《徒弟他深藏不露》雉色

60、伍玖

　　这些人越是围着沈妄拖着她，方涣下手就越方便。刚才回忆了些不愉快的事情，因此方涣现下心里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也没有叫嚣着要沈妄死的冲动。他面无表情揭开竹管，用手指在竹管上轻轻点了两下，紫色的粉末从竹管里面倾泻下来，落在地上。乍看之下只以为是地上开了什么紫色的小花，但若细看，会发现这些粉末在躁动，它们在向着一个方向前进。

　　方涣收好竹管，冷冷看着前方。这些蛊虫，循着人息去，吸血变大，食人肉白骨。一旦沾上了人，至死方休。食人亦是食毒，待人没了，蛊虫也毒发身亡，便成了真正的粉末了。风吹而散，无影无踪。适合杀人。

　　沈妄一面防守一面想着怎么快速逃脱这里，结果就突然听见几声惨叫，关键不是她干的。难不成这些人明面上是来绞杀她的，背地里却偷鸡摸狗，自相残杀？这也太鬼了吧！

　　惨叫声并未终止，相反愈演愈烈，后方人群接二连三的倒下来。众人心里想的和沈妄差不多，以为自己在前方冲锋陷阵，后面却有叛徒上演黄雀在后。不过就算要上演黄雀在后，时间未免过早了吧，沈妄这只蝉还没被捕呢！然而倒下去的人瞬速死亡，尸体快速干瘪，甚至消失……这就不得了，目睹这一切的人也开始跟着大喊大叫，人群顿时就一阵慌乱，惊恐的往前方跑。

　　这一跑，前方的人根本打不了架。只能被人推搡着往前，不明所以的互相问怎么了。

　　季褚把软剑缠回沈妄腰上，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跑。沈妄想看个究竟，扯着脖子往后瞄，但后面人太多，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隐隐约约看到这些人都在躲着什么，然而根本躲不开，最后只能瞪大眼睛无力地倒下去。

　　这是……见鬼了吗？

　　沈妄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魂，但他们的表现，实在和有鬼在后面追差不多，比电视上演的还要生动。

　　人太多了，林子又密，夜色太暗，加上恐慌，人挤人，轻功都不好施展。而且各大门派抱团走，门派内武功高低不一，武功高一点的还得拖着低一点的，撤退起来实在是很困难。好在沈妄这边只有两个人，而且武功都不错。两人立在一颗树上，看着底下的人。

　　沈妄觉得这事太蹊跷了，她根本没有看到有人在后面追赶，也没有暗器，但是下面的人就是莫名其妙的突然就死了。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场瘟疫，死亡极快，传染极快。要命的是这些人格外的重情重义，非得拉着正在发病的人一起走，于是也在瞬间被传染“瘟疫”，当场死亡。

　　目前走在最后头的是蜀山，他们最先出头，伤残最多，“拖家带口”也是最多。沈妄瞥了一眼季褚，他也看着人群最后，脸上神色淡淡，并没有多余的关心和不舍。沈妄想来，他在蜀山并没有什么真心待他的人，唯一一个在意的师父居然是恨他的，还欺骗了他。他现下这般神情，也是正常。但风从季褚身边吹过来，沈妄又看见他藏于衣袖下握紧的拳，微微有些颤抖。沈妄只觉尴尬，想着自己能理解他什么的……这特么根本就是理解错了方向啊！

　　沈妄拍了一下季褚的肩膀，侧头对他道：“我们去帮他们一下？”

　　季褚冷道：“不必。”

　　给了台阶还不乐意下！

　　季褚还是有些担心蜀山的人。虽然他们一直在欺瞒他，毕竟蜀山是养大他的地方，而师父只是因为纯儿才会对他如此。只是下面情况不明，十分危险，他不想让沈妄下去。

　　季褚抬手欲覆上沈妄的脸颊，却又立马移下，把沈妄往后轻轻推了推：“你，快些离开这里。他们是蜀山的人，不关你的事，我下去便可。”

　　沈妄是个很容易原谅别人的人，这点可能要归结于她很“佛”。只要不涉及太大的事，她都懒得去在意。她愿意理解别人的苦衷，相信情有可原。死揪着不放这种事，会让她感觉很累，她喜欢让自己活得舒坦一些。季褚骗她，就像浮黎那样，她并非毫无影响。难过是肯定的，一时的冲动也是会有的。只是事后，季褚稍微解释一下，她自己再好好想想明白，气就消了几分，加上方才季褚还愿意护着她，她就完全没脾气了。

　　这世上谁没有个迫不得已的谎言？只要不是恶意欺骗，沈妄都乐意理解。放过别人，未尝不是放过自己。

　　季褚下去之后，沈妄也默不作声的跟了下去。

　　季褚忽然出现，把李承的一只手臂接过去：“我来。”

　　蜀山弟子如临大敌，紧紧拽着李承的另一只手臂不放手。

　　忽然，沈妄的声音如鬼魅般在季褚身后响起：“或者，你们想让我来？”说完，沈妄从季褚身后冒出半个脑袋，言笑晏晏地看着瞬间僵硬的蜀山弟子。

　　蜀山弟子只想了一瞬，立马把李承丢给季褚。比起季褚，沈妄更丧心病狂，季褚对李师伯还有师徒之情，但沈妄就没有了，万一她偷偷动手……加之身后情况实在危急，也容不得他们多加犹豫。

　　季褚背着李承，沈妄两手各揪着一个没有行动力的蜀山弟子，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突然有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师兄，救我！”

　　沈妄回头，只见喊救命的蜀山小弟子身上有大块的紫色，他的师兄伸手去拉他，那紫色居然活了，从两人相接的手上跑到了那位师兄身上。沈妄眼见两人的身体瞬速干瘪了下去，不一会人就没了。只剩下两套蜀山校服掉落在地上。

　　这时沈妄才近距离清晰地看到了这场慌乱的起因。这……这比鬼可怕多了！

　　和沈妄一同看见这一幕的还有许多蜀山弟子，他们皆目瞪口呆，或惊恐，或不可置信。有人要上前去捡那两人的衣服，沈妄眼尖的见到衣服上的紫色竟在蠕动，就像虫子一样。沈妄突然想到了方涣，这些虫子一定是他放出来的。这也太特么吓人了，方涣到底是什么黑暗巫蛊师？

　　前去捡衣服的少年也发现了蠕动的虫子，惊吓之下拔剑挑起衣物，尖叫着不知朝什么地方甩了过去。

　　那衣服劈头盖脸而来，沈妄愣愣的竟忘了躲开，反而第一时间扔开手里揪着的两个蜀山弟子，将他们甩开老远。而后衣服就落到沈妄头上，盖住了她半个身子。

　　蜀山众人瞬间远离沈妄，死死地盯着她。前头一些逃跑的人见到这一幕，也驻足观看。沈妄被吃人的虫子包裹的这件事爆炸性的在人群中扩散开来，众人的好奇和快意战胜恐惧，也都不跑了，纷纷返程过来围观沈妄。

　　季褚当然也看到了，他把李承交给一旁的人，然后朝沈妄那里走去。

　　李承却突然喊他：“不许去！”

　　李承并非完全失去了意识，他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季褚从其他弟子手里接过他。季褚背着他的时候，他心中百感交集，季褚曾经是他最得意的徒儿，他知道自己只是在迁怒季褚，只是一想到，千般万般宠着的女儿就是因为和他一起出任务而死掉，他就恨季褚，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纯儿，为什么季褚可以活着回来。

　　季褚放下他要去沈妄那里的时候，他突然就慌了。这是他最得意的徒儿，唯一的徒儿。纯儿已经没有了，季褚不能还是因为沈妄，也没了。

　　李承见季褚因为他的话停下脚步，稍微放心，正要叫人把季褚拉回来，却见季褚挥开前方挡路的人，还是朝着沈妄的方向去了。

　　又是沈妄！她杀了纯儿，如今还要杀了季褚吗！

　　李承吼道：“你再往前走一步，便不再是我徒儿！”

　　季褚身形一僵，李承赶紧接着道：“她会害死你的！”

　　李承见季褚站立着没动，不知他是个什么想法，正想再劝说几句，但见季褚缓缓回头，夜色朦胧，李承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用极其淡漠的语气说道：“我早已不是你徒儿，不是吗？”

　　这句话似讥讽埋怨，却又漫不经心，仿佛他正在说的事事不关己。李承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失去了什么，一丝后悔不禁在心中蔓延开来。

　　季褚说着又似想起什么，他看着李承，嘴唇张了张，最终又还是什么都没说。季褚终究还是念着李承，他不想告诉李承，李纯当日是因为要杀他，被路过的沈妄看见，沈妄误会李纯是歹人，这才被沈妄杀掉。季褚不怪李纯，不怪沈妄，也不怪李承，这件事他谁也不能说，也无法说，他只怪自己不够强大，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沈妄不敢睁眼睛。

　　紫色的虫子长什么样她也是远观过的，虫子吃人的本事她也是见识过的。她仿佛能想象得到虫子在自己头发里面，衣服上蠕动的样子，心中不禁一阵恶寒，汗毛几乎都要竖了起来。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像刚刚那两个蜀山弟子一样，正在快速干瘪下去。如果是这样，盖在身上的衣服还是不要拿下去了，干瘪的样子太丑了，她不想被这么多人围观她死的丑态。

　　大概是因为快死了，沈妄非常平静。生命最后的时刻，她懒得去骂方涣小人，也懒得吐槽挑剑扔衣服过来的那个少年。她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没有死前的走马观花，没有不甘心，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时间好像过了许久，沈妄觉得膝盖窝痛，站久了的那种痛。

　　所以说，为什么要死了她还要笔直的站着？

　　沈妄腿一撅，就倒了下去。

　　“阿妄！”季褚撕心裂肺一声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