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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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泸水是一座千年古城，这里水网密集，是连结南方各州的要地，也是南洋和西洋来往盛国进行商贸的最主要落脚点，这里的百姓家家有船，生的男儿个个都会出海，生的女儿人人都会织网，百姓生活富足。但是和泸水毗邻的箪口却因为地势低洼，处在玉兰江转弯处而常年水患频发，诸位可有箪口人呐？箪口惨啊，每年水患，都有多少百姓，轻则流离失所，重则全家覆灭啊！而诸位有所不知啊，那文皇后就正是出生在此处！”
一个穿着蓝袍，头上裹着小帽，似道似僧的男子正扯着嗓子说书，说的是绘声绘色，内容又正是泸水的传奇人物，片刻间周围已经站满了人。
两个体形敦实的男娃儿站在最外围，也想往里挤，去听仔细些，但奈何根本挤不过比他们高出许多的成人，其中一个更为敦实，一张圆脸皱起来甚至看不出眼睛的男娃儿止住脚步，从腰间荷包里将铜钱掏出而后向人群的反方向用力一撒，另一个男娃儿也是机灵，赶紧喊着：“诶呀，少爷，铜钱都掉啦，铜钱都掉啦！”
周围靠得近的人群果然散开弯腰去捡铜钱，两个男娃儿趁机挤到了最里面，听那说书人继续道：“可怜文皇后的父母在她出生后不久就在一次水患中不幸离世，侥幸存活后被泸水的大户人家收养，得名程瑛。
这程瑛渐渐长大，不仅出落的明丽动人，更是知书达理，孝顺父母，友爱乡里，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孝女、才女，而且颈间总是带着一颗珍珠，坊间就逐渐传言说程瑛之所以在水患中存活是因为她出生时口衔避水珠，这避水珠保佑了她！而在程瑛的家乡，箪口的百姓为了平息河神的怒气，依着程瑛的样貌在玉兰江边修建了一座珍珠娘娘庙，来保佑一方平安，更奇的是，自打那以后，箪口确实再未受水患之扰！而这，就是文皇后珍珠娘娘之名的由来了！”
那说书人说的眉飞色舞，动情处还手舞足蹈，围观的百姓也跟着叫好，好不容易挤到里圈的两个男娃儿也是听的如痴如醉。
“但这美名却也是文皇后不幸的开端。”说书人转而语气一沉，牵动着周围听众的心。
“这盛国的国力自打肃宗起，是一代不如一代啊，北面的西乞族和赤目族，越来越强大，抢我们的牛羊，糟蹋我们的庄稼，朝廷管不了，早晚他们会狮子大开口，要我们的男人去做奴隶，要我们的女人去给他们生孩子！”
周围的人听的是义愤填膺，连之前撒钱的小胖墩都一脸怒气，攥紧了拳头。
“到了现在这个皇帝虞苻，就更是荒唐！诸位有所不知啊，虞苻早年就跟了一个修道的师父司马稷一心修仙，这司马稷说是修道之人，其实就是个妖道！妖道做法让肃宗没有子嗣，兄弟早亡，肃宗崩后，朝廷只得找到宗族旁枝，也就是虞苻继承大统。
妖道筹谋多年，终于做成了皇帝的国师，他听说了珍珠娘娘的的故事，竟然说珍珠娘娘能助虞苻修仙！强强行将珍珠娘娘抢去宫里！”
众人听得此言，骚动起来，议论纷纷，都对司马稷的做法恨的咬牙切齿。
说书人笑着环顾四周众人，似是满意这个局面：“所以，现在眼下就需要有识之士振臂一呼，清君侧，除妖道！”
众人一阵附和，说书人却话锋一转：“可若不是皇帝老儿一心修仙，又怎么会着了妖道的道儿呢？尔等今日除了这个司马稷，他日说不定又出来一个张稷，李稷，赵稷呢？”
“那就除了这昏君！”有好事者突兀喊了一嗓子，却没有人应和。
“那可是谋逆啊……”
“是啊……”
人群中又窸窸窣窣响起了议论声。
“说的是啊，那是谋逆。”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听的人浑身发冷。
说书人抢断，“是谁在说话？阁下何不亮出庐山真面目？”
那清冷声音回答道：“我只是好奇，莫非你其实就是那妖道的人，在民间散播此等谣言鼓动谋反，妖道可以利用皇帝的恐惧进一步控制皇帝，甚至于，利用百姓的愤怒除掉皇帝，自己做天子？”
“啊！冤枉啊！”说书人大声疾呼，“这是哪位英雄如此冤枉老夫，看来老夫今日必须要泄露天机了——诸位有所不知，珍珠娘娘为了一方百姓免受践踏甘愿入宫，苍天感念其德，让珍珠娘娘怀上了星君转世，这就是盛国未来的希望！”
“哦，是吗？怎么我听说的是，珍珠娘娘入宫后第二年便怀有一子，却不幸早夭，先生说的星君转世，是个死胎啊。”说话的还是那清冷的声音。
众人惊诧不已，“是啊，珍珠娘娘是怀了一个太子，却不幸夭折了！”
“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说书人不慌不忙，“这天选之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夭折，其实珍珠娘娘一早从高人那里得到了天机，知道这个孩子若是在皇宫降生，必然凶多吉少，便隐瞒了自己的真实产期，在高人相助下用别的孩子换了太子，果然，太子刚出生不足十天，就莫名其妙染了风寒早夭，多亏珍珠娘娘妙算，星君转世的太子在那高人照顾之下，已经平安长大。”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询问太子在哪里。
“诸位稍安勿躁！”说书人让众人安静下来，“当年珍珠娘娘生产之时，有五位大臣在京中，而更巧的是，这五位大臣的妻子都和珍珠娘娘相隔几日分娩，所以他们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孩子与太子调包！”
“休得在此妖言惑众！”就在众人询问那五位大臣到底是谁的时候，一个青年挺身而出，叫住了说书人。
说话的正是前两日在此想写万人陈情书的林平远，“偷换太子，是可以诛灭九族的罪行，你到底受什么人指使，在此编造谎言？！”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那青年，大声道：“咦，是林童生！”
林平远回道：“正是在下！林某人正准备出城，闻听有人在此妖言惑众！想要污蔑朝中仅存的忠义之臣？！”
“这位书生何出此言？”那清冷的声音询问道，口气不似方才那般冰冷。
“肃宗没有后嗣兄弟，当年骤然崩卒未能立下储君，时任右相高文正公唯恐时局生变，对向太后进言秘不发丧，并将所有执掌兵权的重臣以及王公急召回京，其中就有江南道折冲府都尉，当时还是赵国公世子的宋廓宋将军。
今上登基时并无子嗣，向太后只得在国丧之后立即选定后位人选。珍珠娘娘入宫，分明是江南道天大的喜事，何以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朝廷强抢民女？！”
说书人还想继续说话，却被林平远打断：“登基大典以及封后大典结束后，当初急召进京的大臣纷纷离京返回任上，宋将军是为了侍奉他生病的老师高文正公，便告假一年携家眷留在都城定安，一年之后宋将军的夫人亦生下一子，待幼子满月后，才返回岭南，只是恰好将军夫人与文皇后同期生产，不过文皇后诞下太子，却不幸早夭。”
“他怎么知道这么多爹爹的事情？”撒钱的小胖墩儿有些疑惑，被同行的男娃儿一把捂住了嘴，“公子小点儿声！”原来被唤作小公子的男孩儿正是赵国公宋廓的幼子，宋思良。
林平远继续追问：“赵国公统领江南水师，屡有战功，在爵位之外兼任御南使，九年前更是一举捣毁东洋海盗的贼巢，你难道想说是堂堂赵国公将太子掉了包？此等恶毒谣言是谁指使你散播的？！”
那说书人被说的无力招架，只能耍赖，“那还有四位个人呢，你怎么知道个个都是好的？！”
“何止是四个人，与夭亡的太子同时出生的孩子不知凡几，他们的父母或许是宋将军这样的封疆大吏，或许是在北方抵御外侮的御北使何归盛，又或许是握有宰相实权的谏中执事高正仁……但只要你想，就可以随便挑几个与国师司马稷政见不合的人，而这才更显示了你的歹毒心思！”
话已至此，那说书人只好灰溜溜地跑了。
林平远站在原地高声告诉众人：“大家不要再被这样的谣言所蒙蔽了。”
“话是这么说，可要是太子真的活着就好了，这个皇帝实在荒唐，不如换他儿子来做，而且他都四十九岁了，还是没有儿子，万一又像肃宗那样突然就没了，那这盛国就没皇帝了呀。”
“怎么，没皇帝了，让你来做？”
人群中发出哄笑，随后渐渐散开了，林平远摇摇头，背起自己的包袱，独自离开。
两个孩子都没注意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正紧盯着二人。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谣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