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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兵谏还是兵变? ...

  •   在码头接上宋廓一行人的正是高正仁。
      自高文正公去世后,宰相之职一直开缺,其子高正仁原本担任的是谏中使,因为代行宰相职权,朝中称之为谏中执事。
      宋煊是高文正公的弟子,和高正仁有同门之谊,六年未见,两人把酒叙旧直到深夜,对于高正仁在信中已经提到的陛下罢朝多年,司马稷把持朝政诸多事宜感慨之外,也聊到最近发生的禁军团教薛城被捕之事。

      军中的管理其实可分为两种,一是战时指挥作战的统领,二是非战时的拔饷挑缺、赏罚主持的日常管理。有盛一代,其国中军队大致可分三类,禁军,直军和地方军。宋煊统领的江南水师属于地方军,负责抵御外侮或镇压地方叛乱,禁军常驻京城,负责拱卫京师,在地方军力量不足时,也会被派往地方,而直军名义为军,其实不过是负责天子仪仗,祭祀、围猎时天子安全的守卫。三者的管理和最高指挥有所不同,禁军的统领和管理是分开的,分别是军长和团教,而地方军则是合二为一,均以地方上的折冲府都尉为最高指挥,直军的管理由兵部负责,战时可能被调用为禁军或直接派往地方由折冲府都尉统领。
      薛城是禁军的团教,有人事任免之权,而他此次被捕,正与此有关,原来军中负责饷银管理的簿长因为年事准备告老还乡,薛城已经上奏从新录的贡生中选拔人选,但是国师却直接安排了人选,薛城作为团教直接拒绝了国师推荐的人选。

      “薛城有任免之权,若他认为国师推荐人选不合适,拒绝也是无可厚非的,这何罪之有?”
      “伯辅有所不知,薛城所犯之罪,正是因为他反对的不是国师推荐的人选,而是国师推荐人选的方式。”
      “国师推荐人选的方式?”
      “说来也是荒唐,国师占了一卦,说什么今年是王母千年诞辰,西方属金,而银钱亦属金,所以簿长应是一个命格属水之人,还有其他各种说辞,总之都是与五行八卦相关。”
      “真是岂有此理,任人唯才,饷银历来是军中大事,古往今来,多少兵变是因饷银有问题,国师怎可如此胡闹!难道陛下不知此事?”
      “诶,你的反应和薛城到是一模一样。而今陛下知道什么,全看国师说了什么,陛下说了什么,也全看国师怎么说。”
      宋煊的手在桌子上攥紧了拳头,“就因为薛城反对国师的选任标准,国师竟可以将堂堂禁军团教抓起来问罪?!满朝文武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正仁轻叹一声,“莫说薛城只是区区一个团教,没人愿意为他出头,就算是再大的官,整个定安都在为西王母诞辰忙碌,又有谁忙得过来?我与文渊阁众学士已经联名上书,但我们甚至不知道奏折会不会递到陛下跟前!伯辅啊,情势远比你预料的严重,我等位极人臣,理应铲除陛下身边的奸佞,言官们的劝诫没用,就用武将!”
      “子孝是要兵谏?!”宋廓语毕立即噤声左右查看,似乎也怕惊扰了黑夜。
      高正仁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陛下的御批中专门提到,要我携带家眷进宫觐见,不管什么事,都等见过陛下再说吧。”

      夜色凉,月如钩,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半晌,高正仁才开口,“是我唐突了,伯辅带兵多年,思虑会更加谨慎,旅途劳顿,还是早些休息吧。”

      心事沉重的宋廓辞别高正仁后独自回到别院,却发现宋煊和宋煜两兄弟也在院中聊天。
      “怎么,天气太热睡不着觉?这定安比起岭南,又干又热,不适应吧?”
      “父亲!”两兄弟看到宋煊走近,连忙站起身。
      “今日光顾着和你们高伯父聊天,都没来得及问,你俩先两日到了定安,可有四处走动,结识什么人?”
      “父亲,我与二弟刚到金安渡口,兵部的栾博峰就来接我们,昨日和前日我们都在他府上做客,近日一收到消息就赶紧回来了,栾博峰不日也会来府上拜见父亲。”
      “兵部只是个摆设,兵部侍郎却是不甘寂寞啊。”
      “我和大哥还撞见他带着兵部的人去捉拿禁军的团教。”宋煜说完才看到宋煊的眼色,不禁有些茫然。
      “他带的是直军?”
      “直军?”宋煜想了一下,“他带去了几个人,不知道是什么背景,但是捉拿薛城的,是四个道士,栾博峰叫他们仙督。”
      “你们兄弟二人去栾博峰府上做客,都没有问问?”
      “那倒没有,这两天栾博峰也很忙,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的妹妹出面,他们没有主动说,我们不好直接问。”
      宋廓没有接着宋煜的话问,而是看向大儿子,“怀徳,你怎么不说话?”
      “父亲,”宋煊回到:“我见那薛城治下有方,在禁军之中颇有威信,却被当着一众部下的面被捉拿,栾博峰虽然态度客气,但去拿人的几个仙督可是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禁军是陛下的威武之师,尚且被人如此轻贱,儿子看着,心中不忿。”
      “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是数千禁军的教头,”宋廓感慨道,“那栾博峰,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骁勇战将,却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只求明哲保身了。”
      “高相可有与父亲说起薛城?”宋煜问到。
      宋廓点点头,将薛城被捕的前后转述给两个儿子。

      “又是因为国师!”宋煜气愤难当,将一路上押送供奉的经过告诉宋廓。
      宋廓闻听颍阳潜心观之事后抚须大笑,“不愧是我的儿子!有血性!”
      宋煜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还以为父亲会批评我跟大哥呢。”
      “说什么话!”宋廓大掌揽住宋煜的肩头,“本来我和你们母亲都担心煜儿性格太过柔顺,而怀德又太过刚硬,没想到这次押送供奉,你们兄弟二人彼此取长补短,都大有增进,煜儿更加果断勇猛,怀德更加细致严谨,有儿如此,我大感宽慰,怎么会生气!怀德的伤都好了嘛?”
      宋煊也拍拍宋煜的肩膀,“父亲放心,二弟日夜不休照顾,再重的伤也早好了,这一路,二弟成长了很多,做为大哥我也感到高兴!”
      宋廓又问:“跟随你们前来的颍阳五兄弟现在何处?”
      宋煊回答:“我们不想太过惊扰高相一家,林先生和陈氏五兄弟,还有我们从岭南带来的三十个仆从,还住在永安门的长顺客栈。”
      宋廓点点头,“怀德思虑周到,依你们方才所述,颍阳府台赵轶珩会以潜心观众人因服用丹药发狂自相残杀结案,但事关国师弟子的义子,江中道的御察使吴广佑应该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详查下去,你们在颍阳的时间太过凑巧,一定会引起怀疑,再加上接纳了从颍阳来的陈氏五兄弟,恐怕更加难逃干系。”
      宋煜神情焦急,他以为父亲会要求不得将陈氏五兄弟留在军中,但是宋廓说的却是,“定安只怕布满了国师的眼线,你们要好生保护陈氏五兄弟,最好暂时不要叫他们露面。”
      “儿子知道!”宋煜转忧为喜,宋廓看了却摇摇头,“喜怒形于色,煜儿你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一些?你刚才难道以为为父会让你们赶走那陈氏五兄弟不成?”
      “二弟是太着急了些,父亲不要介意。”宋煊劝慰道。
      “煜儿还是要跟着你大哥多历练一下,不过我们路过颍阳时,渡口关闭,说是颍阳城也封了,看来这个赵轶珩是有些魄力,决定先行封锁消息,若真如此,那他无意中也为你们争取了时间,只要我们先一步见到陛下,就算国师想要将你们与潜心观之事牵扯在一起也失了先手。”
      “父亲可是想借此事劝陛下罢黜国师?”
      被宋煜问中心事,宋廓有些不悦,只得结束谈话,“好了,夜已深,你们也快些去休息吧,明日我同你们一起去看看那陈氏五兄弟。”

      听到父亲要去见颍阳五兄弟,宋煜高兴不已,但想到父亲教的喜怒不形于色,又生生把笑容憋了回去,然后神色肃穆地跟父亲和大哥道晚安,去休息了。
      宋煊看着宋煜快步离去的背影,“二弟毕竟还小,又生性活泼,达到父亲的期许,还需假以时日,但这一路走来,眼见着二弟的成长,父亲大可放心。”
      “你们兄弟齐心,我当然是放心的,好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看到两兄弟互相扶持,宋廓感到些许宽慰,但想到高正仁的话,又觉得心绪不宁,此次进京的封疆大吏不止他一人,不知高正仁已经和多少人提及过此事,兵谏非同小可,与兵变只是一线之差,国师上台以来民间积怨已深,倘若真有人与高正仁不谋而合,起兵要求罢黜国师,陛下会不会听从?倘若此时紧急去信岭南调兵,水路没有拦截的情况下,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到定安,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敢贸然答应高正仁,而今自己全家人都在定安,身边只有数十亲兵,倘若发生变故,甚至无法保护妻儿安全!
      闭上眼,宋廓深深吸入深夜的凉气,一些重大的决定看似需要深思熟虑,但其实在决定真正作出之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而现在,一个想法正在慢慢成形,但他不能操之过急,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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