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叹》莫能言之

25、假扮道士

　　天色渐晚，本就不大的颍阳城彻底空了下来，百姓穷的买不起灯油，早早睡下，城郊早已漆黑一片，迎来送往途径颍阳人士居住的驿站和客栈都在城门附近，只有小小的纸灯笼挂在店招旁边，发出的豆点光亮走远几步就看不清了。

　　宋煊和宋煜按照在府台官邸商议的计策换上一身道袍，跟着陈氏五兄弟一路穿街过巷，白天的时候只着急赶路都没有留意，在月色下仔细看，所到之处尽皆一片破败之景，颍阳虽然算不上什么富庶之地，但位处三川交汇的交通要道，百姓的生活即便算不上富庶，也绝不该如此凄苦，可见朝廷索要无度已经让此地的百姓难以承受！

　　一行人转眼来到一座道观前，陈子忠对着宋煊和宋煜道：“咱们到了。”
　　宋煊和宋煜显然难以相信这是张信玄的住所——眼前这道观十分朴素，门前只有两盏小小的白灯笼，木门已久未漆新漆，露出斑驳的颜色，外墙也是灰扑扑的，怎么看都只是一座清贫的道观，若张信玄真如传言中那般骄奢淫逸，他的住所怎么会这么破败？
　　五兄弟看出了宋煊和宋煜的犹豫，陈子信解释道：“这张信玄十分会扮戏，百日就呆在这破观里，逢有人来，就装作自己是一贫如洗的道士，但我们早就发现了这道观内有玄机，从外面看，这道观至少圈了数百丈的土地，但是在里面看却只有几间破屋子，一块菜地，这根本对不上。”
　　“不错，”老三陈子仁道，“几日前有花船送清倌来颍阳，那些清倌打扮成道士模样进了这院子，我们兄弟几个原想进去抓个现行，谁知道那几间破屋子找遍了也没见到人，而且我非常确信，当晚张信玄就在观中，却没找到他，所以我肯定这里面一定有暗道。”

　　宋煜又看了看那两盏白灯笼，“那我们假扮成道士混进去了又如何？为什么你能断定他们这次就会带我们去暗道？”
　　陈子忠忽然有些不敢直视宋煜的脸，在月色下，宋煜清秀的面容显得愈发俊朗，他在府台官邸的时候没道明，是以为宋煜明白要他来做什么，但是看起来宋煜还是个懵懂的少年，如此一来，到叫他不好开口了。见五兄弟面露难色，宋煊忽然想明白了，“你们可真是大胆，想让赵国公的公子假扮清倌混进国师大弟子干儿子的秘宅？！”
　　宋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跟上大家的思绪，“清倌……是很不好的吗？”
　　宋煊只得附在二弟耳边低语了几句，宋煜白净的面皮霎时变得通红，瞪着大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五兄弟中老二陈子孝是个敦厚老实的，只得跟宋家兄弟解释，“江南有赵国公镇守，这些人不敢胡来，但是在颍阳，也许整个江中道都是如此，原本此地就是道教盛行，大多数道士热衷于炼丹，有一些丹药似乎服用后能够强身健体，但其实是叫人服用后浑身充血，精神亢奋，甚至性情大变，有些人大量服用后就会变得兴奋不已……但又因修道之人因为担心有损阳气所以不近女色，一些年长者就利用姿容阴柔的年轻男子来……发泄药性，久而久之，就有一些年轻俊美的男子以此为业，这些人，被称之为清倌。”
　　宋煜的拳头捏的咔咔作响，死死瞪着那看似破败的院子，恨恨地说道：“这些人以修道之名行畜牲之行径，真是玷污了道家名声，颍阳城被这些渣滓把持着，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宋煊则是看的更远，“若国师信奉的是这样的道教，那陛下尊他为国师，就是在祸乱国本，不得不除。”
　　五兄弟显然被二人的魄力所折服，“但凭二位公子吩咐，咱们今日先斩了这小妖道，他日进京，斩了那大妖道！”随后又特意嘱咐宋煊和宋煜进去之后无论别人给了什么都不要吃，那药丸遇水则化，即使只是含在嘴里也会吸收，紧跟着一行人便无声潜到道观前，叩响院门。

　　“福生无量，夜已深，鄙观已经不接待香客了，”应门的是个身材矮壮，但是皮肉光滑细嫩，五官算是好看的道士，他先是客气地辞谢了几人，但在看清五兄弟的脸后，立即面色一变，连那还算好看的面容都变得狰狞丑陋，“怎么又是你们几个？！都说了师父看你们几个没有仙骨慧根了，是不会收你们的，诶——”那道士看了一眼宋煊和宋煜，神情为之一振，“且慢，这两位道友是？”
　　陈子信立即上前解释，“师兄，这两位道友远道而来，是专程来见信玄尊师的，他们是——”
　　“我们兄弟二人自暨阳来，仰慕信玄尊师的名号，我叫柳步亭，这是我大哥叫柳方信。”宋煜从容应对。
　　“步亭，方信，真是好名字，”那道士绕着宋煊和宋煜走了一圈，不住点头，“暨阳？那可是西施故里，果然是出美人，咳，我是说果然有仙根！”
　　“那师兄，可是愿意为我兄弟二人引荐？”宋煜声音放得很轻，明明比那道士高出不少，却刻意压低身子低头抬眼看他，叫那道士眼睛都看直了，连忙回道：“愿意愿意！快随我来！”
　　“师兄，我们兄弟出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多亏这五位大哥照顾，可否帮忙也为这五位大哥引荐？”宋煊也一改平日说话的强硬，客气询问道。
　　“这位道友真是人美心善，我自然要帮忙的。”那道士说着竟拉起了宋煊的手，宋煜看着大哥强忍着怒意绷直的肩膀，狠狠咬住后槽牙才没笑出声来。

　　五兄弟猜的不错，这里的确内有乾坤，那道士将他们带到后院的菜地上一口石井旁，解释道：“这地方普通人可是进不来的，这五位兄弟应该知道的。”说话间一直没有放开宋煊的手。
　　“我们明白，多亏了步亭和方信两位兄弟。”五兄弟自然也看到宋煊的神情，不敢与他对视，只能低着头回答。
　　“诶，现在是兄弟，见了师父之后啊，兴许师父高兴，以后就是师兄弟了！”道士说罢拿起石井旁一根木棍，有节奏地敲击井沿，随后井下也传来一阵敲击声，道士回道：“是我，有两位极有慧根的道友来求见师尊！”
　　随后，在一行人诧异的目光下，菜地后的石墙竟开始移动——中央最上方的石砖向后一缩陷下去，紧跟着下方的石砖依次向后缩，向下陷，直到一个通道完全暴露出来。
　　道士领着一行人走到那通道处，吩咐几人沿着石梯向下走，而后依依不舍地松开宋煊的手，“方信道友，那我们容后再见啦。”
　　宋煊却猛地一拉将那道士拉到身前，仔细瞧了瞧那人的长相，在那道士惊魂未定的眼神注视下开口问道：“还没请叫师兄的道号？”
　　那道士由惊转喜，“道号箫玄，这几日我奉命在上面值守，咱们三日后就可再会了，信儿～”
　　宋煊被这一声“信儿”叫的怒火中烧，但是面上只能不漏声色，一字一句的告诉箫玄，“箫玄师兄，可务必要等我！”

　　一行人沿着石阶缓步向下，发现这里别有洞天——两个婴儿小臂一般粗的红烛燃烧着，红烛后还有铜镜聚光，这一方天地被照的恍如白昼，原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地下，而是为了避免叫院外的人发现，将地基下沉了数丈，而正当中是一座九柱的重檐建筑，坐落在九层玉石台阶之上——如此僭越，怪不得不敢叫外人看见，建筑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遮天蔽日，也完全把张信玄僭越的铁证掩盖住，即便旁人从高处看向这院子，也只会看到满眼绿色。
　　“你们叫什么名字？”方才与箫玄敲击木棒回应暗号的道士叫住了宋煊一行人，宋煊和宋煜再次报上名来，而后发现陈氏兄弟五人也是用的化名，几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那道士记下名字后，便引着几人走上玉石台阶，推开梨花木制的大门，只看见一方一人半高的玉石屏风横亘眼前，玉石屏风后隐隐传来丝乐之声，但叫人无法分辨。
　　“师父，箫玄子师弟为师父带来两个极有仙骨的道友，想要拜在师父门下！”道士用极大的声音向，但未收到任何回信，只得向前一步走，却突然被仿佛凭空出现的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拦住，“玄之师兄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
　　那叫玄之的道士走后，几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这里层层设卡，若要除掉张信玄就必须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那鬼魅身影看了几人一眼，又是问了一遍名字，然后叫陈氏五兄弟留在门口，只带了宋煊和宋煜进去，宋煜临行前看向陈子忠悄悄摸了一下袖子——这是在给陈子忠表示，留意信号，原来宋煜袖子里藏了袖箭，早前几人约定以响箭为号，歼灭所有妖道。

　　穿过屏风，又是一段玉石台阶，宋煊和宋煜跟着那人继续向下，终于到了真正的大殿——一座巨大的莲花从主梁上吊下来，上面坐着几个衣衫轻薄，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在演奏乐器，但笙箫箜篌吹奏的全是宋煊和宋煜从未听到过的淫靡之音，莲花下是一潭水雾弥漫的巨大水池，飘散着各色花瓣，水池边零散分布数条长几，上面摆放着或金或银制的酒具和高足盘，盘中摆放着各种水果。穿过水池是一张硕大的鎏金宝座，端坐其上的是一男子，头发披散，面色潮红，长髯垂胸，浑身赤裸，一左一右两个同样浑身赤裸的年轻瘦弱男子为他揉捏肩膀，另有一个看起来跟宋思良阿宝一般年纪的男童捧着果盘，为他喂水果。在水中和鎏金宝座上坐着的男子周围更有数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行些荒淫无度之事。

　　宋煜年纪尚轻，哪里见过此等□□不堪的场景，一张白净的面皮变得通红，饶是已经娶妻懂得人事的宋煊，也被这样的场景震惊的无以复加。远离都城的一个小小颍阳，一个道士因为是国师弟子的干儿子，就能欺压百姓，过着如此穷奢极欲荒淫无道的生活，这天下还有多少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