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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鸿叹缘由 ...

  •   “他果真是这么说的?”栾世显一边给父亲栾博峰倒茶,一边问来报信的门人。
      “错不了,是听着冯公公亲口说的。章庸要为虞垚守孝三年。我专程去中书省打听了回来的,那章庸递的辞呈已经递了。”
      “胡说,父亲现在担着同中书行事之职,怎么没看到章庸的辞呈?”
      “显儿怎么跟胡先生说话的!”栾博峰呵斥了儿子,转向站着的胡维安,“维安可是查清楚了,章状元递的是辞呈,不是丁忧的告假?”
      栾世显听到父亲客气的问话,心中不服,“什么状元,三年的状元了,不过是区区中书省门下一个整理史书的小文策,眼下唯一的靠山虞垚也没了,父亲管他是辞官还是告假呢。”
      栾博峰盯着儿子没说话,胡维安开了口,“公子在兵部任职,对中书省的规矩可能不大清楚,章庸是圣元帝钦点的殿试状元,若只是告假,任职的衙门负责人批了就是,若是辞官,则要递到通政司交给陛下朱批方可。算时辰,眼下辞呈应该已经递到陛下桌前了。”
      “这是在给老夫出题啊。”栾博峰眯着眼,却毫无笑意。
      “老师说的是,章庸绕过左相,直接告到陛下跟前,怕是意有所图,世人皆知……老师与右相时常意见相左……”
      “这里只有咱们自己人,维安没什么可避讳的。”这是栾博峰第一次称胡维安为自己人,看来没什么比死去的敌人更让人放心的了,栾博峰接着说道,“如今右相刚过世,左相独揽大权,若是放任右相门生辞官,加之这门生又是圣元帝钦点的状元,难免给人留下老夫难以容人的口舌,” 顿了一顿,栾博峰转头问儿子栾世显,“显儿觉得这章庸其人如何?”
      栾世显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扬声回答到:“他是个不忠不孝之人!亲族尚在,却弃父从师,为老师守孝三年,这是不孝,身为殿试状元,不想着以身报国,为陛下分忧,窝在中书省门下编书,这是不忠!这样不忠不孝之人,世人尽唾弃之!”
      “哈哈哈,”栾博峰终于露出笑容,站起身,胡维安连忙前来搀扶,“显儿说的对,来为老夫更衣,我得去面圣,帮这个不忠不孝的状元郎说说话了。”

      “左相消息倒是收的快。”宋治穿着便服,斜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一侧,手捧着一卷古籍,栾博峰认出那是一个古棋谱,那是圣元帝还未登基,跟虞垚以兄弟相称的时候虞垚送给他的。栾博峰还以为棋谱作为圣元帝的陪葬已经埋了,居然在宋治这里,这个节骨眼上拿出来翻看,莫非是睹物思人?
      沉吟一番,栾博峰开口了:“老臣忝为中书省的同中书行事,理应体察下情,却未能在右相骤然离世之事上为陛下分忧,更疏忽了章文策一片坦荡报答师恩之情,还请陛下恕罪。”栾博峰说着就要跪下去,宋治放下了手里的古卷,一旁的吕严心领神会上前扶起栾博峰,“陛下这是感念左相辛苦,怎么就被说成是怪罪,左相可不能如此错怪陛下。”
      “臣不敢!”吕严的话让栾博峰更加惶恐。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揣测别人心意了,朕只是随口一说,吕严快给舅舅拿张凳子吧。”宋治接着又对栾博峰到:“外人面前,我们是君臣,但是关起门来,咱们是舅甥,舅舅,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嘛?”
      栾博峰只敢挨着凳子边儿坐下,虽说他是宋治的舅舅又是太子太傅,但这个外甥心思之多变,性情之诡诈确实是他一直未能把握的。
      宋治把古卷放在一旁的书案上,转了下身子,栾博峰这才看清他手肘旁放的就是章筱亭的辞呈。
      “舅舅,外甥有一事不解,要请舅舅解惑。”
      “陛下请讲。”
      宋治站起身,踱到香炉变,“常言道,殿试三甲是天子门生,章筱亭是殿试状元,那就是父皇的弟子,父皇过世一年有余了,章筱亭却突然说要为老师守孝三年,这是在为谁守孝呢。”
      栾博峰心领神会,“状元自是天子门生,但高祖崩,天下共哀,此番章筱亭辞官应是为了私情。章筱亭为状元之才,确实是不应该为了私情放下以身许国的责任。且非五服按礼制也无需守孝三年之久,臣这就回中书省下令只允许他告假,不得请辞。”
      “左相倒是狠心,只可怜那右相无儿无女,族人尽丧,到头来,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吕严在宋治身侧悠悠开口。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到叫栾博峰疑窦丛生,拿不准主意,皇帝到底是放人还是不放人?
      “依律,若是奉养之人无后,也没有其他亲族,倒也是可以为其守孝一年的,不如,准了章状元一年的假,待其一年之后安顿好右相陵寝,再令其回朝复命?”
      宋治这才转过身,“老师这个提议甚好,那就照老师的意思去办吧。”
      吕严将章筱亭的辞呈拿起来递给了栾博峰。

      从宫中出来回府的路上,栾博峰攥紧了那辞呈,皇帝没有把辞呈退到中书省,偏等到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提出将辞呈改为告假,这样他章筱亭就算埋怨,也只怨得到自己一个人头上,一年后听宣,章筱亭还可以继续为官,状元的任职仍然是皇帝说了算,好人都让他宋治一个人做了!
      一路思索着走到了东便门,马车正在宫门口等他,栾博峰却改了主意,决定亲自前往中书省批复章筱亭的请辞。

      “公子!”正在前厅参加诵经的章筱亭被一声疾呼打断,睁眼看到眼前诵经的僧侣们并未收到打扰,便轻轻起身,向外走去,正好接住来报信的门人,“公子,是中书省的批文!”
      “不可高呼!”章筱亭低声训斥了门生,接过信件。
      门生压低了嗓音询问,“可是公子的辞呈收到批复了?”
      看罢信件,章筱亭问他,“先生在世时,时常教大家要熟悉朝廷运转的规程,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我的任职是殿前钦点并非中书省自行录用,若是辞官,需得陛下朱批。”
      “哦对对对,”门生恍然大悟,但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可是,陛下的朱批应该是六科坊抄录登记发布的,怎么会流转回中书省了?”
      “因为栾左相亲自批文,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先生并非我的五服之亲,本不应守孝三年,但念先生与我师徒情深,陛下不忍夺情,准我一年孝期,一年之后听宣。”
      “一年?”门生默算了一会儿,“一年倒也够了,岭南有先生的祖坟,一直有人打点,什么都是现成的,扶棺回乡也就两个月时间,十个月办理丧仪绰绰有余。”
      “那你就想的太简单了,”章筱亭轻叹,“左相的批文还有一份抄送了卢奴郡治,着我办理完先生的丧仪,回原籍守孝。”
      “原籍?!那不是就要面对大公子了……”
      “没错,我想左相这是在提醒我,亲族尚在,长兄仍在,长兄如父,我不能弃父从师。”
      “什么弃父从师,谁不知道自打大公子任中山章氏族长,欺辱母亲,赶走弟弟,多亏了右相和堂先生收留抚养,明明是公子被弃,却颠倒黑白!”
      章筱亭恍惚了片刻,除了那素来与他不合的大哥让他想起许多忘事之外,再次听到右相与堂先生的名字一起出现也让人生出今夕何夕之感。

      忽然之间他萌生了一个念头,要为逝去的岁月编一部书,右相与堂先生在世上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却为义之一字,肝脑涂地,最终付出了性命,还有那么多曾经鲜活的面孔,都随着时间的流逝隐匿在史书的尘埃中,甚至有那么多人连一句短短的生平都无法留下,只是别人故事中一个旁注,虽然只是数十年的光景,却是两代人的故事,任职文策期间,他已经整理了很多档案和记录,这一年正好是他将其编纂成书的时候,一年也是他给自己的期限,一年之后,有一些被人遗忘的旧账,也是时候该清算了!

      只是这故事,该如何起笔呢?
      故事大概要从前朝盛国说起,鼎初末年,天下动荡,盛炀帝虞苻一心求仙,不问政事,朝堂被擅长阿谀奉承的酷吏把持,暴虐无道,民不聊生,天下群雄四起,皆欲为民除暴,替天行道……

      章筱亭收回思绪,疾步回到书房,那里悬挂着一幅新裱的画作,是章筱亭照着虞垚的遗作临摹的,原画已经放入虞垚棺椁中作为陪葬,章筱亭站在画作前,阵阵妙音似从琴瑟和鸣的二人指尖流出,透过画作传到章筱亭耳中……
      有了!
      章筱亭挥毫落纸,正是三个大字,用作这二人故事的题目,再好不过——
      惊鸿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惊鸿叹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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