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叹》莫能言之

15、山洞

　　宫仲成帮着冯得水把羊皮筏子拖上岸，宋思良一到陆地上就完全恢复了元气，看着岛上与岭南截然不同的植物风貌，兴奋地跑进林子中，宋廓则是谨慎地巡视海岸线，心中颇有些懊恼，当时驱逐胡子义，没成想他竟是经历这样的凶险才得以落脚在此。
　　突然宋思良一声尖叫让几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宫仲成已经循着宋思良的声音跑入丛林，过沙无痕的轻功让冯得水震惊得只能迷茫眨眨眼，不敢相信身旁人的凭空消失，反应过来后连忙跟着宋廓一起离开沙滩。
　　眼前白骨和破碎的船体残骸堆成的小山丘无疑让人瞠目结舌，不知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洗礼，白骨已经发黄，底座的白骨几乎和腐朽的木头长为了一体，无怪乎宋思良会被吓得尖叫，冯得水却被人骨山丘一旁树枝掩盖下的一抹黄色吸引了注意了。
　　“阿爷——！”几人还未从眼前的人骨山丘带来的震撼中缓过神，又因为冯得水撕心裂肺的喊声吃了一惊。
　　之间冯得水双手抡起抓着一堆树枝向旁边丢，竟然显露出那抹黄色的真身——又是一个羊皮筏子，看来冯得水所说不假，冯得水的阿爷的确是待人来无极岛了，只是此情此景，让人不免怀疑他的阿爷已经身遭不测。
　　“不对，”宫仲成抓住冯得水的手臂，制止他的狂乱行径，“这羊皮筏子不是被随意丢弃在此处的，而是被人悉心的掩埋，我想着岛上一定多台风，掩埋之人应该是怕羊皮筏子被吹走了，你看那绳索是牢牢捆在树干上的，多半出自你阿爷之手。你阿爷没有遭遇不测，只是先行离开，把羊皮筏子留在此处而已。”
　　“那……那冯得水的阿爷去哪儿了呀？”宋思良的声音还是颤巍巍的，显然惊魂未定。
　　“这堆白骨应该就是这么多年间来无极岛却身遭不测之人，”宋廓语音沉重，“岛上的人捡拾他们的骸骨放置此处，也算让他们有个魂栖之所……良儿，阿成，我们一道来为这些亡魂祈祷，愿他们早入轮回，来世安稳顺遂。”
　　三人正准备跪在那白骨队跟前，突然宫仲成听到了密林深处传来响动，“什么人！”话音未落已如离弦之箭奔向声音的来处。
　　“阿成！”宋廓在看清楚来人后立即叫住了宫仲成，之间一个身着麻制的短打，和草鞋，但仪容整洁的中年男子从骨堆后的密林中走出，被身旁的宫仲成谨慎地看着。
　　“他们就算是能早入轮回，可若不幸来生为人生性放浪形骸，又喜欢修习一些邪门歪道，再遇到一个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的御使大人，怕还得再走一道这恐怖的鬼雾，吃人的浅滩，只希望来世他们记得这路该怎么走，您说是不是啊，赵国公宋廓，宋大人？！”
　　“胡先生别来无恙！”

　　这就是胡子义？
　　胡子义竟然认得将军？
　　宋思良和宫仲成都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吃惊不已。

　　胡子义走近了，上下打量宋思良一番，嗤笑道：“呵，这居然是堂堂赵国公的儿子？！”
　　宋思良低下头抿着嘴不说话。
　　宋廓伸手拦过宋思良肩头，“这正是幼子宋思良”。
　　“这位小哥身手倒是不错，江湖闻名已久的雁过无痕，绝顶的轻功，多少武林门派的弟子都因为吃不得苦，没几个能练成的，倒是叫你这个官家子弟给练成了，不错！”
　　“前辈过奖了，晚生只是将军府上一员小卒，并非什么官家子弟。”
　　“你是想说他宋将军府上随便什么小卒都远胜于江湖豪杰是吧。”
　　“阿成不得无礼！”
　　“无礼？！”胡子义听到宋廓对宫仲成的假意训斥，冷笑一声，“宋廓你看清楚了，这累累白骨，都是当年追随一道被你逐出江南的门人，这岛上的土壤腐蚀速度极快，我不能将他们入土为安，只能立此白骨冢，日日提醒自己，有朝一日，定会将他们的尸骨带回大陆，以慰亡灵！你说要帮他们祈祷？你有什么资格帮他们祈祷？！你就是让他们客死异乡的罪魁祸首！”
　　宋廓被说得哑口无言，只是抓住宋思良肩膀的手收紧了，宋思良吃痛，但也不敢声张，只能低着头，默默承受着。

　　“好了，你们在此处呆着也是扰得亡灵不得清净，随我走吧！”胡子义转身带着几人往密林深处走去。
　　几人跟着胡子义一路穿过丛林，蹚过溪水，甚至穿过一课巨树——巨树被从中抛开一个洞，可两人并排通行。最终停留在一座高不见顶的瀑布前，胡子义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摘下一片巨大的叶子，顶在头上，用眼神示意几人照做。几人不明所以，只能学着胡子义依次摘取叶子，顶在头上。
　　只见胡子义顶着那叶子竟径直朝瀑布走去！水流冲到叶子上四散开来，而胡子义的身影眨眼间已经消失在瀑布中。
　　宋思良看的惊奇不已，第一个举起叶子冲进瀑布，却没料到水流如此迅猛，几乎要被冲倒，宫仲成眼疾手快已经走上前去伸手扶稳了宋思良的后背。

　　待几人皆穿过瀑布，才发现这其中别有洞天，黢黑的岩壁被水流冲刷的光滑发亮，抬头看却看不见顶，向前望亦望不到头。
　　“胡道长是如何发现这一方天地了，真是巧妙！”宋廓由衷地赞叹。
　　“别看啦，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胡子义神情颇有些得意，却还是不耐烦地催促几人快些。

　　说来奇怪，这沿途的石壁皆黢黑一片，按理说此间应该是暗无天日，但偏偏每走一步，都能看到石壁发出亮光，似乎是有灵一般，为几人指路。
　　就这样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水声早已听不见，空气也变得渐渐干燥起来，忽然眼前豁然开朗，竟出现一个能将都城的宫殿都容纳其中的巨大石洞！

　　而石洞的最深处，竟坐落着几座两层或三层楼高的重檐建筑，仔细听依稀有人声。
　　胡子义吹了一个口哨，嘹亮的哨音回荡在石壁之间。
　　“师父！”片刻后一个少年清澈的声音回应道，紧接着一个还不及宋思良高，肤色黝黑，眼睛晶晶亮的孩子跑了过来，这孩子身上的衣服其各种碎布七拼八凑来的，腰间围着一串大小各异的小布袋，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
　　“这几位是陆地来的客人，你带他们在这里转转，然带他们去坤元殿。”胡子义对兴奋过头的少年吩咐道，随后便径自离开。
　　宋廓几人客随主便，跟着那少年在石洞内游览起来。

　　石洞顶部是数不清的多个孔洞，将阳光星星点点引入石洞之中，几人看的分明，这地上和四周的岩石与方才通道中所见是一样的，确为黑色，但在阳光下才看的分明，黑色岩石之中分散着无数极其微细的亮晶从各个角度看都闪着耀眼的光芒。
　　“这——难道是金刚石？”宫仲成蹲在地上仔细辨认之后，难以置信地问着。
　　“金刚石？”冯得水不知那是何物。
　　“我在市舶司从西洋采购的贡品中见过，当地的王室用这种石头镶嵌在金冠中佩戴，相传佩戴此物者，可以抵挡蛇、火、毒药、疾病、小偷以及各种邪恶力量的侵害，如此神圣之物，竟被我们踩在脚下，真是稀奇。”
　　“自打你们进入瀑布以来，看到的亮闪闪的都是这石头！”少年语速飞快的介绍道，然后又问宫仲成，“听客人说的，这东西在陆地很贵重嘛？”
　　“岂止是贵重，这是皇家贡品，民间禁止交易的，硬要算价值的话，”宫仲成在少年面前伸出手掌，“拇指指甲盖这般大小的金刚石，可以在大盛任何一个府县购置良田百亩，还能在都城置办一个三进的院子，和十数个仆人。”
　　“这东西竟这般值钱？”少年难以置信，“那要是我扣下来一点拿去陆地上，能换好多东西呢！”
　　“为什么你总说陆地、陆地的，你没有去过岭南？”宋思良好奇地大量少年。
　　“岭南？岭南就是陆地嘛？以前的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陆地上的事情都是听其他师兄师姐讲的，那里一定非常好玩儿！”
　　“啊？你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岛？”宋思良对眼前这个和自己同龄却一直被困在一个小岛上的少年十分同情，言语间全是惋惜。
　　“嗯，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爹娘和师父来这里了，再也没有离开过，师父说外面的人都是坏人，才不让我们出去呢！可是看着几位客人倒不像是坏人的……”少年的心事都写在脸上。
　　石洞之中似乎还有石洞，但未待几人前去一探究竟，少年已带着几人来到了最高气势最宏伟的那座建筑跟前，“这就是乾元殿了，师父在里面等候几位客人呢。”
　　几人被眼前这座坐落在层层台阶之上、黑得和石壁融为一体的建筑散发出的鬼魅气势所震撼，“这哪里乾元了……阴森森的像个墓地……”宋思良小声嘟囔，却被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打断。
　　“欢迎几位客人远道而来，到我无极岛做客，快进来吧！”这鬼魅的建筑将胡子义的声音无限放大，像是一个洪钟一般将几人笼罩。
　　石洞上方的天光，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