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叹》莫能言之

14、无极岛

　　一行人乘广船行船一日便到了排沙岛，在岛上简单休整补给后，宋廓吩咐船上除了有摇橹之责的船工外，其余士兵全部留在排沙岛。

　　再次起航后由冯得水和另外一个舵工一起掌舵，经验丰富的捕盗陈大酉对让年纪轻轻的冯得水掌舵显得十分不放心，时刻站在他身后。
　　其实除了有掌管全船之责的捕盗外，看着冯得水不需要海图也不需要指南针，完全凭感觉掌舵，众人皆心中暗暗称奇。不过那海图此时也确实派不上什么用场就是了——自排沙岛以南，南洋诸国以北的一大片区域都只有一团乌云一样的图画，也确实看不出什么航线。
　　出发后的第一天，已经来到了远海，海面倒还算风平浪静，宋思良看到不时跃出水面的海猪，兴奋的大叫，说海里有好多头大鱼。
　　阿成笑着跟他解释，那不是鱼，而是海猪，名为“海猪”却不是因为长得像猪，而是渔民剖开这生物，发现内脏跟猪一样，而与鱼不同，所以叫海猪。
　　一旁整理皮筏子和绳索的冯得水听到阿成的解释很是吃惊，说没想到官老爷也懂这个。
　　阿成只好解释，宫家祖上原本也是渔民出身，幸得岭南宋氏家主赏识，自高祖一代，就是宋氏的家臣了，但是祖传的看家本领可一直没忘。
　　宋廓也笑着跟宋思良解释，自己就是跟阿成的父亲一到长大的，就像阿成跟宋煊一到长大一样。

　　第一天平安度过，第一晚也是如此，第一次看到海上日落的宋思良被眼前的美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张开嘴，止不住地“哇”，一时“哇”声连连，惹来众人宠溺的笑声，陈大酉认真测绘着海图，不敢相信明明如此畅通的海路，大盛的水师却从未来踏足这片海域，冯得水却嗤笑一声告诉陈大酉，这海图画了也没用，明天就知道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海上的情势竟急转直下，宋思良期待看海上日出的心愿是彻底落空了。

　　天未亮，还在船舱中睡熟的众人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惊醒，阿成是第一个跑上甲板的，饶是随军多次出海，也被眼前压在头顶一般的乌云和陡然变成墨色的海水震惊不已。
　　紧随其后的陈大酉也满脸难以置信，说昨日看天象，今天绝不应该有暴雨才对，怎么会突然变天，连忙下令让船工收帆，却被船头的冯得水大声制止，“你们要是现在收帆，就永远别想走出这片海了！风要来了，所有人开始摇橹，迎着风！”
　　船工们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宋廓在船舱中大声告诉陈大酉按照冯得水说的做，陈大酉只得下令，杨帆，摇橹！
　　果然就在陈大酉下令后没过多久，狂风骤起，天上的乌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搓成漏斗状，而漏斗的底端就是众人在这波谲云诡的大海中唯一的依靠！狂风将主帆吹得完全撑开，人们在船上甚至能感到向后猛地一顿。
　　“快摇！拼命地摇！”冯得水死死抱住船舵固定方向，对着站在甲板口的陈大酉大吼，陈大酉立即向两舱的船工传达全力摇橹的指令，这艘在岸上看起来庞然大物一般的船在大海与狂风面前竟是如此渺小！
　　宋思良在船舱里只听得到呼啸的风声和海浪拍打船体的沉闷撞击声，惊恐不敢久留，就要走上甲板去找父亲，还未走出多远便被折返而回的宋廓挡住，只是这次宋廓身上多了一卷绳子。
　　“良儿！快绑上绳子！”宋廓大声呼喊宋思良的名字，但宋思良只能勉强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见宋思良并无反应，宋廓索性直接拉住宋思良将其用绳子固定在船舱后部的立柱上，而后收紧绳子从自己胸前绕过，每有撞击，他都会收紧胸前的绳索避免自己和宋思良被甩出去。
　　而甲板上的众人此刻只是更加狼狈，阿成跟着冯得水以及另一个舵工一起稳定船舵，陈大酉跟着船工一起奋力喊着号子，每个人都是浑身滴水，海浪一轮接着一轮越过船舷，甲板在涌上船的海水下忽隐忽现，天色越来越暗，近乎与墨染一般的海水融为一体，终于一点光都不见！
　　船舱的窗板被吹掉了，宋思良终于看到了外面的景色，震惊得眨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分明是已经清晨，怎么天还是黑的？自幼在海边城市长大的宋思良自然是经历过台风的，台风过境之时遮天蔽日的乌云和能将一人怀抱粗的树连根拔起的飓风是多少岭南人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恐怖记忆，但却不敌眼前所见之景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船工的号子声渐渐开始盖过呼啸的海风和巨浪声，宋思良看的分明，窗外的天竟忽然之间放晴了。
　　一声拖长了尾音的号子响起来“收——帆——！”是冯得水的声音。
　　船工停止了摇橹。
　　从巨大的晃动中突然平静下来，让宋思良有些晕船，宋廓连忙解开绳索，扶着宋思良来到甲板。
　　冯得水终于离开了船舵，靠在船舷边脱去衣物，黝黑的肤色在灿烂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看着趴在船舷干呕的宋思良，爽朗大笑，“咱们这就算冲过鬼雾了！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就要到无极岛了！”
　　“鬼雾？”阿成靠在桅杆上，即便浑身湿透了也不在人前宽衣，看起来神色自若，但是向冯得水问话的声音中还是流露出了疲态，“你说方才那飓风是鬼雾？”
　　宋思良还没吃早饭，肚子里空空的，只吐出一些酸水，虚弱地靠在宋廓怀中，闻言也看向冯得水，“还真是鬼雾……神出鬼没的……”
　　“诶！这位小公子说对了！就是神出鬼没，所以叫鬼雾，嘿嘿，反正我爹是这么叫的。这鬼雾像是有灵一样，就会跟着船走，船要是走得慢，就被这鬼雾抓住了，要是被抓住了，就再也出不去了。以前往这无极岛走的船，十个有九个都是葬身在鬼雾之中。”
　　“怪不得阿水方才叫陈捕盗让船工拼命摇橹。”宋廓若有所思，“这鬼雾如此厉害，等我们回去，要是再来一遭，恐怕这船吃不消。”
　　“那十个里面最后一个呢？”宋思良很是好奇。
　　未待冯得水回答，陈大酉从船舱中跑出来，举着航海图高呼：“这不可能，这绝无可能！”
　　在众人诧异得目光下，陈大酉跑到宋廓跟前，“御使大人！此地有蹊跷！昨夜睡前我看过航迹，我们怎么可能行进如此之远？！整整五百更！可从昨夜到现在，最多只是六个时辰，过了五更，却航行出五百更的距离！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看着就要抓狂的陈大酉，冯得水只是无奈笑笑，“都跟你说了这海图画了也没用了。不然怎么会那么多船只有去无回呢。不过官老爷放心，等咱们回去啊，就是风平浪静的了，不过呢……你这个海图估计画了还是没用。”
　　冯得水打着赤膊，开始吆喝船工一起扎皮筏子，留下几人面面相觑，这大海的诡谲，当真深不可测。
　　“你们看！那是无极岛！”众人用过早膳没多久，船艄上传来呼喊，众人抬起头来，果然看到船行进的前方出现了岛的轮廓。
　　众人神情皆为之一振！

　　冯得水吆喝船工下锚，将皮筏子推下海，又吆喝几人快上皮筏子。
　　“为什么要坐这个，咱们不是有船嘛？”还没从晕船中恢复过来的宋思良神情怏怏的，阿成只得把宋思良抱起从船尾放下去。
　　“这就是十个里面最后一个都葬身大海的原因了——”冯得水一边在皮筏子上接过宋思良，一边说道，“那无极岛四周全是暗礁，吃水稍微深一些的船都会搁浅，只有这羊皮筏子才能平安渡过暗礁。”
　　“船搁浅了，不能游过去嘛？”
　　“哈哈哈哈哈，我的小公子，等一会儿就给你看看游过去会怎么样！”

　　冯得水果然没有开玩笑，几人在皮筏子上划了没多久，随着无极岛越来越清晰，水面之下的礁石也越来越密集。
　　“小公子，你看着——”冯得水从羊皮囊里掏出一块肉来，迎着微咸的海风，都能闻到肉香，而后“咚”的一声，肉块被冯得水扔进海里，还不待宋思良问他干嘛浪费口粮，只见从密集的礁石间霎时窜出无数不足巴掌大的红色小鱼，旋风一般把那块肉围住，眨眼之间肉块便消失不见，几只红色的鱼因为食物的残渣互相撕咬，但很快，这群红的的鱼就像来时的突如其来的一样，去的无影无踪。
　　“这下，你知道为什么不能游过去了吗？”
　　冯得水笑着问宋思良，只换来宋思良往皮筏子内圈缩了缩。

　　终于，皮筏子顺着海水，碰到了白色的沙滩，宋思良因为刚才的红色鱼群不敢上岸，宋廓和阿成也有些犹豫，冯得水率先踏出皮筏子，拉住纤绳，将皮筏子直接拖到离开海水的沙滩上。
　　“官老爷，小公子，咱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