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问渡》靡途九酌

48、什么叫不得不放？

　　江崎将男孩送到门外，男孩抬头冲他勉强扬起一个笑脸，“谢谢你邀请我来玩，还有你的开导，感觉好多了。”
　　江崎看着男孩阴翳稍褪的眼神，也很欣慰。
　　说是男孩并不准确，他已经二十好多了，只是长得嫩，看起来只有二十刚冒头的样子。
　　江崎笑了笑，“不，是我谢谢你。”
　　男孩不懂他的意思，却没有追问，耸耸肩，转身告别了。
　　走了百来米后，他突然转过身，冲江崎挥了挥手，阳光下的笑脸，终于有了些明媚的样子。
　　江崎也笑着冲他挥了挥手，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香槟色的玫瑰花，花在干燥的空气中躺了一夜，有些萎靡。江崎慢慢地走回屋，经过中央的隔断架时，从连出的小吧台上，拖过来一个高颈花瓶，动作缓慢地将花放了进去。
　　放进去后才想起，瓶中没有水，便想着去倒点水来。
　　只他脚下一动，终于撑不住了，噗通一下跪倒地上。也顾不上膝盖疼不疼，只顾着护着怀里被他不小心连带下来的花瓶。
　　他试了一下，没站起来，便干脆不站了，只呆愣愣地跪坐在原地。
　　江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什么都没想的，只觉脑中空茫茫一片。突然，他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喉中一窒，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结束了……
　　走了……
　　积攒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他抱着花瓶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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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说嘛”老板收了镜中投影，连声感叹，“啊，这让人唏嘘的爱情。”
　　魏一觉倒是觉得那镜子挺有意思，拿出来的时候只有巴掌大，然后被老板放大到脸盆大，据说还能更大。
　　他没有接下老板的话，边上倒是又响起两个极为相似的声音，接着老板起了的话头感叹，
　　“感人肺腑啊！”
　　“是啊是啊！”
　　老板看了两人一眼，“诶，你们两个来啦？”
　　“对呗。”
　　魏一觉寻声往对面看了一样，那是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应该是双胞胎。
　　双胞胎见他看过来，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大昭”左边那个说
　　然后又面的紧接着又道，“小昭。”
　　“他们两个，一个叫昭华、一个叫昭颜，不过叫他们大昭小昭就行”老板向魏一觉解释。
　　魏一觉疑惑，“你这的员工吗？”
　　“当然不是”老板摇头，“他们两个是来……来玩的？”
　　老板顿了一下，冲两人问道。
　　“啊”大小昭齐齐点头，动作整齐划一，“来玩的！”
　　“他们两个也是……嗯……吗？”魏一觉本想问，他们也是鬼吗？但突然觉着，当着本人的面，无论是说鬼，还是说死人，好像都不大好。
　　“不算是吧，他们两个……嗯……”被魏一觉这么一搞，老板也觉得，当着人面直接说破人家身份不大好。
　　不过双胞胎并不在意，反而自己接上了，“我们两个是鬼胎。”
　　然后连比划，带描述地解释道，“就那种，还没出生，娘就死了，然后我们自己扒开肚子爬出来的。”
　　“……”两人说的一脸轻松，但魏一觉想，这种出生方式，还真的挺有技术含量。
　　“然后我俩也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冥界，就在冥界长大了。其实我俩也搞不清，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反正不生不死的，算是半人半鬼吧。”
　　这种时候，往下追问不合适，你别看人家笑的一脸轻松不甚在意的模样，但谁知道是真的不在意呢，还是独自抑制强颜欢笑呢。
　　安慰怜悯也不需要，这玩意儿用的不好，有时比揭人疮疤还欠打。
　　魏一觉便顺着他们之前的感叹，换了个话题，“为什么说感人肺腑呢？”
　　“这人……”大昭刚要解释，就卡住了“这人叫啥来着？”
　　小昭也摇头，表示没记住。
　　魏一觉想，这人出现过名字吗？好像冯悦然都没说过，只用“他”指代来着。
　　客栈老板敲敲桌子，提示到，“江崎。”
　　“哦，江崎”大昭点头，继续说，“这个江崎明显是有人指点他了。”
　　“指点什么？”
　　“冯悦然的情况我们也看过。”
　　听他俩这么一说，魏一觉有些好奇，冯悦然怎么这么多人知道，这么有名吗？“你俩不会也是他粉丝吧？”
　　“没，我俩不是”大小昭闻言，齐齐点头，“我俩是被迫听人安利的。”
　　“哼”客栈老板闻言，翻了个白眼。
　　谁是安利的那个人，不言而明。不过能看出，客栈老板与这两人的关系，是真的挺好。
　　“冯悦然执念太深，自身灵气在不断消散，已经到极限了。要是再这么执迷下去，一点灵光磨灭殆尽后，就会成为这天地间一缕杂气，被强制摄入轮回。下辈子托生昆虫草木，此后怕是再难回复人身了。”
　　魏一觉想，这样啊，所以之前老板在和冯悦然说话时，才会说到下辈子做蟑螂的事。
　　“那个江崎，我看呐，早就知道冯悦然一直都有回去”大昭继续解释道，“受人指点之后，知道这么下去不行了，才想断了冯悦然的执念，他家有布下助冯悦然清醒的法阵，看冯悦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估计现在还没回过味儿来呢。你看江崎那痛不欲生的模样，这折磨人的爱情呐！”
　　老板也叹息一声，“有时候，放手比抓紧更难更痛苦，也更需要勇气，但却是不得不放手。”
　　大概爱情这个话题总是能让人大发感慨，不管爱没爱过，似乎所有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
　　双胞胎和客栈老板还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但魏一觉已经听不清了。
　　周围的声音成了一种嘈杂背景音，魏一觉沉默着，兀自陷入自己的世界。
　　但他其实并没有思考什么高深的问题，也没有想太多。他脑中只反复循环着，不得不放手……
　　什么叫不得不放手？说的真容易，怎么放手？怎么可能方得了手。
　　或许，只这一个问题，就已让他无力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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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江崎惊闻噩耗的时候，只觉目眩耳鸣，天地倒置。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几乎什么都不记得，像是魂魄离体，只余一具空壳在人世，茫茫然地做着各种事情。一只提线木偶般，却连是谁在操控都不知道了。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有了意识的时候，是又一次地跪坐在灵堂上。
　　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上一次，有个人陪在他身边，说会一辈子陪着他。
　　可说要陪他一辈子的人呢？
　　在哪？
　　江崎掀翻了面前烧纸的火盆，趴在地上哭了一夜。
　　第二天，他回到家的时候，惊讶地看到家里的花瓶中，插了一支香槟玫瑰。
　　有个人说，会在他生日那天赶回来，再给他带一支花。
　　或许是有人出于善意的安慰，但江崎紧握着手里的花，像是握着全部希望。
　　第二年，那一天他一直没有睡，他看着空空的花瓶里，出现了一支带着露水的花，江崎在花瓶里添了水，想，或许他的生活还没有结束。
　　他听家里的长辈说过，江家本是玄学世家，只是他们这一宗，已经离主枝太远了，已经许久没什么往来了，只留下些似是而非的传言。
　　尽管不知长辈口中说的是真是假，但江崎还是走了很远很远了路，跨了半个华国，去求已经隔了很远很远的堂哥，帮他开了双鬼眼。
　　第三年，他看到他的悦悦匆匆进门，将花插进花瓶里，对他说，路太远了，没及时赶回来，阿崎你别生气。
　　他怎么会生气呢？
　　他只泪如雨下。
　　然后悦悦会在陪他小半年后突然消失，再在下一年的那一天回来，插一朵花，对他说，路太远了，没及时赶回来，阿崎你别生气。
　　第四年，第五年……
　　开始的时候，悦悦还能和他对话，到后来，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只自顾自地做事，自顾自地说话。
　　但他觉得，只要能看到他，这日子就还是日子。
　　眼看就是第六个年头了，堂哥告诉他，不可以这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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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大少爷！”
　　“啊？”魏一觉听到有人叫他，突然回过神来，“什么？”
　　“你才是，想什么呢？”
　　“没什么”魏一觉摇头，“我想到，我这里有个……灵体。”
　　魏一觉说着，拿出小魔方。
　　小魔方被他镶了个裹边，连了个小链子。因为怕丢，小链子被他拴在了手机上，就成了个手机挂坠。
　　他甫一拿出来，三双眼睛齐刷刷地就看了过来。
　　“怎么了吗？”魏一觉不解地问。
　　“没，没怎么。”三颗脑袋摇啊摇。
　　魏一觉放出江山。
　　许是魔方确实有温养作用，灵体已比之前凝实了一些，但还是虚虚地。
　　江山睁开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老板，他送到你这可以吗？”
　　“可以，他现在还太虚，等养好了就能上路了。”老板说着，招来侍应生，带着江山去办理了入住登记。
　　江山冲着魏一觉连连道谢，魏一觉摆摆手。
　　“道谢也是应该的”老板说道，“他现在太虚弱，没有你，来不了这里，或许哪天就散了。遇到你，也是他的运气。”
　　“是吗？”魏一觉笑了一下，想，我要是不打他，他也没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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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朗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闪了一下，他蓦地反应过来，原来他已经走了不知多久的神的。
　　他低笑一声，看了眼手中翻开的书。
　　——五形铸五体，三魂赋三生
　　他看着书想，天魔之体究竟是如何铸造的。
　　脑中忍不住浮现的却是，他在黄泉怎么样了。
　　阎朗合书、起身，等不了了。
　　“爸爸，我找你好久了爸爸，结果每次都到一半就忘了，”阎朗刚出门，方远就跑了出来，“爸爸，你说我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忘事，是不是该补补脑子了，吃点核桃？”
　　“核桃挺好”阎朗点头，也不知道算不算回答，又问，“有事？”
　　“啊！”方远连连点头。
　　“那等一会儿，有事。”
　　“哦，哦好吧。”
　　方远目送阎朗的背影走远，想，为什么要等一会？现在有事？朗爸爸能有什么事？嗐，肯定又是他们家大少爷呗。话说好半天没看到那个魏大少爷了，又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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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该送你回去了”客栈老板站起身道，“以后再来玩啊。”
　　魏一觉也跟着站起身，扫了眼这些与生人无异的亡魂，点头道，“有机会的。”
　　“有，肯定有，怎么能没有呢”老板笑道。
　　嗯……
　　这话说的，究竟算是好话呢，还是坏话？
　　魏一觉也弄不明白，就跟着老板走到酒店门口。
　　“嗯？”老板脚步一顿，笑“看来不用了。”
　　什么意思？魏一觉也一顿，但灵光一动，突然笑了。
　　没等老板伸手，就半推半撞开门，果然看到门外，阎朗站在客栈外的一片彼岸花海中。
　　“回去了。”阎朗低声道。
　　魏一觉嗷了一声，飞扑上去，“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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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妈人挺好的呀”大昭摸着下巴感叹道。
　　“啊？什么咱妈？”小昭满脸问号，“不是大嫂？”
　　“那个姓方的都能一口一个爸爸，爸爸爸爸地叫得欢，咱们是朗哥带大的，凭什么不能叫爸爸！”大昭哼了一声，一脸愤慨。
　　“有道理！”小昭一琢磨，是这么个事。
　　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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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一觉也不知道是怎么跟着阎朗走出来的，阎朗带着他穿过了客栈外的那片火红花海时，魏一觉光寻思着景色挺美了。
　　也没再看到那条没有来处亦没有尽头的小路，只眼前一变，然后就看到画框里的猫咪正瞪着大眼睛，抱着毛线球笑得萌萌哒。
　　至于怎么看出猫咪在笑的？
　　魏大少不管，反正就是在笑。
　　不过……
　　这扇门……
　　这个洗手间……
　　魏大少打量了一眼漆成白色的木门，一眯眼。
　　然后，拧开门，拉着阎朗就进去了，魏一觉眼睛一眯，将阎朗挤在宽大的洗手台上。
　　阎朗指尖撑着他，轻轻往外推了一下，“有人。”
　　“不会有人进来的”魏一觉一笑，说了上次阎朗的台词。
　　阎朗又推了他一下，“有人。”
　　哦，看来是真有人了……魏一觉想，拉着阎朗就近进了隔间，“那咱们小声一点。”
　　这厕所，简直欺负人没够！
　　一次就算了，二次也忍了，还给他来第三回！
　　魏大少爷怒上心头，心想爷以后还怎么直视厕所？！
　　非刷新一下对洗手间的印象不可！
　　现在！
　　马上！
　　Now！
　　“你……”
　　“嘘，有人，咱们要小点声，对吧朗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