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问渡》靡途九酌

104、怎么死的

　　一路上没人说话，也没人清楚他们究竟走了多久，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脚下这一个又一个发着荧光的小小浮片上。这浮桥远比之前的白玉桥吓人，每个人的神经都高度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头晕眼花地一头载下去。
　　等到终于迈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大家腿都软了，瘫在地上，压根儿都不敢回忆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
　　等到心神和身体都略有平复后，方才有心思打量四周。
　　抬头望去，上面的空间很开阔。而越往下，山势渐渐收窄。
　　所以那安置棺椁的石台离他们并不远，大概百来米的样子。整个拢在洒下的月辉中，涌动着神秘的光晕。
　　一行人相互搀扶地走过去。
　　于日的……尸体……就趴伏在棺椁旁，四肢扭成了诡异的角度。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他背上那个艳红色的背包。
　　从黒华到乔小麦，再加上凌哲一路上的神神叨叨，不管愿意与否，众人心中都对死亡隐约有了几分准备 。
　　但见到于日尸体的一瞬间，才发现，他们的准备并不够。
　　许是于日一路上的存在感太强，嘻嘻哈哈，闹闹嚷嚷。谁都没想到，下一个，会是他……
　　一时间，不知是对死亡这件事本身的畏惧，还是对一旁墓主人的畏惧，竟没人敢上前。
　　而他们心里莫名依赖的大腿，却只是背对众人，沐浴在月光中，抬头望着高大的棺椁不说话。而最熟悉情况的守墓人，也只是低着头，看不见神情。
　　一时间没人说话。
　　许久，魏一觉率先打破沉寂，“上去吧，然后你们就能回去了。”
　　回去！
　　众人心头一喜。
　　他们突然意外闯进未知的空间，只在最初时有过恐惧，然后很快就沉浸在眼前壮丽的景色中，好似一场华丽的冒险。直到死亡真切地发生在身边时才发现，原来这场冒险，是有致命的危险的。
　　然而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有给情绪留下酝酿的时间与空间，他们马不停蹄地就敢到了关底。
　　直到通关在望，惶惶然才后知后觉地缠了上来。
　　但是……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上去……真的就能回家了吗？
　　还是……
　　突然，眼前有黑影一晃而过。
　　众人先是心头一跳，定目望去，才发现，竟然是凌哲。
　　早就熟识凌哲的几人，谁都没想到，凌哲小白脸一个，细胳膊细腿儿的，竟然有这么强的爆发力。
　　凌哲一言不发，直接就向阎朗扑去。
　　有寒光闪动。
　　是刀！
　　众人心头一紧。
　　凌哲气势汹汹，却连衣角都没能剐蹭到，离着阎朗尚有两三米的时候，就好似撞到堵看不见的墙般，直接被反弹了出去。
　　嘶——
　　围观的人倒吸了口凉气，看着就挺疼的。
　　“不能让他离开”凌哲爬起来，嚷嚷道，“不能让他离开，不然谁都逃不了，所有人都会死，这是唯一的机会，必须把他留在这里。”
　　“……”
　　“这里是生与死的交接处，只有这里能带走他，不能让他离开。死了的人不该回来，不该回来”
　　凌哲一直说着死人死人，但在围观群众看来，只觉他阴冷的目光，比谁都向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亡魂。
　　“这是唯一的机会，不然所有人都会死，一个一个，一个一个，都会死！”凌哲嚷道，“你们相信我，所有人都会死。”
　　“是啊，那你怎么还没死。”
　　围观群众：“？！”
　　谁也没想到，最后这半程，一直寡言的魏一觉，竟然在这时候，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呢？”魏一觉问着，一步一步走过去，掐起凌哲的下颌，“为什么呢？所有人都觉得是个笑话，只有你从最开始就深信不疑，凌哲，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凌哲对上他的双眼，瑟缩一下，想回避，但魏一觉掐得紧，他动弹不得，只能闭眼逃避他的目光。
　　然而那目光似能穿透皮肤，薄薄的一层眼睑根本遮挡不住分毫。
　　凌哲张张嘴，又闭上，几次之后，终于睁开眼，认命地承认到，“是我。”
　　“是我！当年是我买凶杀人，是我亲自确定他死了，是我亲手沉的顾支河，是我！”凌哲任命道，“我怕他死不透……”
　　凌哲又妒又恨，妒恨他的脸，妒恨他的心，妒恨他的一切。
　　他事前没胆露面，但他事后有胆做尽一切。
　　没有人比他更能确定，“他死了，死透了！他绝对活不过来！那这个人是谁！”
　　卧槽！
　　围观众人哪能想到里面竟有这种隐情，但没人会撒这种谎，心肝脾肺肾腰子，连着头皮，一块儿疯狂蹦跳。
　　大大大大……大佬？！
　　怎么可能？！
　　大佬明明顶着大太阳还能活蹦乱跳的……
　　孪孪孪孪孪……孪生兄弟 ？
　　“魏少！魏少我出去就自首，一定自首，我认罪，我毁过！但不能让他离开，不然所有人都会死，所有人！你也会死，你也会！他不会放过你的！”凌哲抓住魏一觉的手，急切道，“魏少，魏少你不也是这么打算的吗？不然你为什么带他来这，你不是也打算在这送走他吗？”
　　？！！！
　　这是什么转折？！！！
　　“我为什么会来这？是啊，我为什么会来这，”魏一觉放开凌哲，笑问，“于日？”
　　？！！！
　　“于日，在这之中，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魏一觉没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继续说道，“起来吧，别装了。”
　　“嘿呀，我就是个吃瓜路人而已。”扭曲的四肢渐渐归为，于日就这么坐了起来。
　　卧槽？！
　　这也行？！
　　就算之前没死，从那么高摔下来，也该摔死了吧！
　　这这这……
　　围观众人默默地缩成一团……
　　“路人？那是谁引我来的？醒魂汤是谁给我喝的？”
　　“狗哥，瞧你说的，咱们兄弟情真深似海，我能害你吗？”于日笑道，“可不是我把你引来的，我就是给人打个下手而已，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哈。”
　　“呵”魏一觉冷笑一声，“乔小麦我就不问了，舒桐怎么死的？”
　　于日不笑了，毕竟是从小带着的弟弟，“小桐可怜呐，只能说，时也命也吧。”
　　说着，于日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
　　舒桐？看样这锅不是朗哥的呀，真吃瓜路人看向凌哲，凌哲一愣，显然他也没想到。
　　而且……下手？
　　那这是……关底Boss另有其人？
　　就说大佬是好人嘛……
　　但凌哲……
　　“你说呢？”魏一觉话锋一转，“纪云，还是纪轻云？”
　　啊？！
　　众人又退一步，拉开距离。仅余的几人又忍不住互相打量了一眼，不会再点名了吧？
　　“靠？！小王你还录呢？！”方远突然惊叹。
　　只见摄影师小王，已经扛着他的摄影机。
　　“没忍住，这不还有点电……”小王尴尬地笑笑。
　　职业病，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了。
　　确实，职业病这东西也不止他有……
　　而另一边，就见纪云表情微变，已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他缓缓漾开一个笑容，“殿下。”
　　殿下？！
　　这称呼……
　　是我猜测的那样吗？！
　　纪云之前的话，在众人脑中飞速回映一遭……
　　前世战今生？！
　　在场众人，身份多少都有点特殊，此等场景下，除了恐惧，竟还隐隐升起几分莫名的兴奋。
　　这架势……怎么看着像是要撕逼呀……
　　看看于日……
　　看看魏一觉……
　　又看看纪云……
　　有点儿亢奋！
　　“呵。”
　　静谧的空间中，一声冷笑。
　　差点把大佬忘了！
　　只见阎朗不知何时转过身，就斜斜倚着棺椁点了根烟。
　　烟雾吞吐间，闲适地跟看戏似的。
　　“这就完了？”阎朗似叹似笑，“害我期待许久。”
　　“好久不见，兄长。”
　　？！
　　兄长？！
　　在场的群众，那就没有脑筋慢的，再转一圈之后，角色空位火速补齐了。
　　大将军呀！
　　卧槽！原来不是前世战今生，是前世和今生啊？！！！
　　“哦？兄长你还没有记起来吗？”
　　阎朗不置可否，“所以，兜了一大圈子，又把这些人无故牵扯进来，想干什么呀？”
　　阎朗虚虚抬了下手，遥遥点了点鹌鹑一样缩在一起的群众。
　　是呀是呀！无辜遭殃！想回家！众人心中狂点头，大佬好人呀！
　　“戏开场，总要有观众不是？”
　　是呀！这出大戏够振奋的了！
　　纠结！！！
　　“戏？你想怎么唱？靠他，”阎朗笑着点了点一脸懵逼的凌哲，“还是靠你。”
　　于日心想，我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真是太棒！！！
　　“兄长，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并没期望真能顺利除掉你，毕竟我从不会小看你。”纪轻云说道，“当然，能解决掉是最好的了。”
　　阎朗听着，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声。
　　这也就是被阎朗，要是换个人在这，非乐得满地打滚儿不可。
　　骚年你哪来的自信？！
　　听到阎朗的笑声，纪轻云心头不可抑制地窜出几缕牵缠两世的愠怒。
　　凌哲嫉妒阎朗，他又何尝不嫉妒御修迟。从嫉妒，到恨。
　　消失就好了，这个人彻底消失就好了。
　　阴魂不散！
　　“还没问候，兄长伤势如何了？”
　　“哦，果然是你呀”阎朗似乎早已了然，“没事，毕竟是仿造的赝品，赝品就是赝品，没什么威力。”
　　啧，阎朗说完，咬着烟，忍不住皱眉，嘴炮这东西，他还真不喜欢。
　　毕竟这位大佬，看着像个精细的人，但其实简单粗暴，风格一贯都是……哪那么多废话，干就完了！
　　能动手，绝不哔哔！
　　“兄长，我或许真的不是你的对手，但我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多谢兄长成全。”
　　“嗯？”
　　“殿下，您都已经想起来了吧？”纪轻云缓步行至魏一觉面前，“您与云儿说，许尔嘉庆，三世三求，殿下，云儿来寻你了。”
　　呦，阎朗挑眉，还有这事？
　　艾玛？！众人也跟着惊叹，翻车现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魏一觉身上，压力大不大不知道，反正魏一觉的反应挺奇怪。
　　既没有旧人相逢的欣喜，也没有被抓现场的惊慌。他只扶着额，突然低声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
　　魏一觉兀自笑着，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山谷中光线昏暗，几缕月光照不明他半隐在黑暗中的脸，更照不明他暗流涌动的眸光。
　　“啊——我终于是听明白了。”
　　“嗯？”纪轻云不解，歪头疑惑道，“殿下何意？”
　　当事人不解，围观群众自然更是不解了。
　　倒是于日，趁着没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空档，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然后赶忙捂住嘴，乐得肩膀直抖，所幸没有惊动任何人。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这好不容易从不知道哪个阴沟里爬出来了，怎么不仅不躲着我走，还费劲巴拉地在我跟前儿晃。晃到我面前碍眼也就算了，还非得费劲巴拉地让我把以前的事都想起来，是想干嘛呀，有病吧你！”
　　纪轻云困惑地眨眨眼睛，他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殿下所说何意，又为何会对他口出恶言。
　　“原来，忘记过去的是你呀。”
　　“我？我忘了什么？”
　　“啧，够可悲的。”魏一觉说着向前两步，终于暴露在光线下，也终于让人看清，他眼中比谁都炽盛的恶念，“真让人不爽呐。”
　　“殿下？”
　　“纪轻云，我来问你。”
　　“殿下请问。”
　　“你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