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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逢 ...

  •   第2章
      “啪嗒——”

      褚宁越想,越觉得心口酸疼得厉害。
      满腔的委屈化作泪水,再蓄不住,决堤似的从眼眶滑落,滴在了书卷上。

      这卷经书原本是放在小佛堂里的,佛门之物,怕是不容她损坏。

      褚宁回过神,忙撂下笔,用绢帕去汲干那水渍。

      她并非故意,还望佛祖不要怪罪才是。

      再放下书卷时,褚宁的动作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天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泛黄的经书上,便显得那点水痕淡淡,不甚起眼。
      凝着那点痕迹,褚宁突然觉得这小小的佛堂,空荡得有些可怕。

      以往委屈难过时,身边总有阿兄陪着。
      温柔的兄长会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无奈地叹:“你可轻点哭,你再哭,阿兄就要去闹出官司来了。”

      她红着眼睛抬头,一脸茫然:“啊?”

      褚渝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惹我们家阿宁哭的人,我可不会放过。”

      褚宁捂住脑门,破涕为笑。

      倘若她不曾嫁给镇北侯,她亦是被千娇百宠的小娘子,有爷娘疼爱,有兄长相护。

      可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褚宁了。

      镇北侯夫人的身份桎梏着她,或许还会拖累整个褚家。

      她不想看见褚家也跟着受害,踌躇再三,才提笔给兄长写了封信。

      信中,她不敢言明真相,虽提起了外祖父的死因,但却将外祖父真正的仇家说成了旁人,说那人位高权重,欲对褚家不利,劝阿兄早为褚家打算。
      而镇北侯遇险,京中亦是波诡云谲,饶是镇北侯的人,也不可尽信,让阿兄他们凡事都留个心眼。

      末了,又提了句——
      “祸不及外嫁女,今之祸事不敢殃及镇北侯府,妾在长安一切安好,兄长切勿忧心。”

      她极力将自己从这场报复中摘了出来,便是不想成为褚家的累赘。
      兄长不必顾忌她的安危,那就一定有周全的法子护住褚家。

      况且,镇北侯至今生死未卜。

      褚宁心思一动,似通过眼前缭绕的烟雾,瞥见了一线希望。
      她提裙走到殿中,跪在了佛前的蒲团上。

      金身佛像静静伫立,悲悯的神情掩在烟雾之中,似远又近。

      褚宁跪在他跟前,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信女褚氏阿宁,如今楚囚对泣,不知前路是吉、是凶,还请佛祖指点迷津。”

      说完,她捧起跟前的签筒,闭上眼摇了几摇。

      木签簌簌作响,不多时,一根签“啪嗒”落地——
      第四十六签,下下签。

      褚宁俯身捡起,在看清“下下”二字时,眼眶蓦地一红。

      没想到,佛祖给她的答案竟是这般。

      也不知道她以后得有多惨?

      她捏紧了木签,顿觉天都塌了一方。

      不好的签,签文也定是不吉利的,听了不如不听。

      褚宁吸了吸鼻子,又若无其事地将木签放回。

      金身佛像静静地看着她,笑容里带着慈悲。

      褚宁泪眼朦胧地抬头,与他对视,神思一阵恍惚。

      日后等着她的无非就两种结局——
      一是琴断朱弦,她失去夫家庇荫,在长安城的风云之中赔上一条命,或是青灯古佛相伴余生。
      二是等镇北侯平安归来,被他磋磨至死,而整个褚家也很有可能遭遇不幸。

      两者都是死局,但比较起来,总是有一个要好一些的。

      褚宁定了定神,双手合十。
      来此地诵经礼佛是为了求得褚家平安,她现在,还想再为自己求个心愿:“佛祖,信女褚宁,愿以守寡终身,换得余生安稳。”

      话音甫落,她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末了,她又怕这害人的心愿惹了佛祖不悦,不愿保佑她,还多磕了两下。

      ***

      再出来已是申时。

      屋外的雨还在下,细细密密,斜飞到廊下。

      褚宁被年前的一场风寒耗损了身子,比往年要怕冷些。

      婢女金珠怕她着凉,给她披了件斗篷。

      斗篷边缘镶了圈雪白狐毛,簇着褚宁瓷白的小脸,愈显得她面容姣美,好似早春抽芽的一簇新桃,说不出的娇丽动人。
      不过她现在眼眶泛红,像是被风雨攀折过似的,多了几分可怜,纤弱楚楚。

      瞥见褚宁眼里潋滟的水光,金珠的心口堵得难受。

      高嫁侯门是福,可于小娘子而言,又何尝不是飞来横祸?

      她拍了拍褚宁的肩头,安慰的言语略显苍白:“小娘子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心诚,佛祖就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褚宁不想金珠多担心,闷闷地嗯了一声。
      心底却想起了佛堂所求的下下之签:她的前方哪是桥头,分明就是深不见底的断崖,再往前,便是粉身碎骨。

      压下满腹的愁绪,褚宁在金珠的陪同下往庙外走去。

      灵感寺建于前朝,地处城外的南山之巅,偏远僻静,本来鲜有人问津。
      后来,前朝的某位公主病重,是当时的灵感寺主持为其诵经祈佛,保佑了公主痊愈,才使得现在的灵感寺闻名当世。

      也正是因为这桩往事,褚宁才不辞辛苦地赶到了这里,希望佛祖也能庇佑褚家。

      眼下将至日暮,香客们或是留宿,或是离开。

      褚宁吃不惯素淡的斋饭,便在金珠的陪同下往庙外走去。

      ***

      她们穿过冗长的游廊,恰巧碰见了一个相熟的人。

      “这不是镇北侯府的陆夫人吗?”迎面走来的人是清平郡主的表妹,礼部侍郎郭谦之女,郭沁柔。

      世家贵女满头珠翠,莲步款款,端的是举止优雅、仪态大方。

      褚宁很羡慕——
      长安城的贵女,连走路都可以这样好看。

      她强打起精神,低唤了一声:“郭娘子。”

      郭沁柔不喜欢这个飞上枝头的商户女,便是褚宁如今的身份高她一截,她也没摆出什么恭敬的态度。

      “陆夫人这是来为镇北侯抄经祈佛的?”郭沁柔问。

      褚宁捏紧袖角,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巧了,我也是陪清平郡主过来,替侯爷求平安的。”郭沁柔固了固发间的银簪,道。
      谁料到了寺庙以后,小沙弥竟引着她和郡主去了不同的禅房。
      眼下抄完了经书,她便要去寻郡主一道离开,没想到运气这么背,竟在半路和这个商户女狭路相逢。

      一旁的褚宁笑得有些牵强。
      ——替侯爷求平安。

      那她们此行的目的可是全然不同。

      褚宁的心底有些发虚,便寻了个托词先走:“我大病初愈,身子还有些不适,就先回府了,还请郭娘子代我向郡主问安。”

      她自认为全了礼数,但落在郭沁柔眼里就变了味。
      没等褚宁走远,郭沁柔便攥紧了手里的绢帕,气狠狠地说道:“她以为她是谁啊,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就能变成凤凰了?”

      她的婢女跟着附和道:“就是,装得这么清高,也不知道当初勾引侯爷时,都是些什么丑态。凭她那个身份,给侯爷做妾都不配。”
      “最讨厌这种坏人姻缘的狐媚子了……要不是当初她横插一脚,圣人就给镇北侯……赐婚了……”

      风将她们的声音送到耳畔,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褚宁的身形一滞。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她又恢复了常态,继续往庙外走去。

      金珠气不过,愤怒地扭过头,剜了她们一眼。
      小娘子的出身是不显,可到底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又怎能容人这般诋毁?

      满腔的愤怒正要发作,褚宁却牵了牵她的袖角,劝住了她:“算了,说这种话的人多了去了。”

      从她以商户女的身份嫁给镇北侯的那天起,各式各样的流言都没断过。

      一段不相配的姻缘,总是会有人议论的。

      这样的话听多了当然会难过。
      可长安的人非富即贵,她又不比根基深厚的世家贵女,无论开罪了谁,都会给褚家惹来麻烦。
      又哪儿来的底气去发脾气呢?

      褚宁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扶着金珠的手坐进犊车。

      这时候赶回去,还能用上晚膳。
      便是烦闷,那也得吃饱喝足有力气才行。

      犊车辚辚辘辘,往长安城的方向驶去。
      雨天的山路泥泞湿滑,车行得艰难,一路颠簸。

      车内的褚宁被颠得有些难受,她按了按胸口,想打开轩窗透透气。

      但犊车却在这时陡然一震,晃得她往旁侧一歪,险些摔倒。

      还好就抖了这么一下,紧接着,又恢复了平静。

      车夫忐忑地解释道:“夫人,是小的没注意,让这车走到水坑里去了,刚才没磕着您吧?”

      车内传出的声音轻轻柔柔,没有。

      没听出有怪罪的意思,车夫暗自松了口气。
      这小门小户也自有它的好,起码出生商户的夫人性情温良,向来没什么架子,也不会轻易责罚下人。

      褚宁虽然没有被磕碰到,但也着实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神,好奇地探出车外一看,发现还真是如此——
      路上蓄了个不大不小的水坑,她们的轮辋几乎陷进去了一半,卡得犊车再不能行进。

      褚宁愣了下:“金珠,看来我们得先下车了,不然这车可能会走不过去呢。”
      说着,细白的手就搭上窗沿,要借力起身。

      她方才在佛堂用过绢帕,之后神情恍惚,就随意塞进了衣袖。
      眼下没留意,手臂一摆,竟是让那绢帕从袖间掉了出来,飞到了窗外。

      “哎呀——”
      褚宁惊呼一声,忙伸手去抓,但动作慢了半拍,她探出手,连绢帕的边角都没摸着。

      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绢帕跟生了翅膀似的,翩翩然地随风而荡,飞向了不远处,一个男人的怀中。

      那人不过是从她们的车前恰巧经过,乍然接到这方绢帕,略有愣怔。
      滞了一瞬后,他转过头,往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长身玉立的男人戴着席帽,帽檐边缘有皂纱垂落,掩住了他的面容。
      但瞧他身形高大,熨帖的竹青绉纱圆领袍衫,勾勒得肩颈挺阔,想来也是位优雅清贵的玉面郎君。

      褚宁远远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愣怔的空隙,男人已走到车前,手一抬,将绢帕递到了她眼前:“小娘子收好了。”

      褚宁脸一热。
      倒不是因为害羞,只这闺中贴身之物落入外男手中,总是有些难堪的。

      她接过时,尽量避开了他的手,“多谢郎君。”

      窗外又在此时起了风,撩动了男人面前的皂纱。

      皂纱一起一落,他的面容也在褚宁眼前一闪而过。

      面如冠玉,薄唇含笑,漆黑的眼睛深邃又冷漠。

      四目相对的瞬间,褚宁的心跳也跟着停了一拍。

      外边的春风裹挟细雨,迎面朝她扑来,冰冷的寒意灌入体内,一点一点地拽着她往下跌。

      褚宁霎时白了脸。

      车前的男人却没再看她,压低了帽檐,转身离开。

      独留褚宁守在窗前,怔怔出神。
      直到金珠出声唤她,才缓缓地捡回几分神思。

      她提起裙摆,扶着金珠的手下了车。

      雨还在下,细细密密,织成一片巨大的雨帘。

      褚宁细白的手探出伞外,冰凉的雨点便砸在了她的手心,带着点凉,还带着点痒。
      这样的感觉格外真实。

      方才见过那人,也是真的。

      是他回来了。

      褚宁睫羽轻颤,强忍住心底翻涌的惧怕,哑着嗓子说道:“金珠,我想回去一趟。”

      她想回灵感寺,去看看那下下之签,究竟是说的什么。

      反正结局已经选定。
      她早晚都得去面对的,不是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镇北侯——一个因技术太烂(bushi)被老婆诅咒的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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