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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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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胃菜
关于出柜。
老董:“我这把子年纪了,出不出的也无所谓。前些年爹妈也念叨过,我隔三岔五就带个女人去他们眼前晃荡,他们还担心我太花呢。现在瞧我一个人也过得不错,钱挣得也不少,一家人都开心,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谢兵:“同上。”
小雷:“谢谢,我死也不会主动出柜,到时候再说咯。”
木木、小志、李铮:“同上。”
江维:“哪天想通了就出,出完了是什么结果,随便。”
耗子:“同上。”
游非:“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还年轻。”
千千(迷惑地):“我好像已经出了吧。”
正餐
我曾经设想过很多种出柜的场景。比如某一天老娘杀往0城意外从我电脑里看到若干禁忌内容导致被迫出柜;比如不小心蒙到一个极品同志为了长久绑在身边于是横下一条心双双跪在爹娘面前出动出柜;比如陆续安排的各类相亲活动终于把俺逼上绝境咆哮着涕泪横流彪悍出柜……
但是,真正出柜的场景,却是这个样子。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划拉一个足以令自己有勇气出柜的男人,就在这个大年初四安静平淡的夜晚。老娘剥着瓜子,我在给她整理教案,回风炉燃着旺热炉火,电视里还有盛世联欢的景象。我突然就想跟我娘说了。
我说:“妈,其实,我不喜欢女人,没办法跟女人谈恋爱结婚。我喜欢男人。”
妈妈把手中的瓜子放下,抬头看看我:“你是说,同性恋啊?”
“恩。”
很长一段时间沉默着。我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往日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刻全无意义。曾经设想过的若干说辞,其实无非也就是要表达这么一个意思。而这个意思,我刚刚已经说了。说清楚了。
妈妈继续慢慢地剥着瓜子,很长很长时间之后,才轻轻地说:“你这个娃娃啊……”
我说,妈妈,对不起。
“我刚刚在想,你从小到大,我们对你的教育是在哪些地方出了问题,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老娘的话很慢很轻。却让我完全五雷轰顶:“这跟教育有什么关系呀?我觉得我完全就是天生这样,没法子。”
老娘不管我,自顾自说话:“小时候,怕你身体不好,总不让你出去玩,从小教你在什么地方一坐几个小时看书看报写字。你初三那年,十四岁。我们觉得你应该上重点高中,所以你也学得很辛苦,每天很多卷子使劲儿做。而且那时候你的理科就已经开始拖后腿了,数学物理经常也就70多分,我和你爸时常都念叨你。现在想想可能那时候给你的压力太大了。有一次你跟你爸大吼,哭得伤心得很,说自己从小无论做到多好也不会有表扬有夸奖,做得不好却一定要挨骂甚至挨打。被我一巴掌扇回去,说这么做也无非是为你好。”
我模糊还能记得那一阵子是学得满辛苦,不必高考那阵子差多少,大吼什么的却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老爹也听信广告给我买了很多太阳神。
“其实我们也知道给你的压力一直很大,所以对你弟弟我们确实就放宽了很多。你们兄弟俩的教育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你弟弟一直就很单纯,很少有什么不开心的时候。你呢,从小就懂事早,心事多。”
“妈,这跟我喜欢男人没什么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啊?可能就是压力大,让你变态了。”
我哭笑不得:“谁说喜欢男人就是变态了啊?我没发现几个比我正常的人。”
老妈问:“对了,是不是你王青那件事情害了你?”
我愣怔着,花了好长时间才在老娘期待的眼光里回忆起这个名字来。王青,我高一时候的同桌女生,因为她爹跟我爹曾经是同一地方的插队知青,所以在那个陌生的班级里我们迅速地熟悉起来。关系一度处得很不错。那会子我爹妈还在镇上,我住在学校宿舍里,某一天王青跑宿舍来找我,说跟爹娘吵架离家出走了,死活不肯回去。我只好让她去县师范找我的某某某初中同学。她前脚走,我后脚就赶到她家带上她爹妈直奔师范,可我那同学说根本没这么个人来找过自己。
王青就这么失踪了,而我是她在失踪前最后见过的人,王家两口子逼着我要人。而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全班同学以及老师都以为我们俩在谈恋爱,王青的下落必定只有我知道。SO,妈妈的,接下来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轮番轰炸跟我要人,甚至以将我开除学籍相威胁。然后王青被她亲戚在乡下某个小诊所找到,丫打胎去了,丫说那孩子是俺的……妈妈的,那时候我十五岁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俺急火攻心,在得知学校已经派人下去通知我爹妈之后跑了出去,辗转县城十几个药店买来70多颗安眠药(事后我怀疑只是安定片)就着凉水全给吞了……当然给抢救过来了,王青也才承认,孩子是县城某混混帮会小头目的,跟天真少年方华俺全无关系。
时隔多年老娘一翻出来让我觉得真是沧海桑田。但是我说:“没。那件事情在高中时候的确影响过我,主要是心态和学习上。我在那学校从此再没朋友,遑论男女!压根儿的跟我喜欢谁没关系。实话跟您说吧,初三毕业那个暑假你们破天荒放我一个人出去逛,我就很明白地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在敦煌认识的一个小帅哥,成天跟在他屁股后头到处跑,还跟他偷摸去了新疆都没跟你们说。”
老妈显然也急了:“那你前两年交的女朋友呢?”
“谁呀?”我愕然。
“就那个,小严……前两年我去你那儿割声带息肉的时候还见了,跑上跑下照顾我那个女孩儿。她在念硕士的吧?”
我顿时就囧了。这严姓女孩是我大学小师妹,因为高考时只填了个北大然而以几分之差没能录上,于是携带着618的高考成绩调剂进了我们那所三流大学,成为该校史上第一高分女,人送外号六一八。聪明,漂亮,她进校那会儿,我已经大四了,本来无所交集,孰料想那会子全国各地都在流行一个叫做大学生辩论赛的玩意儿,于是我们从系里选拔赛的针锋相对到代表系上去学校并肩作战再到代表学校出去舌战八方,几个月时间基本就耗在一块儿了。我那会儿正在毕业前期的无聊状态,成天带着他们一帮小孩儿,上酒吧喝酒啊,坐荷花池边抽烟啊,逃课逛青岩啊,无所不干。就这么厮混成了哥们儿。
众所周知,大致没有出柜的GAY,往往会给自己寻摸一个幌子挡箭牌,我娘那两年声带有问题,职业病,常上0城看去,六一八自告奋勇扮演了了伪女友的角色……然而我竟忘了。
面对老娘,我十分赧然:“妈,那就是个假的。其实那会儿我真的在谈恋爱,但是是男人。”我停下来,想一想,反正都这般田地,索性豁出去吧,“恩,这个人,你也见过的。”
“谁?”
我说,妈妈,你记得吗?大三那年的寒假,我带了个男孩儿回家过年。他叫苏阳,我叫他小羊。你当时多喜欢他的,恨不得他才是你儿子。过完年没几天,外婆过世了,那是清早四五点,你说你走不动,全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是小羊一直搀着你走到外婆家去的。那时候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穿上羽绒外套,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入棺那天晚上,我坐在院子里痛哭失声,也是小羊在旁边准备那些要答谢亲友的烟啊酒啊和第二天上路的香蜡纸烛……
妈妈说:“我记得,这么这么高,这么这么个模样儿。会弹琴的呢。当时没想那么多……”
我说,妈妈,这个人,我从十八岁认识他,和他在一起,到二十六岁。中间也分过,想要给彼此一个所谓正常人的生活。可是没办法,两人撕巴撕巴还是又回到一起。觉着日子就得一起过,才算日子。
妈妈问:“后来倒是一直没再见过他,也没听你提。还是分了?”
我说,妈,就像你再也见不到外婆一样,我也再也见不到他了。车祸啊,挺俗烂的情节,挺倒霉的事儿,怎么就给我们摊上了。
妈妈把一堆剥好的瓜子用手扒开,分成两堆,又合成一堆。看看我,说:“可惜了,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