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所谓谋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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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前，锦官城中。
简陋的摊子前支着块破木头牌子，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仔细一看让人忍俊不禁，破木招牌上书：算命测字看风水、问诊卖药做推拿、梳头化妆扎耳洞、跑腿写信代看家……
一个路人让这招牌逗乐了，饶有兴趣地询问蹲在摊边等生意的年轻摊主：“小哥，你这业务面够广的呀，这上面写的你会吗？推拿按摩也都会？”
见有潜在客户上门，璇玑忙不迭迎上去，堆笑道：“会的会的，不过算不得精通，略通皮毛混口饭吃，见笑见笑。您要推拿还是按摩，采耳刮痧我也会的，一次三文，您要不要试试。”
“三文？那倒是不贵，要不我…”路人一句话没说完，被一阵喧闹吸引了注意力。
“看杂耍喽，看杂耍喽，手劈砖头块，胸口碎大石！只有你不敢看，没有我不敢演！看一看瞧一瞧喽！”一个大汉敲锣打鼓地吆喝着。
路人是个爱热闹的，当即就围了过去。好不容易等来的客户就这么跳了单，璇玑呕得不行，也跟着凑了过去，他倒要瞧瞧，耍把式有啥好看的！
城里人爱看热闹，一会儿功夫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场中，眉目俊秀、面容和善的少年正在表演徒手劈砖头，与他懵懂中透着些傻气的表情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手下的动作，一手刀一块砖头、干脆利落，不禁有人怀疑那到底是不是真砖头。有好事者特地摸了块准备劈的砖头块来看，沉甸甸的实心砖，并没有事先弄出来的裂口什么的，不禁咋舌，这是真功夫啊！
少年茫然地劈着砖头，全无痛苦勉强之色，却看得一圈观众呲牙咧嘴，直替他疼得慌。璇玑捂着腮帮子也在牙疼，不过他不是心疼少年的手，而是头疼他这个人，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眼看砖头越来越少，大汉憋不住了，一把拉过少年：“行了行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随便劈几块觉得累了就收手，你一下全劈完了，一会儿咱们演什么？”要不是原本搭档家孩子生了病，需要人照顾走不开，他也不会临时拉这个四处流浪、会点功夫的小呆瓜入伙。
若怜听话收手，虽然他并不觉得累，但大哥已经发了话，他自然听从：“哦，那接下来咱们表演什么？”
大汉看着破锣里收到的仨瓜俩枣，磨了磨牙，这都不够砖头钱！得，还是上绝活吧：“去抬青石板，演胸口碎大石！”
巴掌厚的青石板抬上来，大汉拱手对围观人群笑道：“多谢各位看官老爷夫人、公子小姐赏光，接下来由我给大家演个绝活——胸口碎大石。大家瞅好了，这几块青石板可是我从石料厂搬回来的，坚硬厚实，原本打算当个石桌用的，这一锤子下去我的桌子肯定是没有了，所以得请各位老爷夫人行行好，多给些赏钱，让我能另买一张桌子回家。”
人群传来哄笑声，好在笑归笑，倒真多了些扔赏钱的，锦官城向来风调雨顺，老百姓荷包还算宽裕，所以舍得花钱买热闹看。眼见账面好看了些，大汉乐呵呵地准备开始表演，却听几个年轻姑娘眉眼含春，小声议论：
“胸口碎大石呀，我听爹爹说过，那可是硬气功绝活，没个三五年的功夫底子，根本不敢演的！”
“是吗？那那位俊俏小哥够厉害呀，年纪轻轻，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借光、借光，让我往前点，瞧仔细了！哇，离近看，那小公子更俊了，怕是比咱咱们城主也不差了。”
大汉撇撇嘴，这群小姑娘就知道看脸！脸再好看有什么用，胸口碎大石得靠真功夫，可不是人人都能演的！若怜一个半大小子哪有那本事，正想挑明，真正的表演者是自己，就听见了几位长者的议论：
“小伙子身子有点单薄吧，表演这个行不行啊？瞅他那细胳膊细腿的，那石板那么厚，别说还要砸一锤子，单是压在身上怕就不好受了。”
“可能是那个年纪大点的演吧，他看上去壮一点。”
“估计还是小伙子演，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也是个练武之人，多少看得出来，那小伙子虽然看着瘦，但内家功夫绝对到家，单瞧那堆砖头就知道了。他没准比旁边那位大哥功夫还好些呢。”
大汉当即眉头就拧了起来，有些不爽，他这是被小看了？
“哎，小哥，一会儿你打算敲几块青石板呀，该不会也像劈砖头那样，一锤子一块全部敲完吧？”一个穿着颇为讲究的老爷的提议，“你要是真有那本事，我给你十两的赏银！”
若怜一直傻愣愣站在场中，听了这话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那人：“当真？”大哥这两天一直在为钱发愁，他流浪那么久难得有人肯收留，怎么也该为对方分分忧。
“当真，我钱老板吐口唾沫是个钉，不会耍赖的！”阔老爷干脆应道，谁年轻时没个江湖梦，虽然从了商，可他依旧对江湖充满向往，从来对江湖好汉、绿林高手高看一眼。
见若怜一脸兴奋，张嘴就要答应。大汉忙截住他，道：“多谢钱老爷看得起，可这恐怕不行，老祖宗有规矩，胸口碎大石、一日不过三，一天最多抡三锤，可这儿有四块石板呢，对不住、对不住……”瞪一眼若怜，大汉心里暗骂：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小子，还真敢应，身体好也不能这么造！懂行的都知道，演这个不能过，会有内伤的。
钱老爷不当回事：“那有啥难的，你把两块叠起来砸不就完事了。一块也是砸、两块也是砸，应该也没难多少吧。”这话一听就是外行，演胸口碎大石加板，可不是算数一加一等于二那般简单。若怜却满心欢喜：“好主意，这样就不用担心坏规矩了！”大汉糟心地看着他，这倒霉孩子，这么明显的托词都听不出来，他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嗯，等挣了钱，带他看看大夫吧。（谁还没个天真烂漫的时候，嘻嘻）
钱老爷见大汉推脱，面露不悦：“怎么，演不了？演不了你卖的什么艺！”想了想，加码道，“我今天就想看这个，你们要是能演，我加倍给赏钱！”
加倍，那可就是二十两！大汉心动了，一咬牙：“只要给赏钱，两块板就两块板！”将要往地上躺的若怜推到一边，“两块板是高难度，还是让我来吧。钱老爷，行不？”到底是危险，他实在不敢让个半大的孩子上。
钱老板只当他心疼徒弟，痛快答应，他又不是小姑娘看脸挑人，只要有真功夫看就成。
大汉“师父”躺在地上，还不忘小声向若怜“徒弟”传艺：“记住我说过的抡锤诀窍没，运足力气、一击既收，拖泥带水反倒不好。哎，一会儿一定得使点劲啊，要是石板没砸开，那可就让人看笑话了。”
若怜茫然点头，大哥说过，运足力气就是要用上十成的力道，他知道的。可他不知道的是，大汉说的十足力道，是普通练武之人的十足力道，而他并不是普通人……
大汉抱住胸前石板，满心欢喜等着二十两银子入账，哪成想，石锤携着万钧之力而下，他只来得及喷出一口鲜血，便失去了全部知觉，他胸前的石板碎得彻底，连身下的青砖地都裂开数道深痕。大汉胸膛凹陷了一块，双目涣散、气若游丝，眼瞅着就要一命归西，若怜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呆在了原地。
围观众人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尖叫四起：“死人啦，死人啦！”
钱老板惊骇至极，慌忙上前去探大汉鼻息：“没气了，他死了！你怎么能用这么大劲，你这，你这分明已经是蓄意杀人了，走走走，跟我去见官！”钱老板怒视若怜，实在想不通到底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他对师父下这样的重手。
若怜彻底傻了：“不不不，我没想杀他的，我只是，我只是……谁，你们谁能救救他！”
有人提议道：“去叫个郎中来吧，说不定还有救呢！”
有人叹息摇头：“救什么呀，你没看见那人胸口都凹进去了，神仙来了也救不活的！”
众人乱成一团，有抱着孩子回避的看客，有指指点点的路人、有高声呼唤大夫想死马当成活马医的热心人。眼见若怜失魂落魄地跪在大汉身边，等待官差前来捉拿，璇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本看他有人照顾过得还凑合，正打算悄悄溜走呢，结果就看见这么一场闹剧，真是为之奈何啊！
郁闷归郁闷，该做的事还是得赶紧做，璇玑火速窜到卖艺大汉身边，一边往他口中塞了丹药吊着命，一边高声叫道：“谁说救不活的！有我一代神医风大仙在此，就没有救不活的病患。”说罢，祭出几朵烟花，噼里啪啦、火树银花般散在周围，唬了众人一大跳。璇玑最近在躲人，不想暴露神族身份、泄露踪迹，少不得弄个障眼法糊弄人。趁大家的目光被烟花吸引，快速以仙门术法附以外用灵药修复了大汉的骨骼经络。
等钱老爷带着官差折返，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原本应该已经升了天的大汉正一脸纳闷地坐在地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青衣男子站在他身边，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大声吆喝：“你想要成为大力士吗，风氏大力丸帮你忙，保证你吃了以后力大无穷、移山跨海；受了重伤怎么办，回春散救你命，一瓶下去，甭管多重的内伤、外伤，保证你药到病除、容光焕发。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一瓶三两，先到先得、多买多送……”
钱老爷傻眼了，什么情况这是？招来侍从一问，钱老爷“明白”过来，郁闷得半死：“我的天呐，合着你们根本不是来卖艺的，是江湖郎中花样表演，推销大力丸和回春丹的！连假死的伎俩都使上了，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的骚操作，你们差点吓死我知不知道！”
璇玑听他这么说，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场子勉强算是圆过来了。
若怜没反应过来，诧异地扭头问大汉：“大哥，咱们真是来推销药品的？”
郁闷地挥开在他身边犯傻的若怜，瞪一眼不远处嗡嗡嗡向几个习武之人推销的璇玑苍蝇，大汉不耐烦道：“大力丸，回春散？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不是江湖骗子！”
没真出事就好，钱老板懒得计较，摆摆手：“随便吧，随便吧。”扭头塞给官差一些碎银子，客气道，“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劳烦各位跑这一趟对不住啊，这点银子当我请各位喝茶了。”
送走官差，钱老板也打算就此别过，被大汉一把抓住：“老爷，您的赏银还没给呢！”
钱老板面目扭曲，一如便秘：“赏钱，你居然还好意思要赏钱！你们这出戏把我吓得够呛，没跟你们计较都是我大度！”
大汉不干了：“钱老爷，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说好了两块板一起砸给双倍赏银的，我可是认认真真地表演过了，虽然稍微迷糊了一下，但也按您的要求做了。”为能把若怜锤死人的事糊弄过去，璇玑特别对大汉的记忆做了手脚，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只是运功太过导致气血上涌，断了下片而已，是故现在要钱要得理直气壮，“是不是四块板没敲完，没看过瘾，要不我再两块板一起砸，给您表演一遍？”他觉得自己现在神清气爽，状态更好了，肯定不会再迷过去。
“兄弟，你的表演我是不敢再看了，看别人表演要钱、看你们表演要命！再看我就要被你们吓死了！”钱老板脸色青白，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指着璇玑道，“而且做人不能太贪心，你差不多得了，你们都已经挣过买大力丸的钱了，还要什么赏钱，你又不是真的在卖艺！”
大汉瞬间怒了：“钱老板，我可是正经卖艺人！我跟那卖假药的一文钱关系也没有！”
钱老板抽着嘴角示意他回头，大汉扭头一看，卖假药的正捧着三十两银子，给若怜“分红”：“辛苦了、辛苦了，这是你们的表演费。”璇玑暗自欣喜，药卖得不错，可惜都是买大力丸的，他精心调配的回春丹却无人问津，着实遗憾。
若怜傻子，喜滋滋地就把银子捧了过来：“大哥，咱们挣到钱了，足足三十两呢！”
大汉：“……”虽然最终还是挣了钱，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钱老板没理会他的纠结，翻着白眼，扭头走了。
破摊子前，大汉翘着二郎腿，上上下下打量着璇玑，许久，一指若怜道：“你说你是他亲戚，有什么凭证？你们俩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带相。”莫名其妙当了回工具人，他对这卖假药的一点好感也没有，谁知道他干不干拐带人口的勾当！
若怜也将信将疑：“你真是我亲戚，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我也确实不相像。”他倒是对这个自称疯大仙的卖药郎颇具好感，毕竟修炼了些年头，看得穿这人使了障眼法，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帮他解围，但他救了卖艺大哥的性命，总还是感激不尽的。
璇玑拿出一封书信递给若怜，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远房亲戚，不像也正常。你打小在菩芨观闭关修行，都没怎么出过门，当然没见过我。哝，这是你师傅临终前写给我的，让我去接你回族，你要不信，可以对对笔迹。”
没看见书信，若怜就已经信了大半，只因菩芨观这个名字。皇极观门徒众多知之甚广，却甚少有人知道它原名乃是菩芨观，门下弟子觉得这名字太土报不出口，便联名上书观主，这才改了名字。略一查看信件，便连最后一丝怀疑也打消了，师父这封信是以法阵加密过的，不经特定收信人的手压根看不到正文，而且师父信中对这位璇玑的态度十分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尊敬，可见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大汉知道若怜是个傻的，却不知道他居然能傻到这份上，仅凭一封书信，便老老实实认了亲，他不知道书信这种东西是可以仿造的吗！抢过书信一看，大汉更怀疑了，大声质问璇玑：“他师傅年初就已经写信给你，可现在都入了秋了，你为什么一直没去接他，让他一个人四处流浪？”他识字不多，可日期还是看得出来的。
璇玑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当时有琐事缠身不便接他回去，便请他师父另作安排了，我一直以为他在某处闭关修行呢，哪成想居然会流落街头。如今看见了，自然不能不管了。”其实他此刻内心十分纠结，并不想接这位同族回去，可这个同族小傻子明显不适合滞留凡间。
作者有话说第154章 所谓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