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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以牙还牙 ...

  •   师韶白扫一眼屋内,诧异地发现就这么几个人,表情居然千差万别,有惊喜万分的、有兴高采烈的、有横眉冷对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呼呼大睡的、最离谱的居然还有一个抱着瓜子一脸期待的。一屋子人齐刷刷地看着他,诡异的气氛让他有些不自在,微微一抬下巴,对着刚刚飞升的后起之秀道:“这位就是刚刚飞升的仙僚?”
      贺真两眼放光,惊喜道:“是我、是我。前辈,你是特地来恭喜我的吗?”他曾与这位神官有过几面之缘,虽然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却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人,可惜对方心高气傲,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
      师韶白推上贺礼,客套道:“恭喜,年纪轻轻便白日飞升,必定前途无限。”眼风下意识地扫过贺玄身旁的青玄,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原本不打算说的话冲口而出,“不过,听通灵阵中议论,说你不想接任风师,这是为何?”
      师韶白话虽是问贺真,眼睛看的却是青玄,以至于习惯了被大哥管束的师某人,条件反射就哼唧出了一句:“接它干嘛,又麻烦又不自由。”
      “什么?”师韶白怀疑自己听错了,得以飞升任职神官是何等的机缘,居然有人不要,简直匪夷所思!而且听他这么说,不由自主就会萌生出一种怒其不争的气闷感。
      贺真虽年轻,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不差,敏锐地察觉出师韶白态度,果断改变心意,道:“其实也不是不想接管,只是我没什么经验,怕做不好。”
      听他这么说,师韶白才终于想起这位才是他来找的正主,勉强回神安抚道:“这你倒是不用担心,不懂的东西自有灵文会教你(一直觉得灵文像个新生指导员),万事开头难,那些事务等你熟悉了,自然不会觉得复杂了。”
      贺真哦了一声,偷瞄着师韶白的表情,试探道:“那我可以去请教前辈吗?”
      师韶白想到此前自己曾代管风师职务,他来找自己也算正经,便点头道:“也好。在下水师韶白,现居风水殿,既然你已经归位了,不如……”师韶白本想说,你既然归位了,那不如趁早把风水殿分开来,各管各的,他一点都不想跟人共用一间神殿。当年风水二师陨落的突然,再加上后来那堆事,以至于重建新天京的时候,大家习惯性地将风水二师仍放在同一间神殿中。
      可惜,师韶白的话没机会说完,贺真喜出望外地打断道:“原来你就是水师呀,怪不得我们这么有缘!一会儿我就跟你去上任,要是跟你在一座神殿的话,我一定能很快适应的。我会好好学,不给前辈添麻烦的!”
      师韶白微微皱眉,这孩子也太自来熟了,不过说出去的话也不好往回收。罢了,反正他也想借机探查一番,不如顺水推舟跟他挤挤,以后再寻个机会分开便是,如此一想,便含糊地应了下来。
      打从师韶白进门,裴茗就小心观察着贺玄的表情。在他的想象中,自家儿子(妹妹)这么上杆子地倒追仇人,贺玄即便不当场翻脸,也该不客气地怼上一句:“我家孩子用得着你教。”可贺玄除了全程黑脸,真没别的反应了,让他甚是意外。
      终于,贺玄冷哼一声,却是起身回了自家竹舍,不消片刻折了回来,毫不客气地扔给师韶白一个小木盒。
      师韶白蹙眉,以他的性子,单就对方这无礼的姿态,他就该拂袖而去了,可他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只盒子。只一眼,就愣住了,这东西他也有,可它到底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却顿时脸色铁青地僵在了那里。
      裴茗一惊,忙伸头去看,却见盒子里只不过放了半截红线,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觉诧异。
      好半天,师韶白缓缓抬头,两眼冒火、恶狠狠地瞪着贺玄,只因突然想起的那一小段记忆。他可以肯定那绝不是幻觉,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因为他能清晰地记起颈骨被折断的疼痛,和死前诡异的释然,而拧下自己头颅的罪魁祸首,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还挂着一丝讽笑。
      师韶白从牙缝中挤出字来:“你……”
      贺玄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语气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道:“既然如此,我家真儿就劳水师大人费心了。这个给你,拿回去慢慢研究吧,应该能治好你的失忆症。不用谢我了,反正也是物归原主。”
      听他这么说,师韶白反而不知该作何反应了,暗自琢磨:若这个人真的曾与他有仇,为什么会这么坦然、有恃无恐地帮他恢复记忆;自己都被拧断了脖子了,怎么可能还活着;自己的失忆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正想着,就见贺玄一脸淡定的,坐在了一脸忐忑的风大夫身旁,拿出一个做得惟妙惟肖的头颅,轻描淡写征询爱人的意见:“玄儿,你之前说要做个模型给剑兰姑娘练化妆用,我临时去做了这个,你看怎么样?要是觉得不好,我再去做。”说罢,状似不经意地扫一眼师韶白,“你的脑袋就挺不错的,适合上个血痕妆。”
      “?”真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几个意思啊这是?
      “!”师韶白火冒三丈,这是挑衅吧,绝对是挑衅了!
      花城噗嗤一声笑了,这位老伙计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损!看看脸色难看到极点的现任加前任水师,再看看笑容诡异的黑水沉舟,他心中暗笑:看来好戏又要开锣了。
      贺玄也笑了,想当初这小子临死都不忘恶心自己一把,如今有机会,不恶心回去怎么对得起自己糟的那几年罪!这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师韶白终究还是摔门而去,不是他不想当场发作,一来裴茗死皮赖脸地拉着劝着,二来若是动了手,定会让这位似乎与他颇有渊源的“玄儿”为难,而他下意识不愿他为难。所以,还是赶快弄清前因后果再发难吧。
      “哐啷”一声巨响,终于将酣睡的珠儿姑娘吵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发癔症:“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灵文咂舌,感叹道:“闺女,你真行,完美的错过了——全部剧情!”
      珠儿遗憾地“哦”了一声,然后,趴回原位继续睡……
      贺玄把望着半开的屋门走神地青玄往怀中一带,语气微凉道:“没办法,女儿随娘,珠儿这毛病妥妥是遗传了青玄。”
      青玄回神,炸毛抗议:“我只是偶尔赖床,才没那么贪睡,你刚还说珠儿这是像你!”
      贺玄瞥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太低估自己,你比自己想象中能睡多了。跟你比冬眠,我自愧不如。”
      青玄尚在迷糊,贺玄已经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火急火燎地往外窜,准备现在就跟着去风水殿的真儿:“你想接任风师,我不拦你。可若你打定主意去招惹师韶白,有些事我得先告诉你。”
      青玄心里一惊:“阿玄,等等……”一直以来,他都不愿告诉真儿前世的事,怕他纠结往事,变得不快乐、不开心。
      贺玄冲他摇摇头,正色道:“真儿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总要面对,他也该学会成长了。”

      三日后,师韶白坐在风水殿的厢房中,一杯一杯地灌着酒。他全想起来了,原本打算,一想起前因后果,就去跟姓贺的算总账,可等他真的想起所有,却不知这笔账该怎么算了。且不说前因后果,单就青玄已经跟那混球成了婚,还生了儿女、日子美满,他就没法再动手了,纵然他再怎么不赞成这门亲事,可木已成舟……
      师韶白银牙暗咬,终究不甘心,他让贺玄阴了一回,栽了个那么大一跟头,不找他讨回来,实在咽不下那口气!他很想立刻把姓贺的混球揪出来,痛痛快快打一场,当初若不是贺玄在他天劫时趁虚而入,他真不一定会输。可他不敢,并不是惧跟黑水沉舟斗法,只是他怕弄死了贺玄,青玄会恨他。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却不能不在乎青玄的想法。
      酒壶边的木盒里放着两截红绳,是他生为神族时的脐带。他和青玄都曾用它连接彼此,将自己缠入对方命盘、宿命纠缠,却被青玄亲手掐断了。师韶白面目狰狞,他知道贺玄是从哪拿到这东西的,这混球刨了师无渡的坟,这是他作为师无渡时的真身。其实,当年璇玑扯断红线的时,他是有意识的,他很不甘心,不甘心璇玑就这么离开,不甘心自己与他再无瓜葛。或许就是这么一丝不甘心,让他将神识附在了这截脐带上,跟随青玄遁入凡尘,与他相伴一世。
      烦躁地灌了一口烈酒,师韶白抄起木盒就狠狠地砸到了地上,顷刻间木屑飞溅、杏香四溢,居然原是个来装杏干零嘴的盒子,杏子甜香让他一时恍惚,竟有些清不清今夕何夕,恍惚中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两千年前的杏子林。师韶白心中叹息,若是真能回到当年该多好,哪怕是刚回杏子林那段穷困潦倒、混乱尴尬的生活也好啊!他一直不太想回忆那段童年,那是他最弱不禁风的时期,每每想起都痛恨自己的孱弱无力,可现在想起,只觉得温暖幸福。
      两千多年前,歪脖子树下。
      三岁模样的师韶白裹了厚厚的披风坐在架子车,被安置在避风处晒太阳。不远处,璇玑托着下巴苦思冥想、一脸愁苦,好不容易忽悠得刚入伙的同族,跟他一起回巢守老堆,哪成想居然进不了自家大门,何其尴尬!
      见他半天没动静,若怜憋不住,搓着冻僵的手臂,问道:“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璇玑难得羞愧,干巴巴道:“还没。”四师傅喜静,被人骚扰一次后,甚不耐烦地在门口设了阵法,可使来人迷失在院外小树林中,进不了院子。这本是防外人的,哪成想,不过三百年光景,就难为住了爱忘事的自家人。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若怜却已对璇玑的忘事有了初步的认识,提醒道:“那你以前忘记怎么走的时候,是怎么进的屋?总不能次次叫师傅出来带你进去吧。”他相信,以璇玑的忘事程度,绝对不是第一次忘记回家的路。
      这话给璇玑提了个醒,他两眼放光地拔下发间簪子,咋呼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还有云纹随风簪!这宝贝破阵破法,凌空一扔,可以自动指引路线。”说着把手中的簪子往空中一抛,簪子直直坠地,很有气势地扎在了集满落叶的地面上。
      若怜狐疑地盯着那簪子,道:“这……,是让咱们挖地道进去?”
      璇玑盯着地上自己做的桃木簪,彻底蔫了:“我忘了,云纹随风簪已经让我拿去换钱了。”上一次小白犯病,他手上药材不足再加上囊中羞涩,只得把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换钱,璇玑一声低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赎回来。”架子车上,韶白握紧了拳头,双唇紧抿。
      眼见忘事精事忘得彻底,已然指望不上了,若怜破罐子破摔地摸出签筒,反正也没别的辙了,索性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用占卜术卜出一条路来。好在璇玑还记得,林子并不大所以阵法不算太复杂,只用拐几个弯就能到,若怜暗自琢磨,要是运气够好,说不定能直接算进去。
      哗啦啦一通猛摇,签筒中掉出两支签字来,若怜提议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吧,现在能看见的就这两条路,两条路两支签,哪边的签好走哪边。”捡起签一看,囧了,好嘛,两支下下签……
      若怜愕然片刻,将两支签子塞了回去,垂死挣扎道:“可能是手滑,我再试一试!”
      片刻,璇玑捏着再次出来透风的两支下下签,一阵牙酸:“要是我没记错,那签筒里只有两支下下签吧。怜啊,你的运气是有多不好?”
      两人对脸尴尬,一同愁苦。
      忽听身后几声轻响并重物落地之声,一回头却是师韶白不知为何摔下了车。璇玑难得反应迅速,果断弹了过去,小心地将人抱回车上裹严实,担心道:“不是让你别乱动嘛,要是见了风会发烧的,有事叫我就好。”扫一眼翻乱的行李,璇玑猜测道,“你在找东西?是肚子饿了还是坐累了想躺一会儿?”
      师韶白暗自恼恨自己的无力,摇摇头,闷声道:“我也想帮忙的。我记得你说过,你四师傅喜欢干脆利落的人,他布的阵法除了常规解法,一般还有简单粗暴的第二种解法,要是有人有胆用第二种方法进门,他不介意一见。我想试试,把布阵的树木直接砍掉能不能破阵。”
      璇玑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四师傅可能会用的办法,高兴地摸摸韶白的小脑壳,道:“小家伙,帮大忙了!这确实是个办法,可以一试,不过砍树的体力活,还是让大人来做吧。”说着,抽出随意插在行李中的太阿,挥向一旁的树。
      璇玑本以为,以太阿的锋利程度,随便挥挥就能砍断一棵树,可他虽没有低估太阿的锐利,却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一剑下去,后继无力,太阿被卡在了树中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抽不出来,累得一脑门汗。
      收货来自韶白的“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价”的瞪视,若怜摸着鼻子,上前帮忙。将轻松抽出的宝剑握在手里,若怜比划着问道:“这林子离屋子有多远?”
      璇玑回忆道:“差不多五百步吧。”四师傅栽树的时候,他曾特意数过。
      若怜点头,随手挥出一剑,剑风过处,势不可挡。轰隆隆一阵巨响,霎时尘土飞扬,一人环抱不住的数十棵大树应声而倒,百里之内皆感震荡。若怜却完全没有可能扰民了的自觉,歪着头,小声嘀咕道;“距离没估对,力道好像不太足,补一下吧。”
      “好汉住手!”璇玑几乎泪流满面地扑了过去,若怜刚一动手他就想起来了,当年丈量距离时他尚是稚童身量,步距有限。所以……但愿若怜估距的时候估得近点,不然今晚就只能露宿了。
      若怜僵着被璇玑抱住的身子,冷汗直冒,得亏璇玑拉他之前先出了声,不然自己非条件反射地一剑劈过去不可,哎,自己果然还是不习惯与人接触。迅速跟对方拉开距离,若怜轻咳一声,道:“别说,这把剑真挺锋利的,反正你也不用,不如借我使使吧。”
      “不行,绝对不行!”璇玑此刻也是冷汗直冒,作为大夫,他对若怜的情况心知肚明,深觉自己刚刚真是捡了一条命。给这么一个破坏力惊人又不让碰的武神配上这么一件强力杀伤性武器,怎么想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啊!
      若怜还剑归鞘,满脸失望。
      捏起不知何处掉落的白梅花枝,璇玑胡乱安慰道:“不要那么暴力,这世界这么美好,有花就挺好了,干嘛非要剑呢?”
      若怜不开心地嘟囔:“可是,有时没有剑是护不住花的。”
      璇玑着急确定房屋的状况,随口敷衍道:“那你就自己打一把剑吧,最好别开刃,三师父那有材料。”反正太阿不行,他得为自己的安全负责,除非若怜学会控制力量,否则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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