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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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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
又是一年春好处,人潮从城门散去,一墙白纸黑字,掉落一地尘埃,有人摇头有人叹,无人回首望来时。
只张生不走,拊掌大笑,笑至眼角溅出泪花。满榜一百六十名举子,满京多少书生,无论来处去处,皆不多他一人。
夜间张生拎着酒壶走在巷中,摇摇摆摆,口里兀念:“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呵呵。”
张生回头,醉眼迷离:“谁?”
脚下一绊,扑倒时却被夜地里伸出一只手扶住:“公子,你醉了。”
第二日醒来,只觉全身上下无所不疼,脑袋更似肿胀欲裂。掀被子解衣坐起,入目先是一床红帐,接着一清俊小厮打个千儿:“公子,您可醒来啦?”
张生大惊,才发现身边侧卧一人,长睫微合,两眉似蹙非蹙,方想起昨夜里遇到那名挑红灯笼的公子,那媚极更甚勾栏艳女的人物。
原来那公子姓谢,张生摸遍全身不得几分银两,谢公子倒正色道:“我看重张公子的才学豪襟,公子若在意那黄白之物,只当从未见过我那面便是了。”
张生喏喏,出了那馆儿,狠唾一口。
只谢公子极看重张生,一日无银,二日无食,三日无衣,谢公子留出别院与张生住下,举止敛了风流,只一心一意重待。那张生过意不去,留出几夜荒唐,谢公子益发情重,张生两下里也却好过。
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又是一年,张生浸淫久了也知晓一些官场上龌龊事。一日闻得谢公子一位恩客做了吏部大员,竟磨缠着谢公子去。那谢公子自留了张生,门前车马也一日比一日淡了,本已用上体己私藏,又有了这一出,百般难为。
张生只作不知,谢公子垂了半日泪,一日上便去了。
那张大人出了酒楼,踉跄撞上一道,破口便骂:“那个没长眼睛碍了你家张大人的路了!”
那道士打量张生,掼袖道:“你印堂发黑,撞邪也不只一日两日,还倒唾我?罢,罢!”
张生心下一惊,扯住道士不让走。那道给缠得没法,给了张生一柄木匕,锋锐甚于金器,又给一张黄纸,如此这般嘱咐了便去。
张生回到南馆别院,进去只见一草一木一桌一几并无动过,只那房主人自银两上短了,这院也似破败了。直直绕回廊进厢房,吩咐了一桌好菜,当夜素衣褴褛的谢公子见到,双目喜极含泪,把酒言欢更甚当年。
夜里张生动作警醒,翻身无声坐起,全无醉意。看烛下谢公子容颜如旧,虽瞬间断了柔肠,却狠心把黄纸一贴,举起木匕便狠狠照心口刺将下去。
顿时血如泉涌,手脚痉挛,满床黑血,惨不忍视。
门无风自开,进来了那道士,叹道:“你现下可总明白了吧!该断则断,想你千年道行,弃了可惜,随我去罢。”
小谢回头,满脸是泪,幽幽道:“世间痴人,为情所困,执迷不悟者,多我一个何妨?”说罢,自那肠穿肚烂身躯中掏出张生一颗漆黑糜烂之心,一口咽下,没几分便呕出大口鲜血,伏在那尸上,阖了双目。
只听远处鸡啼,晨光微亮,透窗洒进了那红绡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