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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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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澈闻言一怔:“呃……也是。”
师父才是剑门之主,如今多了一个青漓,于情于礼都该让他老人家知道一下。
何况还有鹰不泊给的药要送去。
遂点点头,带着青漓往季微休养的洞府行去。
季微受伤后,并不住在自己房中。他有一个闭关修炼专用的冰洞,里面灵气充沛,又有各门门主热心为他布阵安魂,这二十年来,他都是躺在那里的。
甫一踏入,青漓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晚澈将壁灯火烛全部点亮,目光一扫,看到了小犀做的那盏魂灯,古朴的青铜罩子,搁在角落里寂寂无闻,毫不起眼。
晚澈唇角微勾,路过它,径直朝里面走去。
冰洞深处摆着一张白玉床,四周漂浮的淡淡光线是阵门门主设下的引魂阵,床榻和墙壁上的丹砂符纸是符门门主贴来提炼灵气、驱挡邪祟的,玉枕边的青瓷小瓶则是丹门门主亲手炼制的养魂丹。
玄衣墨发的男子静静躺在床上,呼吸清浅,几不可闻。晚澈望着他毫无起色的苍白面容,轻唤一声:“师父……”
青漓跟在后面,只远远看了一眼,就愣住了:玄界叱咤风云的剑道大神,让他家姑娘又敬又怕的师尊,他只听说他重伤闭关,却从未想到,对方的情况会这么严重。
意识到自己盯着太过失礼,少年垂下眼帘,恭谨下拜:“拜见季门主。”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自己的识海产生了一丝极不寻常的震颤!
蓦地抬起头,就见晚澈跪靠在床边,正轻声细语地同季门主说着什么。他离得远,听不清,但有一种奇异的暖流从丹田里涌出来,迅速游遍全身。
躺在床上的那位大拿,明明没有任何知觉,青漓却隐隐觉得,对方是能感受到他的。季微并没有施加他任何威压,相反,他散发的气息亲切温和,让青漓不自觉地放松心神,沉溺其中。
少年闭上眼睛,待神魂稳定后,也悄悄释放一些灵气,追随着那股气息回去,这一去,就发现了它主人的一些不妥之处。
果然如传闻那般,重伤得厉害。
青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窥测到季微的神魂,他心头激荡,正想更进一步探索,晚澈已经说完话站了起来。
少年连忙收敛心神,垂眸掩去异色,等晚澈给季微喂过鹰不泊的丹药,又用玉梳替他细细梳了发,才随她一起离开。
见她面色比来时失了几分笑意,多了一丝愀然,青漓心绪也有些闷,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
谁也没有发现:角落里那盏小小的魂灯,在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倏地亮起一线微光。
一灯如豆,颤抖着摇曳了几下,又无比虚弱地熄灭了。
***
傍晚,落日熔金,慢慢消失在高耸沉默的山峦背后,夜风四起,很快将白日的秋燥吹得一干二净。
青漓提着食盒回来,目光扫过远处丹、符、阵峰的热闹灯火,略微一顿,转身踏进静若无人的院子。
晚澈房里亮着灯,从半敞的花窗望进去,少女正伏在案上写写画画,她半咬着唇瓣思考着什么,丝缎般亮滑的黑发被束成一股垂在颈侧,衬得一截天鹅颈愈发修长柔美。
青漓静静注视了一会儿,叩开房门进去:“姑娘在忙什么?”
晚澈抬起头,展颜一笑:“阿漓你来的正好,快过来让我量量尺寸。”
少年不明所以,晚澈拿着皮尺把他从上到下、前前后后比划了个遍。
她量得认真,青漓却被她摸得耳廓发红,视线胡乱游离着,落到案上,蓦然一顿:桌上是几幅衣衫的草图,图纸边堆了一叠布料,什么颜色的都有。
“姑娘这是……”
“我在给你设计新衣服。”
晚澈笑道:“咱们四曜城的人,衣衫都有特定的形制纹路。那些成衣虽然不错,但千篇一律,我都看疲了。阿漓,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和花样?我给你添上去。”
青漓微怔:姑娘……在专门给他做衣服?
记忆中,连凡间的母亲都不曾给他做过衣服,小时候都穿兄姊们穿剩下的,十余年来从未见过新衣。
直到进了宴清都,他才第一次摸到那些华美精致的衣裳。但那些无一不带着暧昧诱惑的风情,只是按照客人的喜好裁制的赚钱工具罢了。
从没有人问过他喜欢什么,更没有人亲手为他缝制一件真正用来暖身避体的新衣。
少年呆立在原地,只觉心潮澎湃,喉头胀涩:“我……并无要求,姑娘觉得可以……就好。”
晚澈一愣:“就怕到时候做出来,你不喜欢呐。”
少年摇头:“姑娘为我做的衣服,怎么样我都喜欢的。”
晚澈:“那好吧,我就按照自己的感觉来做,你可别嫌弃我手艺差。”
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食盒上,她咦了一声:“今晚怎么是你送饭?小犀呢?”
“小犀去阵门参加一位伙伴的生日宴了,嘱托我给姑娘送饭。”
“哦,那阿漓你要一起用么?”
少年垂眸:“我习惯辟谷了。”
晚澈叹了口气:“小犀不懂享受,只吃青草雨露,好不容易多了个你,竟然和我师父一样,也是个爱辟谷的,倒显得我是个异类了。”
她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青漓眉心一紧,立刻想起鹰不泊对他说的、让他好好照顾晚澈的话来。
所以这几十年,她都是这样独居剑峰、独自用饭,唯有星月与烛灯作伴么?
曾几何时,他身处宴清都,也是这样孑然一身,凭栏望月。纵使楼下有笙歌曼舞、万千喧哗,都与他无关。
他和姑娘,何其相似。
目光转到桌上,两菜一汤,都是用灵草仙花做的药膳。青漓看着那寡淡的菜色便就有些不喜,见晚澈面无表情地吃起来,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姑娘……日日都用这样的膳食吗?”
晚澈明白他的意思:“嗯,四曜城的膳房不擅长做凡间菜品,又爱讲究清心寡欲,所以这些饭菜是没法和城外的酒楼比的。”
这也就是萧药三天两头把她拉出去办(吃)事(喝)的原因。
晚澈穿越到这里后,已经改掉了一日三餐的习惯,但要她每天一顿都不吃,虽然不饿,却受不了嘴里无味。
青漓沉默片刻:“明日我下厨为姑娘做饭,姑娘尝尝如何?”
晚澈惊讶:“你会做饭?”
青漓赧然地点头:“我幼时饱受饥荒之苦,进入宴清都后,还提心吊胆怕会挨饿,所以常常跑去后厨,偷看那些厨子做菜。久而久之,耳濡目染学到不少。”
晚澈一听就激动起来:宴清都的菜色是相当不错的,若是阿漓能模仿出一二,她岂不是大有口福了?
“好好好!那我就等着阿漓你表现了!”
说起来,她家剑门可真神奇,都是男子会厨,而她却一窍不通。
师父虽然平时辟谷,但其实也是会做饭的。一次,他带着年幼的晚澈在后山历练,她淋了雨发起烧来,哭闹着要吃鹿肉。季微哄不好她,只得漫山遍野地抓鹿取材。
什么品相的野鹿肉质最鲜嫩,什么树的木头烤出来最香,多大的火候烤几分熟,几种香料如何配比……季微像做过几百遍似的,驾轻就熟,分毫不乱。
他表情专注,动作细致,不像是在烤肉,倒像在加工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晚澈坐在旁边看得满心欢喜,会下厨的男人果然超帅啊!
那顿烤鹿的绝世美味深深印刻在了她脑海里,最重要的是,她非常心水那个衣衫上沾染了尘烟和厨香的师父。
可惜回去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做饭,他又恢复了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
“我记得后院有个闲置已久的小厨房,明天整理出来,正好可以给你用。”晚澈开始盘算要给他添置多少厨具。
“那姑娘想吃什么?”
“你随意发挥,做什么我吃什么。”
青漓默默回忆了一遍她之前的口味,心中有了主意。
有了更好的期待,面前的饭菜就味同嚼蜡,怎么也咽不下去了。晚澈草草用了几口失去了兴致,转而回到榻上去调息。
青漓收拾完屋子,也坐下来开始看书。烛光轻纱一般笼罩在他身上,映出一派温馨安详之色。
晚澈默默地看了会儿他没长胎记的右脸,忽然想起自己还从未指点过他,遂轻咳一声道:
“阿漓,这本心法你看了也有些时日了,可遇到什么难题?”
青漓翻书的手一顿,语声含愧:“姑娘给的心法自然是极好的,读来颇有醍醐灌顶之感。只是……也许是我理解得浅薄,目前尚不曾有惑……”
嗯?没有疑惑?晚澈微微拧眉,从筑基心法里随意挑出一段问他是什么意思。
少年略一思忖,将自己的理解娓娓道来。晚澈一开始还半听半打坐,后来她渐渐停止了调息,睁开眼睛直直望着他,满目惊讶。
青漓以为自己说的不对,迟疑地看了她几眼,见她没有丝毫不悦,才继续把话说完。
室内一片安静,晚澈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这些……是阿漓你自己想出来的?”
青漓忐忑道:“是。可是我说得不对?”
晚澈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你说的,和我师父当年教我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