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让我重活一次》花开落

31、程怡菲

　　程怡菲回到家以后，便独自坐在窗前沉思。
　　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上辈子和阮铮相遇的情形，她怎么会那么巧，居然在小巷遇见阮铮呢？
　　如果阮铮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京城，而是和他的副将石群一起来的。那么，即便程怡菲没有救他，石群也会来救他的。
　　但那天偏偏那么巧，石群没有来，来的却是程怡菲。
　　这不得不让程怡菲心生怀疑。或许，那时候的她声名在外，恐怕早就被人暗中盯上了。
　　只可惜，她只顾着放飞自我，完全没有察觉到，因而才轻而易举地中了别人的圈套。
　　那段时间，因为程怡菲喜欢话本小说，喜欢里面那些不切实际却又充满浪漫和冒险的故事情节，所以阮铮才特意上演了一出美救英雄的戏码。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引程怡菲上钩。
　　从阮铮后来的所作所为来看，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将程怡菲带到边关的准备，为的就是拿程怡菲威胁程蔚打开城门献降。
　　其实，程怡菲手无缚鸡之力，以阮铮高超的武艺，想要直接掳走她并非难事，但他偏偏悠着性子，引诱程怡菲爱上自己。等把人骗到了边关以后，再残忍地将真相告诉了她。
　　程怡菲思来想去，总觉得阮铮不可能是闲来无事才这样做的。
　　他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羞辱程怡菲，羞辱程蔚，所以才宁愿折腾一些麻烦一些，也要让程家的人受尽屈辱。
　　为了验证这个假设性，程怡菲决定做些什么。
　　待到秦姨娘数日后例行给程蔚送家书的时候，程怡菲将自己的一些猜测写了下来，也一同送去了。
　　秦姨娘没有私自翻阅别人信件的爱好，只以为程怡菲是有什么体己话想要单独和程蔚说，这才没和往日一般在她的信里捎带几句，而是单独写了一封信。
　　程怡菲作为一个未离开过京城的闺中少女，自然是不可能认识北庭的兵马大元帅阮铮的。
　　因为担心程蔚起疑心，所以程怡菲在信中只是委婉地说，最近偶然发现有陌生人出现在将军府附近，有时候对方还跟着她和程凌的马车。但因为对方的面孔有些异域风格，与京城的人不太一样，所以想问问是否是程蔚特地安排在她们身边保护的人。
　　京城和边关隔得太远了些，即便家书快马加鞭地送出去，也要花费十来日。
　　而在这期间，随着休沐结束，程怡菲恢复了每日去学堂的行程。
　　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阮铮迟早会如同上辈子那般，借故找上门来。
　　果不其然，某一日，程怡菲正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下了。
　　程怡菲唰地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车夫语气有些纳闷道，“少爷，马车前面躺了个人，看着不大对劲，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程怡菲用手指拨开门帘一角，探出头来。她看着前方不远处分明是受了些伤的某个人，神色莫测。
　　半晌后，程怡菲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馆吧。”
　　只一眼她便已经认出那个人就是阮铮，没想到，他上辈子用的苦肉计，这辈子居然还是用的这招。
　　程怡菲最开始是想直接报官的，可问题是，她要如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对方就是北庭的兵马大元帅的呢？
　　即便报官又能如何，阮铮既然能从北庭跑到南朝的京城，想必是打点好了自己的身份，到时候说不得会被人反咬一口，反倒说自己诬陷他。
　　再者，她没有武艺，不敌阮铮，万一阮铮见一计不成，心下一狠，直接将她掳到边关去，她又当如何呢？
　　虽说也可自尽以保全声名，可这样一来，那她多活这一辈子又有何用呢？
　　片刻之间，程怡菲脑海中已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都被她压了下去。
　　她决定好了，既然阮铮故技重施，那她便将计就计，熬到程蔚派来的人到来即可。
　　车夫下了马车，将阮铮扛了起来。
　　虽然车夫喊的是“少爷”，但他知道车厢内坐着的其实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自然不可能将一个陌生的男人和大小姐放在一个地方。
　　于是，车夫便果断地将阮铮扔在了车儿板子上，随后便驾着马车去了最近的医馆。
　　人都已经送到医馆了，车夫自然是好人做到底，顺带着帮阮铮把医药费也付了。
　　车夫前脚刚刚离开，被大夫断定失血过多所以昏迷了的阮铮后脚便睁开了眼睛，看得大夫一愣一愣的。
　　石群眼见着马车离开，这才进了医馆，来到阮铮面前。
　　“主子，您身体怎么样了？”
　　阮铮摇摇头，“无事。”
　　受伤是真的，流血也是真的，不过，对于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的阮铮来说，这点小伤如同家常便饭一般，自然是无足挂齿的。
　　阮铮翻身从床板上爬起来，随手抓过医馆学徒递过来的药包，掉头就走。
　　“回去再说吧。”
　　数日之后，程怡菲在赴完小姐妹的邀约后，回程的路上，再次被人拦下了马车。
　　程怡菲掀开车窗的纱帘后，只见阮铮笑盈盈地站在马车边，拱手向她拜谢道：
　　“在下阮铮，前几日不幸遭了贼人暗算，多亏了姑娘及时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感谢姑娘大恩。”
　　程怡菲心中虽然恨不得将眼前这人拆皮削骨，但脸上依旧是含着笑意。
　　她低眉垂眼，故作羞怯道：“无妨，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阮铮一脸郑重道：“姑娘此言差矣，救命之恩，自然要涌泉相报。我知道姑娘顾忌男女大防，还请姑娘告知府上在何处，我好叫人备上厚礼，好生感谢一番。”
　　程怡菲面色有些犹豫，片刻后，才别过脸，声如蚊蚋。
　　“家父乃是镇边将军，若是公子执意要感谢，直接来府上寻我姨娘即可。孤男寡女，终究有所不便，今日我便先回去了，还望公子恕我不便奉陪。”
　　阮铮随即便让出道路，朝着马车深深一拜，做足了颜面。
　　程怡菲笑靥如花地放下纱帘，待马车驶离后，脸色便迅速沉了下来。
　　光天化日之下，这男人竟如此大胆地拦马车，指不定哪天便有谣言说将军府的大小姐与一介商人勾勾搭搭。
　　或许，阮铮已经将自己视为囊中之物了吧。
　　想到这里，程怡菲不由得眉头紧锁，但一想到再忍一段时间就能等到程蔚的人来，便又重新舒展开来。
　　她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找她姨丈盛大人，可是一想到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识得北庭的兵马大元帅，便只好作罢。
　　上辈子程怡菲本就心生叛逆，因而才在客栈悉心照顾阮铮，和他打得火热，感情也急剧升温。
　　但这辈子程怡菲循规蹈矩，即便当时央求秦姨娘让她去学堂，也是为了寻找阮铮。
　　后来，阮铮露面以后，程怡菲前段时间特意再去了学堂一趟，一是为了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二便是为了跟先生说要回家养病，暂时休学。
　　真要说起来，程怡菲不提供机会的话，阮铮很难见到她。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阮铮要怎么追求一个不出门的大家闺秀。
　　但程怡菲还是小瞧了阮铮。
　　上辈子阮铮好歹是与程怡菲互相袒露心声以后才去上门提亲的，但这辈子阮铮直接就在上门感谢程怡菲救命之恩的时候一并提出了。
　　秦姨娘也听程怡菲和车夫说过，他们曾经在下学堂的归途中救过一个受了伤的男人。
　　虽然秦姨娘觉得有失妥当，但人都已经救了，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男人前几天还当街拦马车道谢，现在便打蛇上棍想要求娶程怡菲了。
　　“秦夫人，我家境殷实，十分富贵，若是能将令千金嫁给我，我必定不会让她过苦日子。那日蒙令千金相救，我心中实在感激不尽。思来想去，若是只拿些金银财宝献给贵府，实在是无法抵消这千金难买的救命之恩。倒不如和贵府结为秦晋之好，从此成就一段佳话。”
　　镇边将军怎么说都是朝中的大官，而商者在士农工商中最为下贱，将军府的小姐又岂是区区一个商户能配得上的呢。
　　秦姨娘自小对程怡菲疼爱有加，她又不是那等磋磨人的后娘，又怎么会把程怡菲嫁给一个地位卑下的商贾呢。
　　于是，秦姨娘只是放下茶杯，似笑非笑道：
　　“阮公子，不是我一介妇人看不起你，但我朝男婚女嫁一事向来讲究门当户对。阮公子虽然家财万贯，可与我们官宦人家毕竟不是一路人。若我真的将大小姐许配给你，说出去我都是要被人指着鼻子骂的。”
　　“阮公子长得一表人才，想来是不缺好姻缘的，还是请回吧。管家，将阮公子送来的这些厚礼也一并退回去吧，送客！”
　　阮铮被赶出来以后自然是气愤不已。
　　在他们北庭，哪里有这么多规矩，看上了直接同意了就行，当晚甚至都可以入洞房了。
　　从前他身份高贵，想要扑上来的人不知凡几，如今竟然被一介妇人下了脸面，想想就窝火得很。
　　阮铮面色阴沉，他本来是想先礼后兵的，如今既然一计不成，自然是另想办法了。
　　不过，他今日去将军府的时候悄悄打量了一番，将军府内的护卫们还不少，他们此行轻车简装，人马不多，若是想要直接打上门将程怡菲抢了就跑，恐怕还是有点难度。
　　如此看来，只能趁着程怡菲外出的时候行动了。
　　程怡菲听说阮铮上门提亲的事情后，也十分讶异。
　　她不知道阮铮这一次为什么这么急不可耐，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所以狗急跳墙？
　　这也不应该呀，她当时寄家书的时候，不过才和阮铮在客栈那儿对望了一眼而已。
　　那个时候，阮铮或许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她偷偷地在家书里暴露他的行踪。
　　总不会是阮铮忽然对她一见钟情，因而才头脑发热地上门求亲吧？这就更不可能了。
　　上辈子，程怡菲之所以对阮铮那么殷勤，确实是有话本的影响。再加上阮铮的模样长得不错，让她动了春心也不奇怪。
　　但即便程怡菲掏心掏肺地对阮铮，最终也没落得一个好结果，可见阮铮这人本质上是冷心冷肺的。
　　这样的人，说他会爱上一个人，那简直可笑至极。
　　如果排除掉这个原因，那么多半是因为战事吃紧，所以阮铮有些急于求成了。
　　程怡菲猜测得确实没错。
　　那一日，收到秦姨娘的家书以后，程蔚起初忙于边防守卫的人员安置等公务，并未放在心上。
　　往日里，这些家书说的不过就是家里的那些琐事，无非是让程蔚知晓一下家里人的状况，以便安心在外头奋勇杀敌，因此程蔚不用看都能猜出是哪些内容。
　　晚上回到房间以后，程蔚洗漱完毕，这才有闲情躺在床榻上细细翻阅之前命人放在房中的家书。
　　之前只有秦姨娘会寄一封家书过来，里头会附带着其他家里人对他的一些问候。而这一次，除了秦姨娘那封，竟然还有他的大女儿程怡菲的单独一封。
　　程蔚将程怡菲的那封家书放在了一旁，先看过了秦姨娘那封，得知了家中近日的一些情况，心中有了个底以后，这才拿起程怡菲的那封，细致地看了起来。
　　才看了寥寥几行字，程蔚的表情便由放松恬淡变成了谨慎戒备，他的身体也从斜倚在床关上变成了坐直的状态。
　　程怡菲在信里面其实描绘得比较含蓄，只说是近日有不明人士在将军府外徘徊，想问问程蔚是否是他派去保护她们的人。
　　若只是这些倒也罢了，程蔚威名远扬，总有些攀附权贵之人想要来投靠将军府，他已经司空见惯了。
　　但这不明人士却偏偏长得有几分异域风格，尤其程蔚如今还在和北庭打仗，这就不得不让他多想了。
　　虽然京城偶尔也会有异族商人到访，但将军府跟商贾扯不上关系，那些商人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将军府。
　　而北庭则不一样，他们的人向来心思诡谲，狡诈无比，和南朝的这一仗打了很久了，难保他们不会为了平息这场战争而采取一些卑劣的方式，譬如说绑架边关将领的家人来威胁他们投降。
　　一想到这里，程蔚顿时坐不住了，立刻便让传令兵找来他的副将。
　　副将才刚刚躺下，听闻将军急着找他，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急匆匆赶来了。
　　“主将，这么晚了，您找属下有何要紧事？”
　　程蔚在房内来回踱步，半晌后才道：“我需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在听到程蔚道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副将便明白了，当即抱拳道：“请主将放心，属下即刻便带着几位弟兄上京。我们和北庭交战已久，那些畜生玩意长什么样我记得清清楚楚，化成灰我都认得。”
　　程蔚一脸严肃地拍拍副将的肩膀，郑重道：“那这件事情就托付给你了，若真的是北庭的贼子，务必要暗中将他带回来祭旗。要是实在带不回来，那便就地斩杀，以绝后患。”
　　“属下领命。”
　　虽然此事已经命人去解决了，但程蔚还是有些心神不定。
　　此事关系到他家里人的安危，程蔚自然是放不下心的。他也不是不能回京，但他身为边关大将，平日里本就无召不得回京，何况此时正值两军交战之际，岂能因小失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