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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福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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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缱绻缠绵,似那春风吹开的桃花般温柔,像那甘甜香醇的美酒般甜蜜。心儿也跟着春天绽开成花朵。
晨风丝丝吹入纱幔,文康皇帝翻个身,下意识地摸索。空空如也。
忽然感觉不对劲。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不见了苏小茉的踪影,只有空荡荡的床幔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摆动,几缕晨曦射入房间,冷清清的。完全没有苏小茉的气息。
“小茉?”他惴惴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竟然连刘得利都不在?
不知怎的,文康皇帝忽然觉得非常不安,用最快的速度穿衣下床,走到门外。
宫苑一切如昔,无穷天际,似雾非雾,似烟非烟。百年柏树间隙漏下阳光,远处传来几声不真实的鸟雀啁啾,空旷而悠远。宫门外寥寥几个太监在扫树叶,脸色疲倦憔悴,没有看到他这个万岁爷。
文康皇帝奔出苑门,惶惶地叫:“小茉!”心中不好的猜想在被逐步证实,这种感觉揪得心发紧,想哭却又不能。想抓住点什么,发现天地间空旷得什么都没有。
苑门外站着刘得利,呆呆的样子,“万岁爷,苏姑娘大清早就拿着您的令牌出宫了,留下一封信,让奴才转交给您。”
一摸腰间,果然没有了令牌。
这时,一大队人马朝这边走过来,是皇太后,身后还跟着康平王爷。
文康皇帝怔怔看着他们走近,也不请安。皇太后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十分黯淡,勉强打起精神说:“皇上,哀家要杀苏茉莉,易如反掌,哪里容得你救?不过网开一面,望你大悟。等到你肃清朝堂,夺政归贤,就有了能力与哀家抗衡,到时候你要苏茉莉怎样,哀家也无可奈何。”
刘得利把苏小茉留的信呈上。
文康皇帝接过来,两眼只看着皇太后和康平王爷,“你们……早知道的是不是?一切是一个局,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康平王爷的眼神有些不忍,低下了头。
文康皇帝当着皇太后和康平王爷的面煞白了脸,流出大滴的眼泪。他转身走回寝殿。一步一步,似踏在心尖上。
其信然邪?其梦邪?梦也,其传之非其真也,伊人踪影何在?留书一封,何为而在吾侧也?其信然矣!
文康皇帝跌坐在床沿,打开信封。
“宇深,
我走了。
皇太后说得对。助纣妲己、亡国褒姒实非我所愿。
请一定记住我昨晚说的话。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自己一个人学着坚强,才能成大事、立大业。我不会去很远的地方,只要你想,就一定能找到我。可是我请求你不要找。
我会一直等你,等你真正成为四方霸主的那一天,再不受任何人牵制。我定当遥祝一杯薄酒,以为相庆。
宇深,宇深,如果你偶尔听到空中有人轻轻唤你的名字,那就是我在偷偷想你了。
苏小茉字”
泪水滴在信笺上。文康皇帝昂起头,努力地把泪逼回去,却看见春风依旧,不过颜色暗淡,再不复昨日的鲜艳。
小茉,等我,为了你我会学着坚强。等我有能力保你之日,就是文康皇帝迎娶茉妃进宫之时。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皇宫里里外外都是爆竹声。
文康九年五月二十三,初生的小皇子满月,大摆筵席,与天下同庆。皇帝才十七岁就有了子嗣,这对一向人丁单薄的月华皇族来说是天大的喜事。王爷公主、三公九卿、高官命妇统统都盛装来到皇宫,要吃上一杯满月酒,沾喜气,有的是想自己快点怀上,有的是想儿子媳妇早日带来喜讯。总之,所有人言笑晏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开心。
五彩的焰火在夜空爆炸开来。
那一晚,咿呀咿呀的婴儿放在皇帝的手臂里。皇帝对他微微一笑,小婴儿便咯咯地回父亲一个大大笑脸。
那一晚,皇帝用平静的声音宣布,小皇子立为太子,取名“福黎”,希望他的福气能披泽天下黎民百姓。
那一晚,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满满一地的臣子向他跪下,十二条玉旒遮住他苍白的脸,看不出悲喜。
这一切,在文康皇帝的记忆中是那么地恍惚。
马车在石板路上行驶,轱辘辘的声音就象敲打在人心头上。小车夫推开门,对那个抽泣了一路的女子说:“姑娘,到了。”
苏小茉抱着一个小小包袱,跳下车,擦了擦红肿的眼皮,举目一条羊肠小道,不知通向何处,道路两边是一人高的蒿草,视线之内没有人迹。想要回头问,发现马车早驶远了。
“师傅,师傅,等等——”不知道车夫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愿意停,马车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
苏小茉咬着嘴唇,只好自己朝前走去。开始她还一路走一路细细地哭,渐渐地哭声小了,直至完全没了声音——呃……在这荒凉的小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听得到自己呜呜的啜泣,实在是很像说书中的女鬼……
苏小茉打了个冷战,抱紧了包裹,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苏小茉又累又饿,擦着额头的汗水抬头看见天色已暗,可蜿蜒的小路还是看不到尽头。
迷路了吗?除了蒿草被风吹得微微摆动之外,周围再无任何动静。
有只小鸟飞过也好啊。惴惴的苏小茉停下步伐,觉得天旋地转。
在寒樨宫经历过的恐惧一点一点渗出来,没顶的蒿草似乎都化作了厉鬼将她丝丝缠绕。大病初愈的她眼前一黑,昏倒在路边。
混沌中,皇太后的话断断续续地响起在耳边。
“为了给小皇子积德,哀家不赐你鹤顶红,让皇帝抉择吧。哀家将你锁在寒樨宫,没有水没有饭。如果皇帝记得起你,那是你天大的福分,记不起你,那就听天由命了。”
“你是要皇上学那商纣周幽吗?一个有着太多牵绊的皇帝,就是把自己致命的弱点送给敌人。连哀家都可以轻易拿捏他,何谈奸臣佞徒?”
“你命不该绝,就远走高飞吧。”
……
“哔哔啵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松枝燃烧的特别清香。
苏小茉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一片纯净的夜穹,弯弯的白月亮正当空,点点星辰在闪烁,席天幕地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坐起来,头还有些昏,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篝火旁边,篝火的另一边,一个男人蹲在那里,手拿着一块烤红薯大嚼特嚼,眼睛正斜着瞪她。
由于男人嚼得腮帮子鼓鼓的,脸有些变形,苏小茉一时记不起哪里看到过这个面熟的人。不过,那斜飞上挑的浓黑眉毛,狂妄不羁的眼神……还能有谁?
苏小茉几乎是惊叫起来:“年、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