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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风中的绳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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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很累,很累很累,从心底无法遏制的那种累。
最后一次和猫儿的争执是在什么时候呢?遥远的仿佛已经是隔世。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猫儿到底在什么地方?
展昭当然常年在外办案,白玉堂当然也常年到处游荡开心,但白玉堂要找展昭的时候只要到开封府就一定会得知猫儿的去向,如同猫儿到陷空岛就一定会知道白玉堂的下落一样。
如果能够知道所在的地方,那么即使分开也不是失去。
可是这一次不同了,白玉堂不知道猫儿到底在什么地方:冷香筑、黄河滩、太师府、甚至辽境,白玉堂到处都找不到猫儿,甚至,白玉堂不知道猫儿到底还是不是依然……
白玉堂想起来小的时候自己曾有过一个非常喜欢的白鼠玉雕,因为害怕带在身上会摔坏,所以白玉堂把它放在陷空岛上最粗最老的那棵树上,白玉堂专门为那个玉雕盖了一个盒子般大小的房子。
每次玩累的时候,心烦的时候,或者什么也不为,就是很想它的时候,白玉堂就会爬到树上去看望它。幼年时的白玉堂从来没有想到过玉雕也会有离开自己的时候。
见不到那盒子,白玉堂倔强的不甘心,所以四个哥哥全都搭夜帮他找。当他们终于在岛的外围找到的时候,盒子已经散了,玉雕已经碎了,四哥说,许是给大鸟叼到这里掉了。
白玉堂点点头。
白玉堂就懂了,有时候你太喜欢太在意一件东西的时候,或许你就会做出错误的行为害了它;有时候你太执著的去强要一件东西的时候,或许你就只能看到本可以逃避不看的结果。
所以白玉堂仗剑江湖游戏红尘,所以白玉堂独来独往桀骜不群。
所以即使白玉堂失算的遇到了展昭,白玉堂也绝不做出错误的表示,绝不让展昭成为自己在意的人。
白玉堂有把握欺骗所有的人,却没有把握欺骗上苍,现在,是不是老天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才把展昭藏起来了呢?
自己真的该去找吗?如果真的让自己找到,那找到的会不会是……
所以白玉堂进到潘家楼的时候,终于不再问伙计有没有一个奇怪的客人,点了茄汁鱼和皮蛋粥,却只吃鱼眼不动鱼,只吃皮蛋不喝粥。
而这个时候,其实展昭和小白正是刚刚吃完了午餐住在潘家楼里的天字一号房里养精蓄锐,准备夜探苗府。
所以白玉堂错失了。
你看,有时候太执著了固然不对,但有时候略略的一个放手,也会给人带来遗憾对不对?而我们永远无法得知什么时候该放手什么时候该执著。
白玉堂很累,他很想和黄天霸聊聊天,但黄天霸却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昨晚张箐来找黄天霸,要黄天霸跟她走。
如果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要你的好朋友跟她“去走一走,去聊一聊”,你能反对么?即使他们一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也不奇怪对不对?
白玉堂想跳到什么人的屋顶上去喝点酒,但却只是想了想,最终懒的跳,也懒的喝了。
所以风流潇洒的白玉堂,此刻正呆呆的在街上摩擦自己的鞋底。
一阵急促到疯狂的马蹄声让恍惚中的白玉堂本能的抬眼看去。
一匹疯马,撞向一个白衣少年。
白玉堂纵身掠去,想把少年拉开,但却顿住了脚步--因为白玉堂看到一个熟悉到无法再熟悉的身影。
“臭猫儿……”随着这一个熟稔的呼唤脱口而出,白玉堂所有的精神突然都复苏了。
白玉堂笑了起来,也抱怨了起来:臭猫儿,堂堂白五爷难得有如此性感如此深沉的时光,臭猫儿怎么就跳出来捣乱了呢?在什么地方你都这么活力四射么?寻声救苦,普渡众生?好像什么人有了危险你都能刚巧在旁边,刚巧能去救……
白玉堂的笑没有完,抱怨也没有完,就僵住了,本来以猫儿的功夫要拉开那少年绝对没有问题,即使同时制服那马也绝对没有问题……但,猫儿却跌倒了?
如果,刚才白玉堂没有顿住脚步,他一定有时间赶到的,但此刻,却来不及了。
白玉堂的眼前晃动的不是猫儿的身形,反而莫名其妙是童年时那只粉碎的玉雕。
白玉堂将近完全崩溃,他没有任何意识的把身边唯一能靠近展昭的东西投掷过去。
猫儿,等着我,你的身边怎么可以没有我?
血,如同倒落的雨喷了半个天空,染红了白玉堂的眼睛。
一声悲嘶唤醒了白玉堂。
投出去的,是带着鞘的画影。
分离了的,是疯马的四肢和躯体。
甚至,马的躯体都在画影余力的带动下,甩到了一边。
展昭的身上,只是洒满了鲜血而已……
猫儿……太好了……
白玉堂一手抄起展昭,一手抄起那疯马的主人:既然猫儿是跌倒的--可能是受伤了,那白五爷刚刚受的惊吓就只好由那该死的驭马人来补偿。
白玉堂完全没有注意到那白衣的少年也跟着自己到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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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黑,好冷,好痛。
为什么头这么痛呢?
展昭抬起头来,原来头顶上只有一线高天,四周却是漆黑森冷的水青石。
风都从头顶刺下来,刺得展昭头皮发麻,好像每一根头发都成的荆棘倒刺,狠狠地勾住了自己。
而身边的水青石也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至阴至寒,让展昭冻的全身都战栗起来,展昭的嘴唇开始发青。
忽然眼前“气死猫”那三个和人一般高矮的血红大字轧轧的动了起来,刻了字的石头被移动开,露出了白玉堂那张气愤的脸。
“哼,臭猫,我这个通天窟里的滋味如何啊?”
“白兄,你莫要闹了好么?此事和包大人无关,你把他的三宝还给他好么?既然是展某对不起白兄,展某愿意随白兄处置。”
“哦?那敢问名闻天下的御猫展昭展护卫,你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我白玉堂?”
展昭语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白玉堂。
但,白玉堂既然这么生气,又好像是在和自己说过了一些话后才这么生气,那算起来应该是自己得罪了他才对,但是,自己好像是和白玉堂在讨论最近一宗夜劫连环凶杀案,案情这么复杂,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试探自己得罪了白玉堂的那句话?
“啪”白玉堂从高壁上一跃而下,展昭只觉得一道白影晃了自己的眼睛之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白兄,你在做什么?”展昭听着耳边叮叮铛铛的声音,问。
“毁了这个机括!埋了这个通天窟!”白玉堂的声音贴着“不要惹我”的标签。
“……毁了这个机括我们怎么出去?包大人还等着我……”沉默了一会儿,避开白玉堂的台风尾后,展昭还是忍不住劝说。展昭有点不习惯和白玉堂处在这么黑这么封闭的空间里,尤其两人靠的也太近了,展昭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异常,希望白玉堂不要发现这一点。
白玉堂没有说话,白玉堂已经气得懒得和展昭说话了。
静静的,于是展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似乎……白玉堂的心跳也不太正常。
展昭紧张起来:“白兄,实不相瞒,从刚刚起展某一直心跳异常,展某本以为是自己长途奔波,身体愚弱所致;但此刻展某觉得白兄似乎心跳也有些异常……”
“对,那又怎么样?我白五爷还怕承认不成?我就是……”
“白兄,莫要开口,快些闭气,我想或许是白兄刚刚封了此窟导致地下阴潮之气聚集,形成毒瘴也未可知。”
…………
通天窟?
莫非自己是在做梦,回忆到了在陷空岛的光景?
自己和白玉堂那天好像是又起了争执,但为什么呢?
展昭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白玉堂,但,白玉堂既然生气了,又好像是在和自己说过了一些话后才生气的,那算起来应该是自己得罪了他才对,但是,自己好像是和白玉堂在讨论如何逃出通天窟的事情,通天窟的机关那么复杂,两人走了那么久才出来,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试探自己得罪了白玉堂的那句话?
“猫儿,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喜欢我。”
“白兄,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还叫我‘白兄’?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在梦里叫我‘小白’,你想和我私奔,你想和我缠绵……”
!?这……白玉堂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白兄,你不要误会,展某绝对无意冒犯,展某不是……”
展昭的话被白玉堂的嘴封上,白玉堂的舌头也探进了展昭的嘴中,仿佛永无止境般的汲取求索。
“猫儿,你看,这一点也不奇怪是不是?你也喜欢的。我们需要的。这是我们追求快乐的天性,为什么要抹杀呢?为什么要给自己套上枷锁呢?
这就是真相:你是爱我的,你是渴望我的,不要再逃避我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熟悉,好熟悉,好像真的听过,那么,不是做梦了?自己是醒着的吗?
白玉堂……
白玉堂?
白玉堂你要到哪儿去?
那条铁索又高又细,那么危险,又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去,你不要去沿啊。
白玉堂……我好累,身体好难受啊,我没有办法沿啊,你不要离我越来越远……
“玉堂,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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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不要走……”声音微弱低沉到几乎没有。
但始终守在床边的白玉堂一下子就听到了。
白玉堂急忙握住展昭吃力的抬起来徒劳的想挽留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的为展昭抚平皱起来的眉头,“我不走,我就在这里,我始终都在你身边啊。”白玉堂在展昭耳边低低的说,终于让昏迷中的展昭又安然起来。
怎么会走呢?白玉堂苦笑。
不知道多少次了,自己就这样守坐在重伤中、昏迷中、或者发烧中的猫儿身边。
每一次,猫儿都会辗转,都会皱起眉头呼唤自己不要走。
怎么会走呢?我若走开了,谁来握住你的手?
我始终都在,始终都没有走开过啊,只是你从来不让我走近罢了。
你说的“不要走”是什么意思呢?
我所想的是你要表达的意思吗?我可以按照我的理解来解释你的说法吗?
白玉堂不知道,白玉堂也不敢打这个赌。
最大的洒脱,有时候是最大的怯懦的伪装。
或许,只是比任何人都更胆怯于失去……
白玉堂不想把自己剖的太深太碎。
太深太碎了,也许就不敢去鲁莽的伸手了,就不敢去握住希望和幸福了。
那么,就这样吧。
也许,明天,等猫儿醒来的时候,白玉堂又会是那个要跳到猫儿身上去捅捅他的伤口,嘲弄嘲弄他的武艺不精,痛骂一番他的没有脑子老上当的白玉堂;
也许,明天,等猫儿醒来的时候,猫儿又会是那个只会苦口婆心的劝白玉堂到开封府任职,把白玉堂气得跳脚的猫儿,
但,只要白玉堂知道,猫儿总是会在梦里喊“玉堂,不要走”就够了,只要这一刻,我们的手握在一起就够了……
暖暖的日光照进房间,照在两只握住的手上。
也许,早就有一条砍不断、劈不断、烧不断、炸不断的绳索,紧紧的捆绑住了这两只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