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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幻境 ...

  •   所谓青云山其实是个被水域包围的小岛,渡过那片水域,才能看到满山的青翠竹林。青石板阶梯穿过竹林、一直蜿蜒到山顶,放眼一望,尽头全是坍塌的屋舍残迹。

      林中散落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碎石——它们原本是天然形成的巨石,每隔着一段距离,就有几块座落在一定的方位,形成了数个坚不可摧的奇门石阵,可以将不速之客挡在外面。

      据说越往山上走,奇门阵法越难闯,也就是说,要想上青云山,须得接连堪破这些阵法。然而当年陶政却没花几个时辰,就轻易攻进去了。

      就算青云山出了叛徒,提前替他们破了阵法,然凭青云上千弟子的勇猛,也不该那么快就落败才对。

      十八年前,陶政一把火烧光了这片竹林,方寸间还能看到许多灰烬残骸。
      时过境迁,生在飘渺间的山林沉睡多年后,好容易翻出了新绿,却如何也掩不住那一抹血腥气。

      山门后的数座建筑伫立在碳黑的灰烬里,俨然成了可怖的大片废墟,摇摇欲坠的形态令人望而却步,空气里的腐腥味也明显比山下重许多。

      山门前原本竖有一块一人高的天然青石碑,其上篆刻着“青云山”三个字,后来被人斜着削下半块掉在了废墟里,经年日久,早已积了一层泥垢。

      余下的半块石碑上也被溅了不少血的样子,也许是溅得太多,浓重的黑血垢糊在上面,经过数年风吹雨打,也没被冲刷掉多少。

      谢子婴正端详着石碑上残破的文字,余光忽然扫见温昱上前了一步,随即却被弹开了。以石碑为界的地方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他这个不速之客挡在了外面。

      温昱看向他,“你是不是好奇灵祭幻境为什么会被锁?”

      谢子婴好奇道:“跟温祖父有关?”

      “算是吧。”

      温昱用胳膊拐了他一下,“颜姐说过,‘灵祭’这东西很玄妙,谁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存在。既然青云的灵祭比之传说里的小国要特殊,那跟温册有关也是有可能的,至于为什么你和谢文诚才是开山的钥匙,也许只有温册能解释。”

      谢子婴“嗯”了一声,又忍不住瞄了他一眼,才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

      他多少有些害怕会像温昱那样被弹开,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过去,未曾想真的轻易穿过了屏障,他有些惊奇,又慌忙退了回来。

      温昱:“看来果真只有你能进去。”

      温册膝下只有温近月一个女儿。

      据说当年温册建立青云派时得罪了不少江湖人,被某个门派伺机报复时,阴差阳错报到了他亲朋身上。

      当中有他的弟弟,也就是温子行的父亲,还有谢文诚的爹娘。温子行的父亲是替温册挡住仇家而死,谢文诚的爹娘则是一对很普通的夫妻,只因曾阴差阳错救了被追杀的温册一命,就被他的仇家找上了。

      青云派建成后,温册没少收留孤儿,但温子行和谢文诚一直是被当作亲儿子来养的。后来温近月和温子行双双没了,要是他察觉朝廷的动作,是完全有可能将一切寄托给亲人的——而当时除了谢文诚,只有一个温近思。

      谢子婴猜测,温昱无法进入青云派中,是否就算证明了他不是温近思?可若他不是温近思,又会是什么人呢?还是说,这个所谓的幻境,连温近思也进不去?

      温昱见他发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

      谢子婴:“你真的不是温近思?”

      温昱却来劲了,“你怎么总惦记那小孩?喜欢他?”

      “……”

      谢子婴:“我跟他初次见面是在祭灵台的山脚下,那里离城外的银杏树不远,能听到传去的风铃声。你那天约我去那里,倒让我想起了这茬。”

      “你记性真好。”

      “还有,他左耳上有颗耳钉,跟你这个是一样的符纹。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温昱皱眉看他:“……”

      “心虚了?”

      温昱有点烦躁,便轻哼一声,“我摔过头,失忆了。”

      “哦。”

      看得出他不想说,谢子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想逼他了。

      “长话短说,进入正题吧。”温昱道:“你记住,石碑为界,里面便是灵祭幻境,也称‘灵祭重现’。一切已经发生过了,绝不可逆,就是说,谁都不能强行介入改变什么,否则灵祭世界将会崩溃。换个说法——‘灵祭’处于平静状态,一旦遭受外界干扰,就会停止重现。严重的话,待在里面的人还可能会死。”

      “你不进去?”

      “进不去,”温昱眉眼一弯,道:“没事,我当守境人,防止外界打扰,顺便守护你。你也不用感到害怕,‘灵祭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谢子婴还是觉得应该回一句,“没,我不是这意思,只是觉得你费这么大功夫,进不去怪可惜的。”

      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竟是一把锈蚀严重的残剑。他心头一喜,捡起了残剑就往手心上划,随即一股血流顺着手心滑落下来。

      温昱一愣,眸中明显慌了,忙掏出手帕来,再一把扯过他的手包扎,由于稍微用了力,疼得他赶紧扔掉了残剑,“你轻点,疼。”

      温昱一时情急,口气也冷了不少,“你也知道疼?”

      他俩没这么熟吧,温昱为何这么担心?

      谢子婴看他的手沾了血,便没再拦着,还是有点怕他,只好道:“你说我的血有用,我想试试。”

      温昱冷哼道:“万一没用呢?”

      那就白瞎了一道口子呗。

      谢子婴当然不敢这么说,只能在心里暗怼。随后又忍不住问:“你是青云山某个弟子的后人?”

      “否则怎么姓温?”温昱没好气道:“当年我爹犯了门规被温册赶出青云山,就阴差阳错躲过了一劫。”

      “那你来这里,你爹知道吗?”

      “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早死了。”

      “对不……”

      不小心提了人的伤心事,谢子婴是想道歉的,但歉才道了一半,就被温昱打断了,“少来这套,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没法在他心里掀起一丝涟漪。亲爹没了都能说得这么轻松,这小子会不会有点凉薄了?

      温昱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好歹放缓了语气,“颜姐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被青云山赶出去也是活该。”他将手帕灵活地打了结,便松开了他,“就这样吧。”

      谢子婴再有疑问也不好多问了,本来也不喜欢瞎打听别人的事,便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过去。

      这回屏障果然没再拦着,他们很轻易地穿了过去。谢子婴有些欣喜,温昱则提醒道:“你抓紧,谁知道最终会落在哪个旮旯,要是分开就遭了。”

      最初进去时没什么感觉,界碑还在身后的几步开外,但没过多久,风云忽然变幻,袭卷了一地尘埃直往他俩脸上扑。

      谢子婴正要用袖子挡住扬尘,两眼却突然一抹黑,朝温昱歪了过去。

      温昱仿佛早已料到,稍一抬手就接住了他。

      与此同时,周遭的残迹开始支离破碎,交错的场景频繁出现,甚至呈现了透明的交叠现象,正朝着四面八方扩宽。

      这会儿是在晚上,夜空挂满了星子,一轮弦月镶嵌在其中,万家灯火阑珊,很是美好应景。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条长街,周遭是挨山挤海的百姓,由于人太多,他俩凭空出现在人群里也没人在意。

      温昱观察了片刻,才发现这里是广阳县的街道。有人挤了他俩一下,谢子婴人晃了晃,温昱慌忙扶稳了,为了方便,索性抱紧了他,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随后轻叹一声,“我以为你忘了,没想到你都记得,可惜我确实不是温近思,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对不住,这次又骗了你,我不进幻境自然是因为有别的目的。”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跟你相处了三年,看了你三年,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真的一丝一毫都没察觉吗?”

      当然是没人回答他的。他在原地待了许久,又被几个百姓撞得踉跄了一下,才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盘。

      铜盘是巴掌大的圆形,边缘雕刻着一圈繁复的花纹,圆心周围则是一些形态诡异的文字符号。

      温昱摊开掌心,那铜盘就扭动两下,缓缓地升到了半空。温昱手腕一翻转,铜盘便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抖动两下身子,就盘旋着飞向长街尽头。

      随后他一指抵在谢子婴额心,催动意念唤醒了他,又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谢子婴,你该醒了。”

      谢子婴的眼捷动了动,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太阳穴,人挣扎了两下,发现挣脱不开,猛然间睁开眼,却被温昱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他清醒前就感觉腰间被箍得很紧,没想到是因为被温昱抱着,他感觉很不自在,下意识想推开温昱,但抬手之前又及时忍住了——本来没什么,真推了就有什么了,那感觉太怪。

      谢子婴感觉心跳得很快,一时感到慌乱,忙假装若无其事地低声提醒道:“温昱,你抱太紧了,我不舒服,你放开。”

      温昱也是有点懵,无知无觉地松了手,人还有些怔愣。

      谢子婴发现周遭和想象的不一样,变化不大的店铺还透着眼熟,便道:“这是……广阳县?我们怎么回来了?”

      温昱轻声解释说:“想什么呢,这是幻境。”

      谢子婴心想:幻境这么逼真的吗?

      远处有条溪流,上方架了一座石桥,溪岸旁侧则是一棵老银杏树,上面挂满了祈愿的铃铛,此时银杏树下和长桥上都挤满了祈愿的善男信女。

      街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有节奏的击鼓声和歌声,他俩循声望去,就见月光下的有一队穿着诡异的百姓,成群结队地高声唱着祭祀乐曲、跳着祭祀用的舞蹈,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戴着牛鬼蛇神的面具,手臂上也画着五彩的符纹,一身远古巫人氏族的装扮。

      人群里有人高声喊了一句,“祭神队伍来了!”

      百姓们一听这话,纷纷喧闹着退散到两侧,留出了一条很宽的大道,任那支队伍浩浩汤汤地通过。

      谢子婴正发着呆,也被温昱拉进了人群。

      随着队伍靠近,唱词也清晰可闻了:“鞉鼓渊渊,嘒嘒管声。既和且平,依我磐声……”

      待队伍从他们面前穿过去,温昱又看准时机,拉上他跟在他们后面,才凑到他耳畔,提高了音量问道:“你会不会唱这个祭祀歌?”

      祭祀的乐曲很多在《诗经》上都有收录,就算《诗经》上没有,很多民间书籍也有收录,他们现下唱的正好是商颂篇里的祭祀曲《那》,谢子婴当然会,便道:“会一点,可……”

      温昱没等他说完,就握紧了他的手,“跟紧了。”

      谢子婴没动了,反正没事做,就跟着众人的调子哼唱起来。

      出城后,那些祭祀队伍就冲着祭灵台去了,温昱又把他拉出来,直奔溪流方向而去——那里的人们见祭祀队伍来了,也纷纷四散开,奔着祭灵台的方向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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