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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别离 ...

  •   谢子婴又不说话了。

      他还是那副茫茫然的样子,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看不懂他们在闹什么,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更理解不了他们的种种行为。

      他时而会无故发一通脾气,时而又安静得像只怕生的兔子,梦里还总说胡话。他发疯总是没头没尾的,要么是想起了陆致宇的事,要么想起了爹娘,又或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绪一阵一阵的,结束得也很匆忙。

      这天一大早,温昱连哄带骗他喝了点粥,殷逸则闲得蛋疼在旁边嘲笑他俩,没一会儿夏轻就找来了,鉴于谢子婴有时听不懂他们说话,便没有避开他,开门见山道:“温公子,你要不先去找巫厌姑娘吧,她好像有什么急事要走。”

      殷逸问道:“他走了子婴怎么办?”

      温昱心里很烦躁,早就苦恼这个问题,就像自家孩子生了病,怎么可能安心丢给别人照看,于是他考虑了良久,回答道:“我带他上祭灵台。”

      夏轻皱眉问道:“带上他方便吗?”

      殷逸在旁边故意咳了一声。

      温昱瞪他一眼,果断道:“让他看我不放心。”

      殷逸:“?”

      殷逸没好气道:“我的意思是我跟你们去,就在旁边看着他,你放心了吧?”

      虽然殷逸没安过好心,但正如他之前所言,他不会害谢子婴,而况他前些天就想追问关于巫人族的事,他比任何都想知道阴符令的来源。

      温昱沉默了一会,就算是想开了,便试图去抓谢子婴的手,琢磨着就算他抗拒也要带他走。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看了看握着他的手,又抬起头看了看温昱,神情里透着几分郁闷,但也没松开。

      温昱与他十指紧扣,他犹豫了一瞬,也快步跟上了,只是依旧没说一句话,眼里还是很迷茫。

      殷逸就看不顺眼,觉得不该带上这个拖油瓶,好在他没有闹,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不然还真想骂温昱一顿。

      温昱无意中扫见他嫌弃的目光,顿时没好气地对他道:“不想来你可以滚。”

      殷逸:“……”

      ……

      巫厌正坐在墙头发呆,远远看见他们,却没有多大反应。

      温昱拉着谢子婴来到近前,轻唤了一声,“厌姐。”

      巫厌瞥了一眼他拉着谢子婴的手,轻轻地叹息一声,最后道:“还以为你不来了。”

      温昱浅笑道:“怎么会。”

      巫厌没在意,又看着天边的一线晨光,问道:“他们跟你说过我来找你的目的了吧?”

      温昱点头道:“嗯。”

      殷逸神情认真了不少,上前问道:“巫厌姑娘能否告诉我们关于阴符令的事?”

      “你……”巫厌看见殷逸那一瞬,眼里生了些错愕,随后又自我否定似的摇摇头,认真地想了想,问道:“如果我说,我和我哥已经在这世间留存了近百年,你们信么?”

      温昱和殷逸齐齐点头。

      殷逸道:“阴符令之力可以做很多事,能救人续命不奇怪。”

      虽说巫厌这张少女脸难以让人相信她活了很久,但也不会有人容颜二十年不改,而她最大变化也仅仅是白了头发。

      巫厌斟酌了一会,接着道:“我所在的小国名叫长戎,我的本名是陆颜,而我阿父是长戎的君主。那时长戎附近有个小古国,他们自称是远古巫族一脉,专门倒腾巫蛊幻术一类的东西,于当世的人来说,就像是神明。”

      她细细地诉说着,一切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她十几岁,长戎君主突然得到了巫族的支持,并借助他们的巫蛊邪术大肆扩张、还吞并了不少邻国,短时间内迅速兴起成了大国。

      彼时各方势力还未稳定,而巫族圣主却向君主讨要国师之位,还要求他用巫族的治理方式来统治长戎,还令举国上下信奉巫族神明。

      人都说“敌国破,谋臣亡”,长戎君主也不例外,他担心巫族圣主会得寸进尺,加之已经得到大多数巫术秘法,便无所忌惮,一时糊涂屠尽了巫族上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长戎君主不时会感到愧疚,担心遭到报应,奈何却未后悔过。而他的担心是对的,没过多久巫族就莫名其妙化作了阴兵,还在巫觋的带领下,一夜之间将长戎夷为平地。

      他们临死前才恍然屠巫族时竟遗漏了巫族圣子,也就是如今的巫觋,还让他制造出了阴兵。

      长戎君主临终前给了她一条长命缕,拼了命也要护她逃出去,可惜四处皆是阴兵,她也没能走出宫门。

      她再醒来就忘了很多事,身边只有自称是她兄长的巫觋。

      “后来我才知道,巫觋屠长戎之前举国设下了大祭坛,让长戎国民也成为了阴兵,而长命缕成了阴符令的承载物,我是阴符令的意念。”

      巫厌深吸一口气,道:“这些事是二十多年前想起来的,我一时接受不了就离开了他,之后遇到了温近月,就一直待在青云山,直至受她所托,才带着小午月离开,再后来就听说青云被灭了满门。”

      殷逸还是满腹疑问:“巫族为何要帮助长戎?又为什么会突然化作了阴兵?还有,他们没为自己留条后路吗?”

      巫厌不以为意,道:“我只知道阴符令的起源就是巫族钻研的邪术,且与奇门遁甲有相似之处,他们是世间第一支阴兵,而长戎的国民则是第二支。”

      后来的事不用问,他们也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巫厌有这样一段经历,还与长戎和巫族扯上了关系。

      然而当初关于长戎的记载是陆致宇给谢子婴看的,他那么精确无误地将这么重要的记载找出来,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可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谢子婴这时抬起头来,问了一句,“陆致宇呢?”

      “那是谁?”巫厌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人。

      二人还以为谢子婴恢复正常了,谁知他又歪开头去看别的了,甚至试图挣脱温昱的手,一直往大殿内看。

      温昱担心弄疼他,只好松了手,好在他除了好奇地四处张望,并没有离开。

      殷逸则将关于陆致宇的疑点一一告诉了巫厌,而巫厌听后却只是摇头道:“巫族有没有其他幸存者我不清楚,也可能是其他支脉,若有机会,我可以去问问我哥。”

      殷逸道:“多谢巫厌姑娘。”

      巫厌没接话,又看向温昱,问道:“小午月,你应该自己是谁了吧?”

      温昱点点头。

      巫厌道:“温近思是你的弟弟,我当时以为他死在火海里了,才想让你代替他给青云山昭雪,可后来去了长安,见到了任思齐与你相像,才知道温近思没死。当时你受限于巫觋和陶政,我担心这张脸令会给你带来麻烦,便不想让你和任清冉相认,小午月,你别恨我。”

      温昱平静地听完,轻笑道:“不会的,厌姐。”

      巫厌道:“百年来,巫觋于我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他不会伤害我的,你别被他蛊惑去做违心之事,也别担心我有什么安危。他对我比你想象的要好,长戎的阴符令大部分力量被他用来给我续命了,他这么舍得,怎么可能会害我呢?他只是想哄骗你达成他的目的罢了。”

      温昱沉默不语。

      巫厌劝解道:“你去找任清冉吧,当年若非他死心眼,温近月也不会临终有憾,可我始终相信他会对你好的,你跟我待在一起吃的苦够多了,等你回到他身边,我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温昱不甘心地问:“你要去哪?”

      殷逸心里五味杂陈,他们都很清楚,一路走来,温昱做的很多事都是为了巫厌,于是没忍不住问道:“巫厌姑娘,你为什么总是要走,小螃蟹为了你一次次向巫觋妥协,你就不能为他留下,哪怕几日?”

      巫厌似乎早就为这个问题想好答案,并没有犹豫,对温昱道:“小午月,我知道我们兄妹愧对你,可巫觋毕竟是我哥,一直待我很好,我不可能离开他,你也要回到任清冉身边的。我养你到十几岁,只为还温近月的收留之恩,长戎那块阴符令剩余的力量留给你保命,就算弥补了对你亏欠,小午月,我们缘分将尽,我留下来没有意义的。”

      温昱觉得眼睛酸,就用力眨了两下,并不说话。

      巫厌忽然留意到了殷逸,忍不住盯着他看了一会,而后又看看温昱,随后从墙头跳了下来。

      温昱出于担心想伸手去接,巫厌却稳稳地落在面前,还将他拉到一旁,有意避开了殷逸,低声问道:“对了,那是谁?”

      温昱偏头看一眼,正好殷逸一对视,后者当然看得出巫厌有意避开他,也没跟过来,就在旁边看着谢子婴。

      温昱道:“殷逸是青云山千数弟子执念所化的意念,现在寄住在人体内。”

      巫厌却认真道:“你离这个人远点。”

      “为什么?”

      巫厌眸光复杂地看了看他,小声道:“我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对劲,如果没算错的话,他很可能是你命里的煞星。”

      温昱一脸茫然,杂史和话本看多了,就理解错了意思,道:“我跟他又没什么渊源。”

      巫厌却提醒道:“总之你离他远点。”

      可能是巫厌接触巫族的东西,她看得很准,自从跟殷逸相识以来,多少次差点死在他手上,只不过那时候觉得命掌握在巫觋手里,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命,就什么也不在乎,更懒得翻旧账。

      而且每次殷逸坑他都是有理由的,看起来很顺理成章,只是现在已经到了这地步,他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栽在殷逸手上的。

      温昱含糊地应着,“好,我会当心的。”

      巫厌见他敷衍的态度,倒也没有生气,多的是无奈,可能是想到了别的什么,就没继续往下说,只是朝他伸出了双臂,“臭小子,抱一下,我要走了。”

      巫厌个头矮他很多,他一瞬间恍然自己真的长大了,便过去轻轻拥抱着巫厌,碍于她是个姑娘,温昱觉得别扭,便只是小心拥着,没敢抱太紧。

      没一会巫厌轻轻推开他,见他眼眶有点红,忍不住嗤笑道:“不许哭,丑死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还有了谢家臭小子这个归属,我哥的人很快就会找到我的,我该走了。乖,不哭,你要相信,我们缘分未尽,还会再见的。”

      温昱只好应道:“他敢欺负你,我不会放过他的。”

      巫厌踮起脚替他揉了揉眼角,柔声道:“我走了,你保重,小午月。”

      “好。”
      ……

      巫厌走后,温昱在原地发了会呆,一旁的谢子婴口中却忽然开始念叨着陆致宇的名字,他的语气愈发急促,甚至带了些许恐惧,“陆致宇,陆致宇……我们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害我……为什么害我……”

      温昱回神了,连忙跟过去查看谢子婴的情况,谁知后者却甩开他的手,而后捂住心口,眼眶红红的,脸也憋红了,竟毫无预兆地歪开头,呕出了一口淤血,随后身子也往一侧歪倒。

      温昱眼疾手快地揽过他的腰,慌忙用袖子给他擦唇角残留的血迹,他便就势靠在了温昱肩头,眸光呆滞地望着远处。

      他几欲昏厥过去,却只是闭着眼,他想试图站稳,可惜却没什么力气。

      温昱担忧地问道:“他怎么了?”

      殷逸耸了耸肩,“方才一直在念叨陆致宇,这王八蛋也算把他坑惨了。”

      谢子婴靠了许久,温昱担心之余,已经生了抱他起来的心,却见他缓缓睁开了眼,视线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他适应了一会光线,借着温昱的力道直起身,虚弱地开了口,“这是哪儿?”

      温昱也有些茫然,不确定他是不是恢复了,便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谢子婴环顾了一遍四周,又咳嗽了一声,道:“这里是……祭灵台……我怎么在祭灵台?”

      殷逸则道:“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温昱瞪他一眼,示意他别刺激谢子婴。

      谢子婴却目及远处,随后低声道:“陆致宇——我要他死!”

      他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应该是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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