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慕》折兰遗所思

15、桀骜

　　陶晋道：“谢禅，我亲眼所见，不算污蔑吧？若世间真有鬼神，我不介意见一个弄死一个！”

　　“哦对，还有笛声。”

　　陶晋笑道：“林老，我倒没听说这届孔铭弟子里，除了谢禅外还有谁会异域羌族的诡曲，对吧谢禅？”

　　谢子婴面无表情道：“对。”

　　林老夫子挑眉看他一眼，似乎希望他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奈何这小子油盐不进，还冷笑着道：“我没想否认，林老夫子毋庸置疑，是我一时气不过，带了几个府中人去吓了他！”

　　林老夫子怒不可遏地问：“谢子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陶晋却道：“不对吧，昨晚我好像看见一个人，身披白色狐裘，开春之际还怕冷的人并不多见，我想了很久，就发现他很像孔铭的一个人啊，若非他那一脸病秧子像，又恰好今日没来……”

　　说到这里，林老夫子已经能猜出是谁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牵连别人进来算什么本事？！”谢子婴一时情急道：“林老夫子，您是知道思齐品行的。”

　　“原来是奉常大人家的。”陶晋故作惊讶道，“不过谢禅，我可没说是谁，你把任思齐扯进来干什么？”

　　谢子婴神情很激动，林老夫子的失望已直达眼底，“老夫自然相信，所以会亲自去问他。”

　　陶晋又道：“府中人？可别都是孔铭的弟子，既然任思齐在了，那个洛子规应该也逃不了干系吧？”

　　谢子婴最终没能沉住气，陶晋话音刚落，他就一拳呼上去了。

　　陶晋下意识捂住脸，骂道：“你他娘的疯了吗！？”

　　谢子婴似还有动手之意，林老夫子眼见情势不对，连忙呵止道：“谢禅，你住手！”

　　他这个称呼改得很快，不免让谢子婴茫然了一瞬，竟有些不知所措，呆愣了原地。

　　陶晋看准时机，一脚踹了过来，谢子婴没来得及躲开。

　　谢子婴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他慌乱中想要抓住什么，指尖却堪堪与陶晋的衣袖擦了个边。

　　下一刻，他的后背直直撞到了凉亭的柱子，他恍惚中想要抬起头，陶晋却又抓住了他的衣襟，一拳呼在了他脸上，还破口大骂道：“小王八蛋，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老子！跟谢文诚一个德性，都是道貌岸然的小人！今日若不让你瞧瞧老子的厉害，还能让你翻了天不成！？”

　　谢子婴的眸光一霎那变得冰冷彻骨，他忽然长啸一声，似乎来了力气，猛地一把拽住陶晋的衣襟，稍微使了点力，就将他掀翻在地。

　　林老夫子的呵斥声成了耳旁风，谢子婴拽着陶晋就是一顿发泄似的猛打猛踹，全然没了文人身上的端着，还失声骂道：“王八蛋，你再说一句！既然你是夫子，肯定知道何为‘养不教父之过’，好，今日为父就教教你怎样做乖儿子！好儿子，你可真给为父长脸！”

　　“谢禅，你是想将错就错吗？！”林老头的呵斥又回荡在耳畔。

　　谢子婴头脑一个激灵，拳头也顿住了，似乎被骂回了一点意识，瞥见鼻青脸肿的陶晋，又愣了一瞬，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打了人。

　　陶晋趁机翻身起来，看样子又想踹谢子婴一脚，谢子婴注意到了，仓促间直起身来，只是还没没站稳脚步，又被陶晋狠推了一把。

　　谢子婴踉跄着，终究是没能站稳，就向后滑倒了，后脑勺猛地磕在了长柱上，在他整个人处于茫然的时候，一股温热已经浸润了头发。

　　这回换作鼻青脸肿的陶晋对着谢子婴一通拳打猛踢，他也不甘地骂道：“那好！老子也告诉你一句，‘养不教母之过’，你娘生得了你养得了你却不教你，看看你这副样子，也就只能在孔铭作作死，出了孔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老子让你天不怕地不怕！”

　　他说完后，又扬起拳头，打算一拳砸在谢子婴脸上。

　　谢子婴恍惚间感觉到陶晋动了杀心，潜意识里觉得他应该躲开，明知道根本不可能躲得过，却还是本能地偏开了头。

　　但预料中的痛感并没有落到脸上，还有人托住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那人的嗓音温润稳重，“子婴，先起来。”

　　谢子婴无意识跟随着陆致宇的动作，他有些精神恍惚，刚被人扶起来，就感觉四周在天旋地转，脑海中也混乱不堪，突然忘记前一刻发生了什么。

　　陶晋正被几个人架着，很快稳了情绪后，便三两下掀开了那些人，看起来倒没有再上前的意思。他再次整理了几下衣服，再转向谢子婴冷笑道：“别他娘以为就你会打！亚第又如何，不照样给人垫底？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恃才傲物，谁知道你是怎么考进孔铭的？！”

　　谢子婴到底没明白陶晋是从哪看出来他恃才傲物，林老夫子却忍无可忍，厉声呵斥道：“陶晋你住口！”

　　陶晋看起来却不太识趣，丝毫没发现林老夫子铁青了脸色，又继续道：“林老，您也看到了，是他先动的手，他活该！”说罢又冷笑一声，对谢子婴道：“我还真是好奇，有个跟你一样、境遇却比你好太多的洛子规，你是怎么想的？”

　　谢子婴的思绪原本处于混乱中，过了这许久也只是看见陶晋的嘴在一张一合，更没反应反应过来他们说了什么，只感觉周遭的嘈杂勾起了他的心烦意乱。直到听到陶晋最后一句话时，才稍微有了反应，但人也是随之一震。

　　陆致宇难得冷了声线，道：“陶夫子别太过分了，子婴流血了。”

　　他的语气很快又变得温声了许多，问道：“子婴，要不要我们带你去医馆？”

　　陶晋不以为然道：“他难道不是活该？一切事端皆因他而起，谁会无故招惹他！林老，要我说，他又不是头甲，亚第而已，还年年垫底，能进孔铭多半是谢文诚开的后门，也是，他那种小人惯会如此！”

　　他话音里除了鄙夷，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怨毒。

　　“陶晋！”林老夫子提高了音量，怒不可遏地道：“这是在孔铭，不是太尉府！谢禅如何，轮得到你来评说？！还有，随便一个人就能开后门，你当孔铭什么地方？我倒想问你，你这话安的什么心，难道你还想质疑奉常大人、质疑先帝不成？！”

　　最后一句话把陶晋说得一愣一愣的，谢子婴眼睁睁看着，过程却始终没知没觉，这会儿被林老夫子的话音一激，眼前又逐渐恢复了清明。

　　陶晋憋屈道：“那好，林老您也得给个说法，谢禅，还有任思齐、洛子规他们……”

　　谢子婴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冷声打断道：“我也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敢伤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我绝不会放过你！大可试一试，离了孔铭，看我敢不敢！”

　　他说罢便小心推开陆致宇，再转身潇洒离去，一刻也不曾犹豫，有几个弟子见此，纷纷跟着追了过去，陆致宇则问道：“子婴，你要去哪儿？”

　　林老夫子差点没给他们气死，出声呵斥道：“谢禅你站住！”

　　谢子婴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权当没听到林老夫子这一句，每当有人想要拦他，他便默默地推开，也不管对方是谁，继续死心眼过他的独木桥，还冷声道：“从此我谢禅，与孔铭再无干系！”

　　几名弟子一听这话，连忙跟过去，道：“子婴你胡说什么，陶晋巴不得你走，你别上他当。”

　　谢子婴什么话也没说，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哀。

　　那些弟子又想追过去，还是林老夫子及时呵斥道：“都给老夫滚回去，他想走便让他走，正好让他想明白！”

　　几名弟子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停下了。

　　谢子婴仿若什么都没听到，默默地朝孔铭大门口走去。

　　有人迟疑着还想上前，又被林老夫子一句话呵斥了回去，“怎么，一个个的连老夫的话都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