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Dr牵牛蔓儿

6、安

　　伍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总部变成废墟，曾经辉煌的大楼变为无数的瓦砾，大火扬起的尘埃将整片天空遮住，警笛此起彼伏。人们哭喊，大叫，被埋在瓦砾之下，一片人间地狱之状。一只巨大的白夜在高空中放声大笑着，尖厉的声音仿佛要划穿人们的鼓膜，伍德仿佛看见它正挥动着死亡的巨镰收割人们的生命，渺小的人类终究沦为它的玩物。
　　层层的羽翼包裹着它，伍德不清楚它究竟有多少双翅膀，他也不想知道。这个梦境未免太过于真实，那只白夜的目光突然死死盯住伍德，强大的压迫感令伍德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嗓子眼，恍惚间有种忍不住的呕吐感，不同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大脑，几近令人窒息。
　　尽管如此他却无法移动，被迫的注视，目光相交接。
　　白夜由背对逐渐转过身来，伍德发现了它空洞洞的另一只眼眶。

　　刚醒来时碰到的是被褥的质感，接着感官开始恢复工作，伍德感到凉爽的风从面颊上轻轻拂过，接着他听见空调低声运作的声音，听见抽油烟机的嗡嗡声，没过多久又闻到油炸食品的味道。
　　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的脸上，伍德从床上坐起，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个人。
　　绷带，全是绷带，暗红一遍又一遍的渲染，层次分明的绷带。伍德不用看脸也知道那人是优彼，昨晚的战斗它还历历在目，不过……
　　想起日历对于优彼的反应，伍德注视着优彼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
　　然而熟睡中的优彼却并不知情，他以最平常的姿势平躺在铺了几层报纸的地上，几瓶葡萄糖注射液的瓶子倒在一边。伍德继续环视四周，发现这个不大的房间里除了有张床以外还有一个垃圾桶，桶里全是带血的羽毛。
　　自己和优彼带来的行李在墙角放着，伍德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下床前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穿着件睡衣。不过无伤大雅，他在翻看确认重要的东西没有损失以后，便起身来到裹得和木乃伊一样的优彼面前，用力拍了拍他露出来的脸：
　　“起床！”
　　“谁啊！？”
　　起床气蛮足的优彼一巴掌把伍德的手拍开，却因为牵连伤势而痛的呲牙咧嘴，睡意朦胧的那份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啊你这个混球伍德……我他妈今天不揍死你我……”
　　“行行行你先消停会……”伍德连忙打断暴躁异常的优彼，“你先告诉我，这里是哪？”
　　优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这是一跟踪狂姑娘家。好了你赶紧给我滚出去，找那姑娘你们爱咋咋地去！我睡觉！”
　　“不是，我个大老爷们的就这样穿着兔子睡衣……”
　　“滚！”

　　……
　　伍德灰溜溜的站在门外，几度想回头找优彼继续争论，但由于一种难言的愧疚感，他没有做。
　　厨房里不断飘出油炸食品的香气，伍德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自己的食欲也被这香气所激起，脚步跨越了心理的尴尬，他朝着厨房走过去。
　　敞开式的厨房里，那个被优彼称作跟踪狂的姑娘此刻正在煎锅里翻动着澄黄的土豆饼。几缕发丝安静的伏在肩头，高佻的身姿虽说不上有多少有型，但是在伍德这种大龄青年来看，都是一样的吸引人心。
　　“醒了吗？”
　　姑娘没有回头，清淡的声线与她那鸭蛋青的围裙一样单纯。
　　伍德先是一愣，接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后，却又听姑娘道：“午饭马上好，你先在餐桌前等待一下。”伍德连声诺诺，一米八八的个子此刻却在姑娘淡然的声线下显得比睡衣上的兔子还乖。
　　餐桌是很普通的样式，上面还铺了桌布，伍德使用的餐具被摆放整齐，是一个青花瓷的盘子，以及刀叉。
　　没过多久土豆饼就出锅了，当这位姑娘端着一大盘香气四溢的土豆饼朝着伍德走过来时，早已饥肠辘辘的伍德简直怀疑自己碰巧见到土豆饼仙女下凡。一顿饱餐过后，见姑娘没有要谈起话题的意思，伍德便开始了自己人生中的尝试。
　　“那个，姑娘你叫什么？啊，我是伍德，那个还在睡的是优彼……”
　　“我知道，伍德，我叫上索人间，你平时直接叫我索就可以。”
　　“好，好的索姑娘，”伍德紧张地在桌下掐着手指，“冒味问一下，索姑娘和优彼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她，只见她长久的思索了一番，答到：“没有关系，只是……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会让血淋淋的男人三更半夜的跑到自己独居的房子来安营扎寨吗！伍德内心如同经历变革一样复杂，在正确思考了开放的好处和观察到索真诚的神情以后，伍德的短暂脑内变革到此结束。
　　“半夜来访真的非常抱歉……那个，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的事，我经常碰到此类事情，久而久之会习惯的多。”索安然自若的神情让伍德联想到那些颂歌的修女，庄重且不失典雅的模样着实令人神往。
　　“由于你们的衣物尚在清洗，所以只能先临时穿一下我的个人宽松类衣物了，在疗养好伤势之前一切就交给我好了，你们二人尽管放心。”
　　“这还真是麻烦索姑娘了，谢，非常感谢！”
　　“无妨。”
　　两人又聊了大概半个钟头的时间后，索以换药为由起身离开，只见她轻轻走进优彼所在的房间，一举一动都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不着痕迹。
　　“优彼这家伙……这么好的姑娘还叫人家跟踪狂？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唉。”

　　与此同时的房间内，优彼正望着天花板发呆，一旁的索走过来，皱了皱眉。
　　“你不该不听我的话，更不该背着我把它们拔下来。”
　　“它们？你指那堆恶心到恶臭难闻的东西吗？哈，别逗我了，与其让它们在我身上扎根助我活命，我更巴不得自己赶紧去世一下呢。垃圾桶才是他们的归宿，这种东西……”
　　“可是你不该不听我的话。”
　　索打断了他的嘟哝，神情严肃到好像如另一个人一般。
　　“在车站那天我有拦过你，但是你没有听。”
　　“但是哪次外出你都会拦一下？我说过了，那是我的职责，是为了生存迫不得已的事情。再者说了，每一次出来拦我都扮成外人的模样可不好，人间，经营酒吧的事情居然还没让你忙昏了头脑吗？不仅如此，你反而还有了一番闲情雅致来搞起了拦截？”
　　“优彼，你是特殊的……”
　　“人人都是特殊的，人间。”
　　优彼举起自己满是绷带的右手。
　　“昨天它还是另一番光景。哼，我记得肋骨还断了几根，你知道它们扎进肺部的时候有多么顺畅吗，比你切开土豆饼还顺畅。”
　　“然而今天他们已经复原了，人间。”

　　上索人间没有回话，只是蹲坐下来，抓住优彼的右手，放至额前。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算很难，但我希望你能珍重无辜的自己，优彼。”

　　“是吗。”
　　“可是人间，你要知道，当自己想做的事情成为了必须去完成的事情，任何逃离现实的人都是罪人。”
　　时间静静的流淌，窸窸窣窣的细小摩擦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