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展平大哥

1、序章——旅途中的故事

　　the End of the World
　　序章——旅途中的故事

　　他终于看见了那片灯火。

　　一股微弱的力量仿佛从他的灵魂深处膨胀开来，浸润了他那早已麻木的躯体。那是一股他几乎将其遗忘了的力量，以至于在那一瞬间，他疑惑的停下了脚步。直到他终于记起了这力量真正的意义。

　　那是他的家乡，绿野村。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后背。那里有一个美丽的小生命正在沉睡。

　　她似乎刚刚出生不久，圆溜溜的小脑袋上盖着一层软呼呼的金色头发。她紧闭着眼睛，小嘴也抿着，只有那双尖尖的耳朵不时颤动一下。

　　稍事休息，他重新挪动脚步。他必须尽快，他的身体在挣扎。

　　……

　　十六年后。

　　……

　　一辆大篷车正奔驰在广袤的迪尔纳诺平原上。

　　这种由四匹马驱动的大型篷车是迪尔纳诺平原上特有的公共交通工具。它们从城镇驶向村庄，或者由村庄驶向城镇。因为各种原因需要出行的人们就借由这些大篷车来往于各个村镇之间。

　　大篷车的乘客大多是平民和普通的生意人。对于他们来说，大篷车不单便宜而且方便。尤其对于那些做生意的人们来说，大篷车更是获得各种商业信息的绝好场所。

　　虽说如此，但偶尔也会有个别衣着华丽的贵族来利用这种平民交通工具。他们多半不会与其他乘客有太多的交流，而且总是做短途旅行。而当这些贵族们四平八稳的坐在车里的时候，其他的乘客们就会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来打量他们。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有在大篷车里，平民才可以用这种大咧咧的目光来看这些贵族。因为大篷车里是平民的天下。这种规则已经约定俗成了不知多少年了。

　　此刻，在这辆大篷车里，布鲁安·索尔达和他的侄女正在承受着这样的目光。

　　风度翩翩的索尔达先生丝毫也不会介意，作为亚斯汀帝国探险学院的学院长，他见识过的大场面实在数不胜数。此时此刻的状况根本不能让他产生丝毫的不快。然而坐在他身边的侄女就不那么自在了。

　　“真是的，干吗要和这些平民混在一起。”侄女小声的抱怨道。

　　“哦~”做叔叔的故意提高了一点声音，“那么，是谁因为乱买东西而几乎花光了带来的钱呢？”

　　侄女只能低头不语。

　　事实上，觉得不自在的不只是这位可怜的侄女，坐在两位贵族对面的两个商人同样觉得十分别扭。因为他们从来没和贵族们如此近距离的相处这么长时间。他们觉得似乎应该聊点什么，但又实在是不敢开口——他们会对自己的话题感兴趣么？

　　“你们这样的乘客并不多见。”终于，其中的一个人忍不住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个话题似乎并不容易继续下去。

　　索尔达先生马上向对方报以微笑：“似乎是这样。”

　　果然，商人再也找不到什么答对的言辞了。

　　倒是贵族先生表达了想把谈话继续下去的意愿。

　　“你们看起来经常乘坐这种——大篷车。我没叫错它的名字吧。”

　　“当然，先生。它是叫大篷车，您没说错。”对方高兴的答道。

　　“我们俩倒是经常坐这种大篷车，因为——正如您所见——我们总要到不同的地方去做些小生意来养家糊口。”另一个商人也加入了谈话。

　　贵族换了一下坐姿，使自己能够更舒服些。看来他打算长时间的聊下去了。他的侄女此时正用一种惊奇和钦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叔叔。虽然她早就知道叔叔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但还是无法想象他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和两个毫不相识的平民熟络起来。顺便说一下，这位贵族少女还是第一次和她的叔叔一起出行。

　　索尔达先生表现出了相当的谈话欲望：“那么，你们怎么打发这漫长的时间？说真的，窗外的平原风光虽然美丽，不过它总是一成不变，我早就看腻了。”

　　“当然，我们总是聊些什么，先生。”

　　“聊什么呢？”

　　“呵呵，那恐怕都是些您不会感兴趣的话题。”

　　“那可未必。”

　　“既然您这么说了，”其中一个商人耸了耸肩膀，笑道，“就说一个我们家乡的事儿吧。”

　　亲切和蔼的贵族先生听后马上拍起手来：“哦！我期待那是个有趣的故事。”

　　“那是个尖耳朵的少女的故事。”刚才说话的商人讲出了那故事的名字，同时看了一眼他的同伴。后者却马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啊——我求你，别再提起那个女孩了。你不怕遭报应吗。”

　　“哪有什么报应，她在村子里待了快16年了，除了收养她的罗恩还是个光棍之外，谁也没因为她而倒霉啊。”

　　“你忘了阿莱克希亚是怎么死的？”

　　“哦，得了吧。谁说阿莱克希亚难产是那孩子的错了？”

　　“啊……那个……”索尔达先生很显然的被忽略了。

　　“啊！”听到贵族的声音后，两个商人同时停了下了。

　　“对不起，不知不觉的吵起来了。哈哈，这家伙总是不让我说那孩子的事。”

　　“没关系。”贵族表现出了大度，“你是说，那个女孩长着一对尖耳朵？”

　　“是的先生。她的耳朵和大家都不一样，又尖又长，象蝙蝠的翅膀一样。大家都说那很奇怪，不过我倒觉得那样的耳朵挺好看的。”

　　“那么，和我说说她的事吧。”

　　“好的先生，其实我正打算这么做呢。”商人清了清嗓子便开始了他的讲述，而他的同伴也没有再阻止他说下去。

　　“我的家乡是个小村子，全部算起来大概也只有20多户人家吧。啊对了，它叫‘绿野村’，很普通的名字吧，呵呵。”

　　“是很普通，不过这名字很美。”索尔达先生微笑着回答说。

　　“谢谢。”商人继续说道，“在我小的时候，我爸爸给我讲了一个村子里的英雄的故事。他的名字叫邓肯。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他叫邓肯而已。邓肯虽然是绿野村的人，但他几乎很少在村子里。因为他是个探险者。”

　　“哦，那可真不容易。”索尔达先生赞叹道。

　　所谓“探险者”，那是一种在任何地方都会受到尊敬的职业。探险者们必须拥有超过一般人的能力，他们必须善于战斗，善于在恶劣的环境里生存，善于单独行动或者团队行动。他们总是会深入荒无人烟的地带探索人们所不知道的秘密。他们每到一处就会帮助那里的人们。当然，一旦战争爆发，他们也会接受征召走上战场。顺便说一下，索尔达先生的亚斯汀帝国探险学院就是专门为亚斯汀帝国培养优秀探险者的国立学校。

　　“是的，而且那个叫邓肯的人不是一般的探险者。您一定不知道，我们虽然都是绿野村的人，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我爸爸告诉我说，在我出生的那年，邓肯就离开村子开始了他那一次的探险。据说他当时参加了一个探险队。说出来您也许不会相信，那个探险队的目标——”

　　说到这里，故事的讲述者压低了声音：“他们的目标是 ‘塔’。”

　　贵族并没有如商人想象那样吃惊，然而他还是张大了嘴巴。

　　听说谁要去探索“塔”，没有人能保持平静，即使是亚斯汀帝国探险学院的学院长布鲁安·索尔达先生也不例外。

　　商人所说的“塔”并没有名字，或者说“塔”就是它的名字。世界上有无数座塔，然而如果单独把“塔”作为一个名字说出来的话，那么所有人都会想到一个圣地，一个人类可望而不可即的圣地——万年冰封之地，世界尽头。

　　这涉及到一个人所共知的创世传说。

　　这个世界名叫“爱尔”，她是一块漂浮在无限虚空中的神秘领域。爱尔被一条奇妙的山脉所包围，人们把这山脉称做“创界”，创造世界的边界之意。

　　创界山脉的内部是爱尔。而外部，在那无底的悬崖之外，便是另人畏惧的无限的虚空。

　　曾有许多探险者走遍了创界山脉，最后得到的结论是，爱尔是个美丽的椭圆。

　　在椭圆的最北边，有一块早在人类出现之前就被冰雪覆盖了的纯白色圣地，人们叫它“冰封之地”或者“世界尽头”。那里确实是爱尔的尽头。

　　在“世界尽头”的正中央，同样是仿佛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存在了的，有一桩巨大的圆柱耸立着。需要100个人才能合抱的圆柱高耸入云。没有人能看到圆柱的顶端，只知道从它那深深刺入天空的末端直至地面的部分完全是一袭纯白，光洁无比。

　　那就是“塔”。

　　传说，神在创造了爱尔之后就陷入了沉睡。在沉睡之前，神将支配爱尔的一切定律化做一个叫做“核”的东西封印在“塔”中。从那之后，爱尔世界中的一草一木都遵循“核”中的定律演化发展，直到今天，也将直至无限远的未来。

　　曾经有无数探险者试图去了解“塔”，他们想要了解“核”中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定律。他们试图去触及神的意志。

　　然而所有这些探险行动都以失败告终。他们中的大多人都一去不返，即使是侥幸活着回来的伤者，他们也完全记不起自己在冰封之地时的任何事情。没有人知道这些探险者到底经历过什么，

　　所以直到今天，人们依然不知道世界尽头的“塔”中究竟封印着什么。

　　同时，所有针对“塔”的探险也都被视为最英勇的举动。这就是人们惊奇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叫邓肯的人确实称的上英雄。”贵族由衷的说道。

　　商人的表情也相当激动，不知不觉间，他的声音已经能被整个车厢里的人听到了。

　　“正是这样。事实上邓肯在离开绿野村后一直也没有回来。人们都快要把他忘了。直到那个夜晚。那年我20岁。”

　　“等等，我记得你说过，那个叫邓肯的人是在你出生的那年离开村子的。”

　　“没错先生，确实是这样。”商人的眼睛里显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他离开了20年，然后在那个夜晚毫无征兆的又回到了村子。”

　　听到这，索尔达先生长长的吸了口气。

　　“他看起来简直糟透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我们大家闻讯从被卧里爬起来跑去看他的时候，他身上全都是血迹。他的手指比严冬里的树枝还要干枯，他的嘴唇干裂的象几十年没下过雨的田地一样。”

　　“天呐。”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商人神色黯然的说，“因为他已经死了。”

　　索尔达先生露出了悲伤的表情，看起来他确实在为这为英雄表示自己的哀悼。

　　沉默了片刻之后，商人继续了自己的讲述。

　　“事实上就在那同时，我们发现了，在邓肯的尸体旁边正躺着一个女婴。只不过当时因为邓肯的死让大家都很不知所措，所以也没有人去注意那个婴儿。而后来，当我们仔细去看她的时候，大家又吓了一跳。”

　　“她就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角？”贵族猜测道。

　　“正是。”商人点着头，“她那双尖耳朵把大家吓坏了。因为在那之前谁也没有见过，连听说也没听说过。人怎么会长出那样的耳朵呢？在场的人们都在惊讶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说，那孩子是个祸根，她把死亡带到了绿野村。于是大家打算杀掉那孩子。”

　　“那可太糟了。”

　　“您说的没错。当时也马上有人站出来反对，其中也包括后来收养了那女孩的罗恩，还有村长……总之在安置好邓肯的尸首之后，大家就聚集到村长的家里，商量怎么处置那个女婴。当然，您已经知道结果，虽然好多人都主张杀死她，但最后她被留了下来，到今天为止还被那个罗恩照顾着。”

　　“为什么留下她？”

　　“原因有很多，不过最大的原因应该就是阿莱克希亚了，她当时正在怀孕。”

　　商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伤的神色。

　　“阿莱克希亚是第一个反对杀死那孩子的人，也是最坚决的一个。她当时指着自己的肚子说：‘我的孩子也许马上就要出生了，我绝不允许他的出生伴随着那样的罪恶。那是诅咒！’于是村子里的人就全都被说服了。”

　　“另人敬佩的女士。”贵族由衷的说。

　　“阿莱克希亚曾是当时村子里所有年轻人的期盼，她美丽，善良，又聪明能干……可是谁能想到，就在那天晚上大家从村长家散去不久，她就真的分娩了。老天啊那简直就是噩梦。她难产，她痛苦的呻吟声在整个村子里回响，即使捂上耳朵都能听的清清楚楚。所有人都被那声音搞的彻夜难眠。直到接近黎明那声音才终于渐渐听不见了。孩子被生下来，但是可怜的阿莱克希亚却连那一天的朝阳都没看到。”

　　“从那以后，”停顿了片刻之后，商人继续说道，“人们就把那女孩看做是灾难的根源，他们认为阿莱克希亚就是因为主张收留她才遭到报应难产而死的。所以直到今天，除了收养她的罗恩，村子里很少有人愿意接触那个女孩。”

　　商人无奈的摊了摊手便不再说话，那表示他的故事已经说完了。

　　布鲁安·索尔达先生慢慢的将整个故事回味了一遍，最后轻轻的问道：“能告诉我那女孩的名字么？”

　　“收养她的罗恩给她取了名字，她和罗恩一样姓迪兰，名字是娜尔。”

　　“娜尔·迪兰。”贵族反复沉吟着这个名字。

　　许久之后，他朝着自己的侄女露出一个饶有深意的微笑，“也许我们应该稍微绕个远路。”

　　贵族的少女瞪大了眼睛，她不能相信叔叔的决定。

　　“为什么？难道我们要去见那个尖耳朵的女孩？”

　　“那有什么不好呢？”布鲁安·索尔达先生把视线投向车窗外。他凝望着美丽的迪尔纳诺平原，轻轻的说道：“也许……这会是一趟另人难忘的乡村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