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青山》温酒泡奶片

23、痴心鬼苦等神千年

　　精怪化身的神明，救了一个村子的人。

　　方仪说起这段往事时眼中尽是向往的神采，言语间也难免骄傲之色。

　　他道：“我的名字就是仙羽大神亲自取的，她救了我们全村的人。为了感激她的恩情，我们建了那座神殿，塑了她的石像，每次上山采药，便一定会去祭拜。可她却说受不了大家的供奉跪拜，便又播撒了无数药种于山中各处，还村民供奉之情。得仙羽大神馈赠，山中尽是名贵的草药。为免坏了山中平衡，她又将自已神殿周围的地辟了出来，留给杂草生长。山里的百草长得好了，便蕴出了灵气。”

　　方仪眼神澄澈，骄傲道：“如姐姐所见，我们的马车一路过来所见的树木花草都是常开不败的！”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身上的病彻底解了，她便离开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直到……直到我十五岁时。”

　　方仪眼神沉了下来，落寞道：“那天我上山采药，想要去神殿祭拜，却看到两只妖在神殿周围打转。它们与仙羽大神结了仇，却因功力不济，打不过仙羽大神，听说山里建了她的神殿，便打算推了仙羽大神的石像，砸了她的神殿……”

　　“我怒气上头，便……冲了出去。我被想护住仙羽大神的石殿，却面刀自己却反倒被那两只妖打死了，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一只鬼魂了……。

　　“我在山里游荡了许久，本该去冥府报道，又听许多游魂在说，仙羽大神又与诸多大妖大鬼结了怨。我放心不下，便想着再见她一面，再见她一面才去冥府投胎转世。一路上我躲过了许多鬼使，又听了她的许多事迹，却始终没再见到过她……其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我在人间留了许多年，一面听着她的故事，一面却也觉得见不见她已经无所谓了。直到……再后来……”

　　方仪木然落下两行泪，“……再后来，我听说她……死了……”

　　“我本来不信，可人间已经开始流传着她的歌谣，每到一处地方都能听到。我不肯相信她死了，便继续留在人间，想打听她的消息。可她的消息没了，突然有一天，连她的歌谣也没人唱了。人死之后化为鬼魂，便去冥府转世投胎，却有些鬼魂不肯离开人间，这类鬼魂有两种，一种化为厉鬼，为恶人间。”

　　“另一种就是像我这样，心中执念难消的。我始终相信仙羽大神会回来，便一直等着，想着等到她回来，我就去冥府认罪受罚。可是我等了百年，又过了百年，连冥府的鬼使换了一轮又一轮，她却始终没回来。”

　　方仪脸色的泪痕被风吹干，他最后笑道：“说起来，我的年纪都要比好些鬼使大的多，他们见了我都要唤声祖宗呢。我在人间游荡了近千年，也应当算是游荡人间的鬼魂里最年长的了吧。好些鬼使都认得我了，平日也不见与我为难，真不知沉怨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将我绑来了这里……”

　　方仪叹了口气，怅然道：“姐姐，你说……你也是冥府的鬼使，你们都到这里来，为了什么啊？”

　　林清扬听他讲完，沉默了许久，才道：“想听实话吗？”

　　方仪眼里露出好奇之色来。

　　林清扬道：“我啦玉妻山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沉怨，二是因为好奇。”

　　“姐姐好奇什么？”

　　“自然是好奇这山里的事。山中的瘴气，无继的目的，还有你。”

　　“我？”

　　方仪不明白。林清扬好奇山中的瘴气和无继妖道的目的，自然是在情理之中，可她好奇的竟然还有自己，一只不愿往生的小鬼罢了，有什么可好奇的？

　　林清扬眼眸深沉，忽然道：“方仪，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方仪点头道：“姐姐问吧。”

　　“你既然是这仙鹤村里的人，应该早就知道山中有仙羽大神的神殿才对，为什么在上山前说不去，反而见到神殿后哭成那样子？”

　　方仪一顿，心情复杂道：“我已经好几百年没回来过了，仙鹤村虽还是仙鹤村，可这座山却变成了玉妻山，我还回来做什么？”

　　“其实……早几百年前，在这山还没改名叫玉妻山的时候，我也是回来的，想去拜拜仙羽大神，可突然有一年，我想回来祭拜仙羽大神，但翻遍了整座山都没有找到她的神殿。我找了好多年都没有发现，便以为村里人忘了仙羽大神的恩德，将神殿拆了，从此便不愿再回来了。”

　　“可是……”

　　方仪眼神怪异，道：“我没想到几百年前都不曾寻到过，现在竟然突然出现了……”

　　林清扬道：“你还记得玉妻的故事吗？因着七月是玉妻与郎君相会的日子，便不许村民上山采药，别的时候也是看不见玉妻像的，只有在七月它才会出现。如果村民们口中的玉妻像就是仙羽大神的石像，那么也就是说，仙羽神像只有在七月才会出现。你之前来的时候是在七月吗？”

　　方仪忖了半晌，道：“我哪还记得啊？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找了好多次都没找到，我以为是被村里人拆了。不过现在不是七月啊，为什么神殿出现了？”

　　“虽然不是七月，但山中情况与往年不同，如今是因为起了瘴气，才见得神殿现身，应该是跟瘴气有关吧。你发现神殿消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仪讷了讷，道：“仙羽大神死后的第二个月，腊月，快过年的时候。我在山中留了好一段时间，说来也奇怪，那段时间山里的鬼怪特别多，又凶恶吓人，我只能避着走。第二次回来，没有发现仙羽大神的神殿，反而莫名其妙多了个玉妻，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

　　林清扬神色微动，道：“玉妻占了仙羽大神的山，你就没有去探探那玉妻的真面目吗？”

　　方仪面容微微泛红：“我是想去，可是……山里的妖怪每次见我便追着我打……我想上山却上不去……”

　　林清扬又道：“那百鸟绕林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在仙羽大神死后的第二年，和那玉妻的故事一块传出来的。”

　　说到这里，方仪又愤愤道：“仙羽大神是翎羽所化的精怪，能驱使百鸟，七夕是她的生辰，是以百鸟飞来啼泣哀鸣，可不是为了什么玉妻！”

　　林清扬嘴角掀起抹笑来。

　　方仪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啊？”

　　“仙羽神身陨，神殿消失，玉妻传言，百鸟绕林，七月封山，妖怪拦路……这些事堆到了一起，未免也太巧了些……”

　　方仪难得见她笑，却恍然觉得这笑容似乎有几分熟悉，可又不知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清扬……”

　　正在这时，苏昀远远挥手道：“清扬，回来吃饭了！还有消息要告诉你！”

　　此时天色渐晚，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消散开了，村里都燃起了烛火，一派宁静祥和。

　　林清扬起身道：“走吧，先回去歇一歇，其他的之后再做打算。”

　　方仪却坐在地上，定定望着她，没有动。

　　林清扬问道：“怎么了？”

　　方仪也不知怎的，眼中盈了泪，道：“想起仙羽姐姐了……从前我是跟阿爹过的，阿爹病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后来仙羽姐姐和凉玉哥哥住进了我家，我虽然病着，每日都十分难受，却也被人惦记着。再后来仙羽姐姐走了，便没人再叫我吃饭了……”

　　方仪边哭边笑道：“说来怕姐姐笑话，我做了十五年的人，做了上千年的鬼，却只有染病的那一个月是最开心的。”

　　林清扬拉他起来，“好歹是做了千年的鬼魂了，别再哭了。”

　　方仪抹了把眼泪，道：“我不哭了。”

　　林清扬和方仪下了山坡，回到村里时，村长院子里已经铺了一桌饭菜，旗岭镖局的一众入了座，正等着林清扬几人。

　　见林清扬回来，苏昀小声对她道：“张三那儿套不出什么话来，我问了张大力，他虽然不说，但神色显然不对劲，肯定还有事瞒着我们。另外活血草果然是能解瘴气了，我们救回来的那两个道士醒过一次，神神叨叨一些话又昏了过去。大夫说他们情况已经好多了，明天应该就能醒，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那两道士就是了。”

　　林清扬点头道：“好。”

　　忽的又瞥见旗岭镖局的一众只来了五人。

　　镖头道：“那还有两伙计在守镖呢，咱们走镖的最重要的就是镖，时刻都放松不得。也是听老刘说，今天早上两个小崽子还想掀了我的箱子，哈哈哈，如今啊不仅得防着盗匪，防着妖魔鬼怪，连个小娃娃都不得不防着了，哈哈哈哈……”

　　话说到这儿，苏昀突然问道：“镖头，我倒是好奇了，你们这几大箱子装的是什么宝贝啊？从那条道走不好，非要从这山里过。”

　　镖头为难道：“这……这咱们走镖规矩严，您要问这个，我……不能说啊。总之不是什么黄金美玉，您是富贵乡里长大的，肯定瞧不上这个。”

　　镖头为难，苏昀也不便多问。

　　一众人聊了会儿天，席罢便各自散了。

　　见旗岭镖局一众走了，苏昀才对林清扬道：“清扬，你老实说，你故意拖到镖期到了才要帮他们，是不是因为箱子里的东西？”

　　林清扬不动声色道：“何以见得啊？”

　　苏昀笑道：“下午镖头找你帮忙时，我还纳闷，后来一想，你莫不是惦记着箱子里的东西？”

　　林清扬笑了笑：“我不惦记。早些休息吧，明日或许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