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青山》温酒泡奶片

20、行人间仙羽祛怪病

　　山中岁月白昼更迭，却似乎一天比一天漫长难熬。

　　按照仙羽的建议，村里人都改吃一些好消化的食物，减少了喝水，这使得众人身上的红毛病症有所减缓。但减缓并不代表着好转，而是更加漫长的折磨。

　　凉玉迟迟没有从山中回来。而以药粉代替汤药治退红毛的方法也并没有带来太大的效果，这便说明华大夫的药方是错的，得重新配药。

　　仙羽试过了一些新的药材加入，但对皮肤上的红毛依旧没有太大作用。

　　而第一天过去，第二天过去……

　　村里的呻吟声开始减少，这意味着每天都有人病死。渐渐的，村民的希望开始涣散，往日会来小虫家讨论用药的人也减少了。

　　来索魂的鬼使勾了他们的魂魄，见仙羽还未放弃，又劝说她别管这些人了。你给了他们希望，却救不了他们，苦的不仅是你，更是那些重新抱有希望的凡人。

　　这是实话，村里不断有人死去，一些怨怼之言也开始传出，都说早知如此，当时就该让鬼使勾了他们的魂去，也免得受这生不如死的折磨。

　　仙羽知道会有这一遭，试药的时间是最为难熬的，在这期间会有不断有人死去，但什么时候能找到根治的药材却是个未知数。明知这是常理，仙羽却还是免不了低落。

　　到第四天夜里，村里已经死了十一个人了。仙羽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坐在矮桌上研究药方，小虫开始还会与她多说会儿话，但到后来他身上的红毛已经遍布全身了。仙羽让他少说话，少活动，小虫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她。

　　村里的一些谣言他也听过几句，都说仙羽是神仙下凡，可十几个人相继病死了，这位神仙却还没有找到治病之法。可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小虫看在眼里，跟村民们所说的不作为不同，仙羽已经好几天没有闭眼了，一直在研究药方，她做的比村民说的多无数倍。

　　有一次，仙羽问他：“小虫，你怕死吗？”

　　小虫壮着胆气道：“我……我不怕！”

　　小虫其实很怕死，当初鬼使来锁魂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了鬼使。村民们说人只有要死的时候，才会看到鬼魂，村子里的好些人都被鬼使勾走了魂魄，于是小虫躲了起来。想着如果那些鬼使看不到他的话，他就不会死了，他躲在屋子后面等着鬼使离开，没想到的是鬼使没有离开，他们被仙羽拦了下来，仙羽说她能治好这个村子的病。

　　仙羽笑了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句话好像比任何药都要管用，小虫没有理由地就相信了。

　　小虫念着仙羽的话，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直到矮桌上的烛火炸了一下，小虫突然惊醒，转眼便看见一只浑身银白的鸟飞进了自家窗户，落到仙羽手边。

　　白鸟的足上绑着一封字条，仙羽解了下来，展开来看。

　　条上字迹工整娟秀，极为赏心悦目。题头便是她的名字：仙羽。

　　内容却不过短短两句话：非常规之物，有非常规之解法，世间多怪事，不必拘于俗。青山如旧，盼安。

　　短短两句话，却让仙羽紧蹙的眉头渐渐了舒展开来，嘴角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抹柔软的笑。

　　“姐姐……”

　　“姐姐？”

　　仙羽被小虫唤了两声，才听到有人在敲门。

　　敲门的正是凉玉，他在山中寻找数日，总算是回来了。仙羽见他回来，笑得有些兴奋：“找到了？”

　　凉玉见她笑，扯了扯嘴角，道：“怎……怎么说呢？山里边我都找遍了，并没有你说的红绒植物……不过，我找到了另外的东西。”

　　凉玉从怀里掏出一条手绢，里面包裹着一颗类似于蒲公英的植物，只不过它的叶子是白色的絮状物，极为细小柔弱。因着手绢揣在怀里，那些絮状的叶子被碾得散了开来。

　　凉玉道：“这东西除了颜色不是红的外，跟人身上的毛基本上一模一样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仙羽接过手帕，放到了烛火旁细看，念头一动忽然问道：“小虫，村里那些病死的人埋在哪儿的？”

　　小虫道：“在东边的山脚下。”

　　仙羽叫凉玉跟她出了门去，凉玉边走边打哈欠，问仙羽想要干嘛。却没想到，仙羽竟到了山脚下埋尸体的地方，对凉玉道：“挖开它。”

　　凉玉吓得清醒过来，掘人尸骨不像是精怪应该做的事吧？人家才死多久，仙羽这话不怕遭报应？

　　不过好在人一死，鬼魂就被鬼使抓走了，没有被他们听去，凉玉长呼出一口气，心里默默道了个歉，听仙羽的吩咐挖开了新埋的坟堆。

　　因为村里人都染病的原因，死者既没葬礼，也没棺椁，葬得十分潦草，裹了层布就入了土。才入土的尸骨还是白天的模样，身上一层仅剩红皮，浑身如同被抽了水一样，十分干瘪。而尸骨身上了红毛，没了阳光和水分，已经枯了。仙羽犹豫了一下，叹出口气，咔嚓一下，将尸骨的一只手截了下来。

　　凉玉大惊道：“你做什么？”

　　仙羽观察着手腕的截口，示意凉玉看，“你看，这些红毛的根茎都扎在血脉之中，借人血而生，所以长出来的毛都是红色的，但实际上它原本的颜色是白的，就是你带回来的那种。”

　　凉玉没看尸体，倒是看着仙羽，不知该说什么比较好。

　　仙羽瞧着凉玉一脸奇怪的表情瞧着自己，默默地把断手摆回了原来的位置，道：“……把土填了吧。”说完，便朝山坡小虫的家回去了。

　　凉玉抽了抽嘴角，再回到小虫家时，便看到仙羽端坐在矮桌上写写画画，凉玉琢磨了许久，才忍不住道：“仙羽，我发现我以前看错你了。”

　　仙羽头不抬道：“怎么说？”

　　凉玉道：“我可不是在损你，是在夸你。你这模样倒是跟青……”凉玉看到旁边兴致勃勃的小虫，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跟你姐姐有八成像。”

　　仙羽乐了，唇角含笑，“是吗？”

　　凉玉摇头道“这时不像了，她不会这样笑的。”

　　仙羽哼笑一声，小声嘀咕道：“谁说她不会了……”

　　凉玉没听清。

　　仙羽却不再说了，而是专心做手里的事。

　　第二日一早，凉玉便将几位还能走动的草药人请到了小虫家，劳烦他们建一个封闭的蒸房，原理同蒸笼一样。说罢，便背着背篓，与仙羽上山采药去了。

　　几人不甚明白，还是小虫道：“昨天夜里仙羽姐姐已经研究出药方了，他们要山上去采药，这个蒸房是用来治病的。姐姐说，药汤入不了口，便用热气来熏，一定有效！”他说话时神采奕奕，语气中还颇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众人听说了这消息，立即欢喜一片，等了好多天总算是有些消息，但凡是家中还能出力的人都来帮忙。

　　另一面，仙羽与凉玉进山去采药，两人循着昨晚凉玉找到那白絮植物的地址找过去，发现这是在一片溪流环绕的浅草地。而那白絮植物则像是一簇一簇的棉花，又像是一颗颗蒲公英，风一来便是漫天的白絮毛。

　　因着不知道这东西是好是坏，仙羽拿着早准备好的各种药材汁液分别排开，不过片刻，几个小碟中的药汁便发生了变化，一些小碟中已经盈满了白絮，一些小碟中的白絮却渐渐枯萎，而还有一些小碟中的药汁则与白絮毫无反应。

　　仙羽记了下第二种和第三种的药性，从昨晚画好的草图中抽出几张给凉玉，道：“我们分开行动，你找这几种药，往阴冷处去寻，咱们太阳落山时在山脚下见。”

　　凉玉不通药理，但照着仙羽的图找，也并非难事，当即应下了。凉玉听着仙羽的嘱托，一面看图一面找，不得不说，仙羽的图绘得也不错，跟她姐姐有八成像。

　　仙羽给凉玉的都是些常见的药材，自己要找的药材则是比较少见的，但这山中少有，着实要废不少神。

　　到太阳落山时，凉玉已经背了一箩筐药在山脚下等着了，仙羽背着半筐的药姗姗来迟。回到村里时，见众人都在忙碌，他们将一间空置的木屋整理了出来，准备改一下当做蒸房。不过动手的几人都染了病，没什么气力，动起手来十分艰难。

　　这头蒸房还没结果，仙羽只能先试试采得这些药管不管用。向村长借了个大蒸笼，准备把小虫扔进去试试效果。

　　村长见这阵仗十分新奇，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得。

　　倒是小虫十分听从地爬进了蒸笼。

　　仙羽逗他：“不怕我将你蒸成人肉包子吗？”

　　小虫竟还笑嘻嘻的，道：“姐姐不会的，我信姐姐。”

　　仙羽心情大好，笑容满面，亲自给他扣上了盖子。给几味刚采的药材开了口，扔进锅里，吩咐凉玉生火。

　　柴火升起，锅里的水渐渐热腾起来，药材中的汁水渗了出来，混着渐渐出味的几种药材，煮出了半锅的汤药。升腾的药气透过蒸格，往小虫身上裹去，凉玉控制着火候，没让蒸格里温度太高。

　　不过小片刻，小虫便受不住了，从蒸格里探出头来。

　　村长见他受不了了，准备喊停，小虫却道：“不行不行，姐姐还没说话呢，我再蒸一蒸……再蒸一蒸……”

　　仙羽被小虫这话逗笑了，道：“再过小半柱香你就出来吧，受不住就别硬撑。”

　　小虫见她笑，赶紧点头，“嗯！”

　　最后小虫满身通红，像是一只被蒸熟的虾，被凉玉抱了出来。他脑袋晕乎乎的，好似浑身都没了力气，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只模糊记得好像凉玉用那半锅药汤给他冲了下身体……

　　小虫又饿又累，裹在被子里有些闷，就像昨天在蒸格里似的。他抽出手臂，准备起来找点果子吃，却忽然看到自己的手臂，原本被红毛覆盖的整个手臂已经褪了不少毛。

　　小虫爬下床，赶紧翻出一面镜子，镜子里映着自己的脸……小虫瘪了下嘴，没憋住，抽搭着哭了出来。

　　这动静将屋外建蒸房的不少人引了过来，还以为是小虫发什么了什么，进门才见他手中拿着一面黄铜镜。而小虫已是满脸泪水，哭喊道：“我……我们……有救了……”

　　“有……有救了……”

　　“可以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