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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五章 剑走偏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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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体味诸般痛苦。
不知道为何,睡梦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那声音沧桑而蛊惑,周身说不出的燥热。
如同处于地狱中的烈火,炙热的痛疼,血液叫嚣着,沸腾着,冲撞着… …却无可解脱。
声音越飘越远,意识也随之渐渐模糊。
就在即将融化于此之时,忽然一股清凉涌入,仿佛山间溪泉,幽婉地流淌。
很自然的,缓缓的,心胸肺腑似是被水洗过… …
我喘着粗气的醒来,一身汗渍,头发丝丝粘在脸上。
四肢疲乏,连睁开眼睛这样微小的动作都显得吃力,以至于当我看清身侧之人后,连惊讶的气力都没有了。
云馨揽着我,右手抵在后心上输着真气。我刚想开口,他抢先道:“忍一下,不要讲话。”见我怀疑的瞅着他,又补充一句:“你现在的情况不太好,有毒发的迹象。”
识时务是苏和的优点。
我重新闭起眼睛,假寐。
等到痛感消失,手脚活动自如之后,我起身接过他递来的清茶,抿了一口后发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云馨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景岚回京,沉酣也跟着去了。”
我眨眨眼,一脸茫然。
什么意思?因为沉酣不在,所以他在这里。
… …这个因果关系成立吗?
我客气道:“方才多谢云宫主。”
他淡淡地乜斜一眼:“又叫错,昨天不是说过的?”
我愣了愣:“云… …馨。”
深知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胸口有些闷,侧身向内不理睬。
他从后面靠过来,拥住我:“天还没亮,再多睡会儿。”
海生有句话说得不错,苏和是头猪。
如果身边没有这个人,如果这个人不是如此这般的姿态,我决计会继续睡到日上三竿。
可是现下这种情景,我除了僵硬还是僵硬,如何睡得着?
一个咕噜翻身爬起,正色道:“云馨,我很困惑,你能有问必答吗?”
他并没有跟着坐起,侧身半躺着,样子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眉眼里有种懒洋洋的,将睡未睡的慵懒和饬涩。
他点头:“嗯。”
我问:“你是不是反噬?”
不对,这问法太傻,如同问神经科患者:你是不是神经病?
我立刻改口:“你最近是不是记忆混乱,以为我是……幽儿?”
云馨笑道:“不是,我知道你叫苏和。”
听闻此言,我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混乱,继续问道:“那你是不是走火入魔,性情颠倒。比如你之前不喜辛辣,可能现在最爱蜀州菜肴;你之前最讨厌我,所以现在整天粘着我… …”
云馨哭笑不得打断:“胡说什么呢?你最近精神不佳,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默然。
收拾下心情,半晌后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云馨,如果你都记得,你应该明白我们已经不可能。当日你逼我跳崖,死没死倒在其次… …这一年来,我看清楚了许多,与其纠缠于爱或者不爱,不如做其他有意义的事。你有暗宫和永祯王的大局要顾,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忙,这样不是挺好?”
云馨拉过我的手,抚摸缠绕的纱布:“只是一个月,你就搞出这么多伤,你让我如何放手?我明白你委屈,可是璧落必须死,你必须活着… …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浑身一凛:“你… …你在说什么?”
清晨,光线昏暗不明。
云馨终于换下了那身黑衣,着一件天青色的丝袍,
淡雅得如同江南烟雨,整个人显得很温和,锋锐之气尽蜕。
他温言,似乎说着稀松平常的小事:“你不是璧落,至少不是当年醉欢楼里的璧落公子。不要惊讶,也不用急着解释。我自小修习《洗心经》,看物看气,见人见心。”
见我不语,他又道:“你在渔村生活,比较起来算得上稳妥。本打算这边的事情处理好,我就去找你,然后一起离开。后来沉酣把你带回来,我想也好,可是偏偏碰上永祯… …现在我确实不能给你承诺,但是你也不要拒绝我,好吗?”
我紧紧盯着云馨的眼睛,希望能看出些许欺瞒的意味。
可他的眼睛幽黑深邃,专注地望着。
那是一股巨大的引力,是一种温情的沉沦。
在这一瞬间,我知道自己动摇了。
按照趁热打铁的说法,我以为他会继续倾诉或者煽情,凭他的能力,绝对可以把我的悲惨遭遇生生说成我对不起他。
可是云馨没有,他揽过我,右手依旧抵在后心道:“你累了,睡吧。”
我有些呆:“璧落的事情,我不想解释。”因为不知道如何解释。
他笑:“你倒是像我,我也不喜。既然你明白我明白,何必多此一举?”
细细的暖流从背后缓慢的融入体内,犹如月夜下的溪水,流光,有一种凄冷的魔力。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问道:“云馨,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解释,可今天为何对我说的这么明白。因为… …我快死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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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馨一滞,很细微的颤动,却很不幸得被我捕捉。
他怀抱收紧了些,不语。
许是虚弱,又或是真的累了,纠缠了好一阵儿竟昏睡过去。
一连几天如此,我终是忍不住发难。
双手抵在他胸口,尖刻地问道:“本人这辈子没打算做乌龟,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自己命数自己掌握,哪天去陪上帝喝茶我最有权利知道!”
清晨的光线昧暗,我盯着他,他却盯着我抵在他身上的手指。
如果说曾经的手可称之为白皙,现在只能称之为惨白,连指甲仿佛都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色。
云馨把那这手指一根一根挨个儿含进嘴里,轻轻吸吮到发红。
我惊得几乎跳起:“云馨,收起你泛滥的怜悯,我不需要。说句俗不可耐的话,苏和或许需要爱情,却绝不需要同情。”
我打赌云馨愤怒了,虽然表面上依旧淡淡。
他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含在口中的手指,微暖中夹杂着丝丝疼痛。
漆黑的眸子定神注视着我,那强势的架势似乎要把我身上每一个处都如此这般的烙上属于他的印记。
他语调不急不徐,却意外的铿锵有力:“你命由我,不—由—天。”
许是屋外侍候的人听到里面的声响,讨巧地询问:“主上,可是要起身?”
我有种被窥探的窘态,迅速把手指抽回,不期然带出零星银丝。
云馨皱了皱眉,问道:“能起吗?你累得话再睡会儿,我陪你。”
我摆手拒绝。
他又仔细地看了看我,再转头看看天色,然后向屋外道:“进来吧。”
言毕,丫环侍童鱼贯而入。
啧啧,那排场那气势… …让我对皇帝的起居顿生不少探究的欲望。
云馨已然如此,真想知道万乘之君还能奢华浪费到什么地步?
云馨悠然起身,手指撩开垂下的丝帐,踏下床来。
很简单的动作,常人每天都在做。
但是被他做来,却透着一股慑人的魄力,侍候的人更是诚惶诚恐,生怕做错一丁点儿。
云馨住在这里已经将近一周,第一天着实吓到,这几日倒是有些习惯。
他说辉云殿是让给贵宾永祯王,而郁竹轩又有待修缮。
沉酣随景岚上京,沉香榭无人,他搬来这里住再合适不过了。
我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也就未再理会。
只是接连几日,我对着湖发呆他舞剑,我在屋里发呆他伏案,
无时无刻不大献殷勤的云馨… …有些接受不能。
比如此刻——
他用小碟把桌上的各色面点一样一个的盛来,有水晶包、蝦饺、糯米糕等等,十分繁杂:“尝尝,看哪个合你胃口。”
我客气的拒绝,随意挟了一筷子小菜就米粥,喝了两口道:“听说永祯殿下要回去了?”
云馨笑:“他有自己的属地,在这里总不能长久。”
我皱眉:“你答应了?”
他疑惑地挑眉:“答应?答应什么?”
我登时气急,他以为我不知道。
暗宫一堆人到了夜深人静还在沉香榭的书房里密谈,碍着云馨不敢公然造次,
可是僵持了整整一周,依然无果。
我义正词严道:“谋逆是何等罪名你可知道?如果失败,什么后果你可想过?永祯王到底是拿什么东西要挟你,能让你放着神仙日子不过,趟上这等浑水?”
云馨眯起眼睛:“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冷嗤:“永祯王能屈尊降贵的来,自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他能开口说出要走,不外乎是你妥协这一种原因!”
云馨低声轻笑起来,伸手来捉住我的,紧紧握住。
我瞥他一眼,暗道这丫又抽了,无言地抽手回缩。
他似乎早已猜到我的举动,握得更紧,问道:“为何不说他磨不过我?为何不说他答应我条件?为何不说他和我扯上关系很危险?”眼睛炯炯有神盯着我:“因为你担心的,关心的,偏心的… …都是我,只有我。”
我呆住,瑶华恰巧来报 ,说上官月求见。
云馨骤然冷下脸,沉默了好一阵,似乎权衡利弊之后方示意“请”他进来。
他嘴唇动了动,还未开口,我抢先道:“你们谈,我回避。”
他拍拍我的手:“也好,你再去睡会儿,对身子有好处。”
我牵强地笑笑,如何能说是多心。
这上官月一天数次的跑来,软磨硬泡,藏剑门作为永祯王的爪牙,他能代表谁的意思?
这大清早的就着急求见,唉,看来是逼到死角了… …
我从后门步出,抬头仰望。
清晨的阳光丝丝缕缕,蒙着柔和的光晕,如同一张透明的网。
… …会是鱼死网破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