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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四章 周而复始(上) ...

  •   记忆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如同这夕阳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拉越长,越来越淡… …
      以为会消失不见的时候又“突”得跳出来,提醒你它的存在,
      以为过去了的事情又转了一圈回到原点。

      记忆又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亲身经历时并不留意的细节反而会埋藏得很深,
      回想起来,那一草一木异常清晰,真实得让你不敢去怀疑。
      比如,人总会不时地回忆童年,而最初记起的总是房门外的那棵古树。
      比如,突然提起沉香榭,我最先清晰起来的是院落后面的那片湖。

      碧空高踞其上,云朵在湖水中的倒影略显僵硬。
      水很静,蓝得太过澄澈反而让人不敢逼视。
      定睛凝视一会儿,就会感到眼睛涩涩地发痛。
      很熟悉的疼痛。

      似乎很早以前我也是这般坐于湖边,蓝天白云碧水,
      有人在身后问:你,在看什么?
      … …
      头脑胀痛,我确实在暗宫待过些时日,可是沉香榭… …似乎并没有来过。

      不得不承认,最近的记忆很混乱,几乎到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假的地步。
      不管是对事还是对人,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慌。
      如同这湖,左看右看都是这般静蓝,想窥探更多却什么也看不到。
      但立于湖边的人都知道它很深邃,不管表面如何平静,内力已经深到无法想像的地步。
      不管表面如何湛蓝,内里却只充斥着黑暗,浓稠到让人望而却步的黑暗。
      我摇摇头,试图挥却这种异样的感觉,转身向沉香榭的内堂走去。

      残疏是医者,园子里却种满梅花。
      沉酣是个做毒的,反而喜欢房前屋后植上各式奇珍异草,几乎将房屋悉皆遮住。
      时入深秋,园里的花木枯萎大半,只余寥寥数株珍稀萝薜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 …你为何带他去正殿,这样会毁了整盘棋你知不知道?”尚未进屋,一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入耳。
      沉酣冷笑地回道:“你们商量时都避着我,我如何得知其中利害?总之这回我会陪着他,生死由命罢了。”

      那声音很耳熟,听上去有些无奈:“沉酣,这次的事情没有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有些事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
      沉酣默然。

      “这一年来,永祯王派来的探子不少,明着暗着都避了过去,可偏偏昨天没有避过他本人!你说… …你说说这事儿怎么办?主上回来如何交待?”
      沉酣依旧默然。

      那声音不放弃:“沉酣,你别躲着我。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对那孩子心存愧疚,可那孩子早已殁了… …你何苦再寻一个来为难自己?这次的事情我不瞒你,可是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也明白这事儿该如何了结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甚至连主上都不能… …”话音至此一顿,他突然高声道:“谁在那里!出来!”

      闻言,我心知躲不过,甩甩手大摇大摆地入了屋。
      沉香榭是小爷目前的窝儿,你们讲秘密不知道避到密室里去,我能管手管脚,却如何能管住自己的耳朵。

      进入屋内,打量起眼前这人,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他看起来极为——“暧昧”。
      不仅是与沉酣之间的姿势暧昧,苦苦劝说地态度暧昧,气质更是相当的暧昧。
      一身浓黑锦袍,身姿俊秀。
      年龄看起来应该与沉酣相仿,却有着青年的雅致,中年的威严,老年的沉淀。
      三种气度融合的恰到好处,再配上这幅面容,说暧昧自然不为过。

      那人微微有些隐怒道:“苏和,你鬼鬼祟祟地在门外做什么?”
      我瞅瞅他,再瞅瞅沉酣,了然地咋咋嘴回道:“老子以天为庐,以地为席,以房屋为衣衫。我还没问你在我衣服里做什么,你倒质问起我来了?!真真可笑!”边说边寻到榻边侧卧,塞了块儿糕点。

      那人明显长久居于人上,鲜少遭人抢白,更何况这般歪理。
      看我一脸无所谓的无赖样儿,气得嘴唇颤抖:“你听听,他乌七八糟地倒是说了些什么?”
      沉酣本来阴着脸不理睬,这回子却笑了:“小家伙嘴上向来不饶人,景岚你省省气力,总归是辩不过他的。”

      景岚?原来这家伙就是景岚!
      我再次仔细地上下打量,应该是没有见过,可为何对他的声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我问:“景岚?原来你就是暗宫的专职间谍!”
      景岚不解:“什么是间谍?”
      我道:“就是指你暗藏在朝廷里,偷偷摸摸地替暗宫盗消息传情报之类的。”

      景岚很“正”,气质严谨,连坐姿都意外的端正,这与暗宫其他高层散漫自由的做派相左。
      不过此时,他再次颤抖,我怀疑若不是碍于沉酣,他会立刻大手一挥把我拉出去砍了。
      从此以后,景岚看我的眼神都似在跨越障碍。
      只是当下,他选择无视我,继续改造沉酣。

      从□□百姓大义讲到微妙的时局再到所谓的“不得已”,
      在我看来就世界观方法论、大局细节、人性弱点都一一讲到了,
      可沉酣就是不买帐。
      所谓“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直到今天我才算真正领会此箴言的玄机。
      沉酣… …果然牛人也。

      “… …你不相信我也没辙,可是主上顶多再有十日就回来,你说我怎么办?”景岚忒沮丧地问道。
      沉酣的双眼狭长上挑,若是耷着眼皮保持沉默,就如同睡着般恬然。
      此言之前,我真分不清他是被念叨至瞌睡还是装作打盹儿,
      而此言一出,沉酣竟立刻答道:“十日?我约摸着今日就该到了。”
      景岚一愣,说道:“不可能。若今日回来,路上不过行了三日,如何赶得急?”
      沉酣笑笑,不语。

      我这可不是偷听,而是正大光明地听。可是怎么听起来依然玄乎,他们在说谁?
      主上?时间?回来?!
      在我的认知里“主上=云馨”,可是那人昨天还端坐在辉云殿上鸟都不鸟我,
      今天怎么又搞出“还没有回来”的事实?
      难道我一直在做梦?

      我百思不得其解,景岚正在论证诸般“不可能”的原因,沉酣却意外地笃定就在今日。
      俩人论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沉酣悠然道:“回来了,不是吗?”
      景岚面色微白,招来贴身侍从吩咐几句后急急地赶出门去。
      沉酣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而后也跟着出去… …
      —————————————————————————————————————————
      我脑子里一团黑线,懵懂地起身出门又返回来。
      管他怎么个景儿,某人回来老子凭啥迎接?
      难不成还得高举横幅,挥舞鲜花?
      … …恶寒。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摇头晃脑地坐回桌前,饮茶。
      尚未品出滋味,沉酣那厮一把拎起我的后领拖出门去。

      秋风过,枝叶飘摇。
      沉香榭内的奇花异草味香气馥,一湖碧水浮荡落蕊。

      此时当属晚膳时分,丫鬟侍童忙里忙外,倒也显不出几位权重之人意外仓促的脚步。
      遥岑是第一个赶到的,他紧皱眉头:“景长老,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刚刚还以为听错了。”
      说实话,这位算是挺干净的一人,可我总感觉能从他身上嗅到血腥气。
      许是心内反感,身体不自觉地避开数步。

      景岚的表情说不出的别扭,明明自己也搞不懂还得和他人解释,只得摆出架子冷斥道:“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主上的心思可是你我可以妄加揣测的吗?”

      遥岑一愣,有些不自然。
      抬眼正巧看到我被沉酣撂在一边,讽刺道:“没人要你回来的时候,你执意要回;没人要你走的时候,你执意要走。哼… …沉酣,这等人你带来做甚?”
      沉酣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完全无视。

      遥岑不知今日为何沉不住气,刻薄道:“当年我就觉得你对那人不同,不过碍于主上不敢越雷池而已。怎么?捡别人不要的?”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惊。
      最吃惊的当属不才在下。
      他… …他说什么?他的意思是沉酣因为某种原因对我有意思?
      天地可证,我这一个月可是在沉酣无所不用其极的方针下苟延残喘、苟且偷生… …
      说他对我有意思?
      我宁愿相信玉銎园的簟奚试图用另一种方式博得鄙人的爱意… …
      ORZ,吐血三升。

      我看向沉酣,后者阴着一张脸不说话。
      早就看透沉酣的“两面派”性格,私下里唠哩唠叨,人前却是个闷葫芦。
      一语不合直接来硬的,从不手软。
      此点可参照当年醉欢楼里残疏的反应,以及这几日来老子的血泪史。

      果真不出所料,沉酣未废口舌直接飞身一掌,遥岑抽剑回应。
      若不是景岚在中间拦着,这场PK是免不了的。

      景岚怒道:“君子有五德,温良恭俭让,你俩有哪一点?现外有贼子,内有奸人,你们还为些莫名的理由搞私斗,居心何在?”

      沉酣淡淡的扫了景岚一眼,转身走开倒也没说什么。
      遥岑没得到答案不说,反而两头碰灰,正不依不饶地争辩着。
      对此,景岚冷冷吐出八个字:“言伪而辩,好自为之。”
      遥岑白了脸,怏怏地背过身去。

      “言伪而辩” 的表面意思很好理解,可是能让久经“杀”场的遥岑白了脸色,其中必有隐意。
      在我的时代里,这词曾是孔子诛杀少正卯所数的罪名之一。
      难道景岚想诛杀遥岑… …
      我心下凛然,可是原因何在?
      ... ...

      正冷场,只见梓翌和煋纵联同其他四位长老、四位护法陆陆续续地赶到。
      景岚和梓翌不愧是俩狐狸,谈的是永祯王之事,可言辞颇为晦涩。
      我还未理清思绪,那边已然默契地交换了意见,转入下一议题。

      一次两次燃烧斗志,可等把智商都燃烧尽了还未听出个所以然,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打击能概括的了的。
      我郁闷地甩手远离,乐得清静。

      夕阳还是方才的夕阳,湖水一如方才般澄澈。
      幸福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被别人打扰,也不去打扰别人。
      也许… …我很幸福。

      身后的喧哗声蓦然停止,在我的记忆中只有一人有这等气势,那人……应该来了吧。
      远处的草丛中,几只雀鸟怯怯地振翅飞起,躲入树林之中。
      我不由哑然失笑,这人的气场… …竟然冷到连动物都要躲避的地步。

      我在胡思乱想,不代表所有人都无事可做。
      那声整齐的参拜之后,没有人说话,可能又仅仅是一个手势示意。
      此番过后,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越来越模糊,最后掩盖于风声之中。
      终于都离开了… …

      相见不如怀念,不如不见。
      我抖抖衣衫站起,兴许是动作过大,使得如镜的湖水泛起丝丝涟漪,似是割裂崩塌的痕迹。
      回转过去,正待回沉香榭,却浑身一颤,僵在原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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