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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九章 暗渡陈仓(上) ...

  •   □□人重过年,入了这腊月门儿,无论贫富,家家开始忙年。
      贴灶王神像、做年糕炸豆腐、熬羊肉、扫房子,发面蒸馒头,挂冬青柏枝,等等等等。
      若在以往,这暗宫也合该热闹起来。
      摆香烛立佛像,各种贡品礼单都会陆陆续续地送到。

      只可惜,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两件比较重大的事情:
      其一、埘江水坝破土动工,此工程颇为庞大。预计水坝建成后高约六丈,长七百四十丈,皆用坚石包面高叠,巍然耸立犹如坚城。此水坝是摄政王特别下令特旨特办的,有河道衙门称,此坝一成,百年洪水不足为虑。临江百姓感激涕零,特于江边为摄政王建造了一座生祠,日日供奉。
      □□多水患,而埘江就是这灾情的根源。几百年来,为这洪涝灾害赔进去的不仅是银子、精力,更是千千万万临江的生灵。摄政王此举可谓治本之策,除此,也算捞足了爱民的名声。
      略略掐指一算,圣武帝逝世也逾八年。
      百姓对先帝的思故之心渐渐被摄政王的恩德笼络了去。
      而他换小皇帝如同更衣,此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狼子野心也被深仁厚德、聪颖有为表象所掩盖。
      总而言之,做人做到这份儿上,□□已无人能望其项背。

      其二、武林盟再次围攻暗宫。
      ……

      时下业已入冬。
      我轻轻地合抱下眼前的这棵大树,还记得夏天时那一簇簇软软的叶子,绿得逼人。
      在月光下,晶莹得几乎发亮。
      可到了这隆冬季节,满树的叶子落了,只余下那些鸟的窝巢横在枝桠之间。
      很醒目,亦很突兀。

      这几天来,身体在调理下稍稍好转,残疏坚持每日出门散步,美其名曰……
      “《琅经》曰:‘散步者,逍遥也。’缓步徐行可舒筋骨、平血气,对醒脑养神等皆有益处。”残疏背着手,轻点着玉箫,摇头晃脑地显摆他肚子里的丁点儿墨水道:“当然,苏小落你是理解不来的,只要跟着本座便是。”
      我,咬牙切齿。
      散步而已,谁理解不来?
      我抬手想撕扯他的脸,擎了半天又无力的垂下。
      不是不想报复,只是当发现那孩子已经比我高大壮实许多的现实后,这报复本身就是一种反报复。
      唉……

      残疏发觉我未跟上,回身审视。“嘿嘿”奸笑两声,拖拉着我继续向前。
      边走边抑制不住自得:“苏小落,就知道你不服气。可这医药渊源不是几句话能讲完全的,如果你想学可以拜我为师,我很有师德,不会嫌弃你笨……”
      此时有一人急匆匆跑来禀报,打断道:“残堂主,……武林盟已攻破外城四处。属下实地查看,城门城墙完好,布置好的暗器皆被避过。这等怪事属下未曾遇到,请堂主示下。”
      残疏特不爽又特拽地横了那人一眼,摇了摇手中的玉箫,撵他下去。
      外城已破四处……我皱了皱眉,未多言语。
      回转心思继续听残疏念叨养生之道。
      那黑衣人虽不情愿,倒也不敢打断第二次,灰溜溜地一晃,闪身走人。

      待残疏长篇大论到“散步也有利弊两面,并非任何病情都适合”时,那黑衣人又绕了回来。
      这次他步伐倒是稳了,只是黑色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灰灰白白的印子。
      他禀告道:“残堂主,被攻破之外城已达七处,数个陷阱皆未触发,敌方伤亡不足十人。属下以为驻守外城的四位门主虽竭尽全力,但依然难以欺掩其平日治下不力之罪。”
      残疏没好气的哼哼两声,临了也算给面子地回了句:“本座知道了,你下去吧。”
      我站在旁边感觉眼皮一跳,这么快就七处了……

      残疏在我眼前晃了晃:“怎么?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我捉住他的手:“会攻进来吗?”
      残疏撇嘴:“很难说。”
      我震惊:“暗宫还真是外强中干,围攻两轮就趴下了?!”
      残疏听后竟然一点也不生气,态度那叫一个温和。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可怜的小落猪,又开始发烧说胡话。”
      我问:“云馨知道吗?”
      残疏道:“自然。”
      我奇怪:“他回来了?”
      残疏道:“嗯。”
      我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还没等着拷问,先前那黑衣哥们儿又转回来了。

      他一来即叩首,背挺得极直,语气却颓败得很。
      他说:“堂主,外城十室九空,已破……请您示下。”
      残疏不耐烦地吼道:“够了,够了。烦死了!等都死了再来我这里嚷嚷!”
      闻言,那人的背僵了僵,僵硬在原地犹豫了会儿,又重新地朝残疏扣了扣头,郑重地叩首。
      随后依旧利落的站起,闪身消失。
      我闭了闭眼睛,有点儿涩涩的疼。
      这人……大概回不来了。

      待那人离开,残疏回过身来依旧对着我嘻笑。只是不管摆出何种表情,都显得分外做作。
      我拍拍他的后背,没有言语。
      他低了低头,嘴唇微微的颤抖:“他比我大两岁,跟了我五年。”

      世间没有持久不变的事物,因为时光总在逐分逐秒地流失。
      这些我都能理解,可为何曾经的安稳平和也会随之流失,只留下残酷的现实?
      如同眼前的大树,仅余枯黄的枝杈,因承受不住积雪。
      扑扑簌簌地落下来,一地星星点点的斑白。

      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然恢复如常。
      也许小小年纪就已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早就明白了凡事写在脸上不若藏在心里。
      只是,藏得越深伤得越深。
      残疏道:“我知道你想见师父,可是苏小落,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你心中的星宿正在做什么吗?”
      ———————————————————————————————————————
      我知道我不该点头,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毫无意外,我看到了残疏更加做作的微笑。他什么也没说,静静地带我离开。

      彤云霾烟。
      暗宫内外城间隔的城墙由东向西延伸,天空阴沉黑暗,有些破损的墙体亦然,苍白的积雪掩盖着其下断墙颓垣的事实。门前的座座石狮隐于积雪与黑黑白白的荒草交错之中,偶尔看到露于其外的脸。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遮盖着,像长着癞痢头的猛兽,尤其阴森。

      残疏携我越上有些破损的城墙,我揽着墙边那棵老树站稳。
      面对突然映入眼帘的景象,他黯然,我愕然。

      真是空前惨烈的激斗,到处都是刀丛剑林。
      不管暗宫的宫众如何招式纷繁,和尚们只瞅准破绽,看准了就是拼死一招,两败俱伤。
      平白让和尚身后的小人们得了势,耍了风头。
      唯一不同的是受伤的和尚能活,受伤的暗宫之人却无人相救。
      长剑短刀,一劈一刺。
      被逼在这狭小的范围中,即使人人杀得血流被面,却抵死再不肯后退半步。
      鲜血溅到高大灰暗的城墙上,留下一片一片斑驳黯红的痕迹。

      不远处,云馨正立在内城和外城之间,峥嵘、琉璃、娉婷和阑珊分散于四角。
      风起,似是四朵黑色漩涡中一零星的留白。
      若不是如今这般情景,我定要赞叹其颇有威仪。
      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
      这才是真正的“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
      也许这就叫所谓的君临天下。

      很巧合,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恰好偏过头来。
      他的眉头一皱,我本能的向旁边撤,借助古槐伟岸的身躯,挡住随之而来冷厉的目光。
      只可惜我动,敌亦动。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定,那角度恰巧将我再次完完整整得暴露。
      整个儿过程很短也很凑巧,也许他只是随意地四周打量,由于站久才挪了挪位置,一切都与我无关。
      之所以有这种猜测,是因为连身边的残疏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此时,血腥的、罪恶的、丑陋的一幕幕正在他眼前上演。
      而他,无动于衷。
      似乎逝去的不是随他出生入死的属下,不是暗宫忠心耿耿的宫众,不是这世间平等的生灵。
      他就是那么静静的站立着,如往常任何时刻一般,无任何区别。
      似乎那只是一个个纸偶,他可以随意扯动线头,无所谓地操纵众人的生死。

      可是这并不是一场战争,而是赤裸裸的屠杀。
      暗宫宫众武功高强,只是他们面对的是少林。况且武林盟惧怕的不是暗宫的兵卒,而是他们老大——那个正冷冷看戏,没有任何要出手意思的人。
      我下意识的握紧拳,指甲勒进皮肉,划出长长的疼痛。

      残疏道:“无欲、无求、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无心、无情。为何你对他还抱有幻想?你还在奢望什么?”
      我无言,一屁股坐在墙头儿,准备跳下去。
      转头的霎那,我无法忽视迎面而来的银色的亮光以及破空的那一声尖啸。
      暗器!

      武侠片定律曰:
      好人用暗器是形式所逼,多才多艺,一击必中;
      坏人用暗器是卑鄙无耻,旁门左道,扔死了都扔不中。

      自认为诚心正义,应该属于好人的范畴,所以我纹丝不动。
      … …好吧好吧,我承认是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反映。
      如果我眼力极高,定能分辨出那急速飞驰的银色匕首上闪着淡淡的蓝光。
      如果我有点儿江湖见识,也至少会知道能这般迅速出手的人内力几何地位如何,兵器榜上暗器榜上排行如何。
      所以,即便他卑鄙无耻旁门左道,扔我这样的也决不会到扔死了都扔不中的地步。
      由此可见,所谓无知者无畏,还是很有道理的。

      而我这种无知,显而易见是万恶的武侠剧种下的恶果。除此,我还以为人之将死,周遭的一切反应都会变为慢镜头。我以为我会看到恶人的幸灾乐祸,看到己方众人的挽救,至少要看到一个两个疯狂大喊“不要啊—”的狗血定格。
      诸如此类。
      只是现实总是缺少艺术的夸张,在这一刹那,不仅我来不及,连周围的高人亦是无法反应。
      比如离我最近的残疏,我也只是看到他的瞳孔微微的放大,倒影出我的影子越来越浅,攥成小小的一团。
      … …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危险迫在眉睫,人也不会感到恐惧,因为来不及。
      同样的,也来不及感到惊讶或是惊喜。
      所以我只是如此这般地,愣愣地被一道掌风掠到一边,愣愣地看着突如其来出现在眼前的那个人。
      他冷冷道:“你,跪下。谁允许你过来的?又是谁允许你带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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