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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八章 风闻言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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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一种可能:“懿亲王是摄政王?!”
寻幽点头:“所谓摄政,就是在君主年幼、生病或神志不清的时候代替他打理朝政。在□□,摄政的人可以是太后、皇后、也可能是外戚权臣、辅政大臣。摄政王这个称呼只是当摄政的是皇族亲王时才会用到罢了。怎么,这个你不知道?”
我一拍脑袋,如此浅显的事情竟然没反应过来?
不管猴年马月,不管穿不穿越,所有的皇帝都只有一门心思。
说得正式点儿叫“中央集权”;
说得通俗点儿叫“老子最大”。
怎么可能会有皇帝脑抽风去专门封一个王叫“摄政”,让其他人代替自己行使国家领导权呢?
所以,所谓的摄政王曾经必是其他亲王,例如睿亲王多尔衮,例如醇亲王载沣。
我讪笑:“智者曾言:越是聪明人越容易忽略小节。所以说,这件事充分证明了本人无尚的智商。”
寻幽问:“哪位智者?”
我道:“在下。”
… …
不理会寻幽哭笑不得的表情,我端正颜色,继续问道:“如今的摄政王就是曾经的懿亲王,那么他和暗宫又有什么关系?”
寻幽难得一本正经的、郑重其事得揉了揉我的脑袋:“虽然很想再次证明你之聪颖,只可惜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还是等某人亲自说明得好。毕竟猜测他的心思是史上最困难的事,而一旦惹恼他又会成为史上最悲哀的事。到目前为止,这两件事情我都不打算经历。”
我被他揉搓的发晕,恼火道:“别碰我的头发,这脑袋上一共没几根毛,都掉光了怎么办?”
寻幽道:“智者言:繁华的街道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
我问:“哪位智者?”
寻幽道:“阁下。”
… …
我真的没有发怒,NND,像老子这么有涵养的人如何会发怒?
我只是随意地演练了一下空手道的基本招式。
劈掌,他躲过;侧踢,他又躲过。
我自觉是扬波搏击,势似凌云,可那家伙只跃起身来,轻飘飘地一闪一让,全部躲过。
我咬牙,视死如归。
当寻幽再次作腾云驾雾状之时,“呼”的猛扑其衣裳下摆,以一个秤砣式将他压翻在地。
只不过这动作确实有些不雅,我得手后正准备脱离的当口儿,寻幽那厮兀得扯住我的衣领拉过去,暧昧的笑言:“难道落儿是想试试地平线吗?”
?!
这次,老子不用拳头,直接一脑袋撞过去了事。
秋末冬初,海风凛冽。
只听那浪涛声渐强又渐弱,有节奏地击打着悬崖。
巨大而颤栗的声响将周遭的喧嚣打断成一节一节,隐隐约约间,一首凄凉的竹笛曲透了出来。
缓慢而忧伤,似乎心底所有复杂的情感都被唤醒,涌起,盘旋。
心有戚戚焉。
我疑惑道:“这曲子太悲,可是有什么隐情?”
寻幽淡淡的说:“宸老宫主的忌日将近。”
我道:“看来这位仁兄当年混得不错,和阎王喝了这么多年茶,暗宫这群面瘫还对他念念不忘。”
寻幽刮了刮我的鼻子,斥道:“不可胡说,宸宫主的玩笑如何开得?”又道:“江湖中人以为云馨之前的历任暗宫宫主是异类,殊不知云馨本身才是异类。”
我点头附和。
当然,云变态嘛云变态。
寻幽扫了我一眼,继续解惑:“暗宫至宝《洗心诀》,历任宫主必会修习。世人只知‘洗心’要达到无心无情的境界,却不知这种‘无’并非简单的没有,不是冷酷无情,而是不偏私,是大爱。暗宫宫主自少不更事时开始修炼,等到年岁稍长、小有所成之时就会变成喜好参禅,所以,终其一生都不会在意名利地位之类的虚名,自然也不会过问世事。”
这个道理很好明白。
例如,美与丑是相对的,如果没有所谓的丑去衬托,被称为美的东西也就不会存在。夸张一点说,如果世间之人都是一个模样,那么也就没有所谓的美丑之别,这既是“无”。
爱也是如此。
没有所谓的不爱,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爱。
如同神爱世人,完全无差别的平等。
这种爱从另一个角度讲,也就是一种“无”。
于是我概括道:“嗯,明白了,暗宫盛产活佛。”
寻幽笑道:“对,如果云馨没有入宫,他也会成为这活佛中的一员。”
我道:“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寻幽道:“确实。云馨当时还是稚子年纪,心法只是刚刚起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有了喜欢却得不到的人,也就滋生了抢夺的欲望。这就犯了《洗心经》的首条禁忌,无欲无求。”
我惊讶:“是幽儿?”
寻幽点头:“是。有欲望就会偏私,所以云馨反噬是必然的。并不完全由于幽太子的逝世。”
我感慨:“人呢,一旦有了欲望那就是无底洞。”
寻幽继续道:“当年年轻气盛,无论金钱身份地位名誉,只要他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而且过程简单但残忍。宸宫主逝世时留下一封书信,他说云馨资质好领悟高,但是心地偏狭、好名、好胜。抛开《洗心诀》不谈,单纯习武之人也应讲‘武德’,讲儒家的‘仁’,推己及人。所以他希望云馨心地宽一点,看得远一点,多存仁恕之心,多讲慎独之道。”
听到这里,我由衷叹息:“这老宫主确实是个值得交的好人啊。这话虽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
寻幽缓缓起身,望着郁竹轩前后四季常青浓郁的碧竹:“宸老宫主便坐化于这片竹林之中。”
我道:“可惜啊可惜,好人不长命呢。只是,这老宫主是怎么死的?”
寻幽道:“谋杀。”
我异常惊讶:“这……这老宫主不是比云馨还厉害,天下无敌的吗?谁这么大本事能害死他?”
寻幽平静地道出一个名字:“圣武帝。”顿了顿又道:“而且幽太子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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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武帝想害人,不管什么理由我都能理解,可是幽太子……?
我问:“先太子怎么可能害人?更何况是云馨的老爹?”
寻幽道:“圣武帝是蓄意,幽儿不过是被借用罢了。当年东海突然出现一群海盗,他们肆无忌惮地欺压渔民,抢夺财物,圣武帝先后派遣四五批官兵围剿。同年,幽太子与云馨重逢于南涧。当时年少不知其中关联,现在想来,哪有什么海盗,不过都是官兵假扮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暗宫宫人尚武却不知政治,唯一有心的云少宫主却被绊在了南涧的温柔乡里。”
他边说边叹息:“朝廷军队是狼,以群围攻;江湖高手是虎,独来独往。你武功高强能以一敌十,朝廷就派一百;你能以一敌百,那朝廷就派一千。更何况圣武帝筹谋多时,打暗宫一个措手不及,岂有不胜的道理?”
我的眼睛瞪得堪比铜铃,这段历史我明明从史书中看过。
其曰:圣武二十二年,东海海盗猖獗,圣武帝心怀百姓,督促加紧战备。同年八月,其先后调派军队五支,饷银五十万,酒五千坛,生猪两千头,活羊五百只,白米三十万石。有饷有粮,士气大振,誓灭海贼。
可谁曾想,这平平淡淡的数十字之后竟然隐藏着这等血腥的真相。
而我在这真相的背后,想到了一种更加令人惊恐的可能。
我问:“当年圣武帝执意要在南涧为幽太子建立行宫,可是早已打算好要断宸宫主的后路?算好了南涧与东海之间的路途,算好了幽与云馨的感情,算好了动手的最佳时机?”
寻幽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周身蓦然一寒,谁说只有修习某种邪功才能冷血无情?
在幽太子的故事里,那些口口声声说爱他胜于爱自己的人却一个接一个的,不遗余力的把他算计进去。
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
也许他们爱你,但这并不耽误他们利用你。
在某些自以为高深的人眼中,“爱不爱”和“利用不利用”本身就是两码事。
遗憾的是,我们这群俗人却是接受不能。
在我的脚下,海浪正在疯狂地翻涌,然后疯狂地撞上崖岸,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一种疯狂的偏执。
而在它身后,远得几乎看不见的地方,我知道那里会有一片白色的海滩。
弯弯的,如同一眉淡淡月牙儿,半挂在山壁上。
即使是最恶劣的天气,那里也总是飘荡着一种馥郁的温暖。
在面海的山坡上,在草里,在风里。
… …
寻幽立到我背后,突然开口:“你可是怕了?”
我默不作声。
寻幽又道,话中有些调侃的味道:“难道又想不开,准备从这里跳下去?来个死遁,一了百了?”
我讶然,这等丢脸的事… …竟然连寻幽都知道?
寻幽见我一脸窘色,大笑不止,半晌后微微收敛,正色道:“不过我劝你还是算了。这里崖高水深多暗礁,更何况,今天也没有内力深厚的云宫主陪你发疯。”
我愣愣的,感觉有些幻听:“你说什么?”
寻幽道:“我说云馨今日不能陪你跳。”
我大惊。
猛地抓住寻幽的衣襟:“孔雀,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云馨他… …”
寻幽一脸困惑:“小落儿,难道你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碰巧活着的?夕落崖又名断魂崖,别说你,就是我跳下去都很难确保一定能活着看到岸边。”
晴空一声惊雷。
今天值得惊讶的事情太多,一个个接连不断地砸下来,砸得我透不过气。
夕落崖,寒风凛冽。
我捂住嘴,仍然抑制不住地咳嗽。
身体外层像是已被冰封,但内里却犹如生长出一棵繁茂的春树,幼嫩的枝叶穿过内脏、将血管经脉搅在一起,慢慢的撕扯、撕裂,一点点的穿透过去。
痛彻心扉。
“噗——”得一口鲜血喷出,一地星星点点的斑迹。
我想如往常一样说笑几句,在这种临近零度的天气下,喷出的血珠儿都有种凝固的僵硬,确实值得调侃。
只可惜,方开口,星星点点的就不仅是土地,还有寻幽华丽的衣袍。
呼吸变得紊乱,感觉整个世界翻了个方向,而我,直挺挺地朝寻幽砸了下去。
“放开他!寻幽,不许你碰他!”就在寻幽接住我的同时,一狠厉的惊叫声响起。
那声音游走在少年的青涩与青年的沉稳之间,开口极为仓促,竟然是鼓足内力喊得,震得人耳膜生疼。
寻幽表示挑衅不需要借助冷嗤、篾笑等等表情,他只是那么站着,稍稍扯动嘴角。
同样的,残疏表示愤怒也不需借助呼喊、谩骂等等负累,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手中的冰玉萧扔了出去。
寻幽侧身避过,左手倏出,手中隐隐闪烁的冰丝挡住了回环来的玉萧。
这会儿功夫,残疏已然纵身跃起,逼近。他抓住空中的萧柄,稍加施力,只听“噌”的一声,暗藏其间的利刃向寻幽劈头击下。
寻幽侧身再挡,但这次用的俨然不再是冰丝,而是腰间的软剑。
砰一声响,响声猛恶之极,火星四溅。
残疏提萧向后急跃,身形不稳,跟着一个踉跄。
方才那玉萧一半在残疏手中,另一半却向上疾飞,遇到障碍后再次回环。
寻幽反应不及,险险避过要害,却被挑了发带,然后直插入院中地里。
这番争斗过后,我那停滞的大脑终于稍稍缓解,而后莫名其妙的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
残疏和寻幽?
这二人之前虽不怎么对盘儿,但如何也不会到针锋相对的地步。
寻幽长发已被打散,迎风飘拂,很像敦煌壁画上的飞天图。
他毫不介意地扬了扬下巴:“小残疏,这一年长进不小啊。”
残疏黑着脸不鸟他,眼前一花,人赫然已在身前。
那瞬移可谓不遗余力,速度堪比云馨。
我感觉他的手按在我胸口,似乎想用力按下去却又不忍心,思来想去却只是保持原状的僵在那里。可即便如此,对我来说依然不啻为一种折磨。这种疼很难用语言去形容,说的直白一点,类似心脏周围箍着密密匝匝的尖针,若轻轻碰触,无数锋利就会刺入皮肉,若用力按压,就会… …
“包率参,白冻。”
鲜血窝在嗓子眼儿里打转,开口就如同含着一汪水,咕噜咕噜的。
这时别说是残疏,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出口的究竟是不是“暴力残,别动”。
所以下一时刻,我无意外的看到万里河山一片红。
如果此时是一部电影的某一镜头,那么偌大的荧幕中必定是鲜血涔涔,音响中扩放的必定是若有若无的脉动。
唯一的区别是,彼为艺术的夸张,我却在真实的经历着。
真的很疼,很冷,很闷… …
我感觉寻幽紧贴着的身躯瞬间僵直,而残疏的手却是不断地颤抖。
在我彻底失去知觉之前,似乎听见残疏暴怒的低吼:“寻幽,你真的……没有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