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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   【狗皮膏药甩之需慎】

      307宿舍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荆轲不再大呼小叫,高渐离进出间眉霜眼冷,旷修最是不问外事,依旧练琴睡觉,却也被身边两个人感染,呼吸间都小心翼翼的。

      一次趁荆轲不在,旷修对高渐离说:“荆轲不过嘴快心软,只等着一个台阶下,你……”

      高渐离冷淡地打断他,“你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旷修一愣,继而幽幽一叹,“是哦,我要看书了。”说着从床铺上跳下来,端端正正做到书桌前,掏出两本厚得能砸死人的法律学,埋头苦啃。

      中午和小雪一道吃饭,小雪筷子轻点米饭,好奇地看着高渐离的脸色,小许后淡淡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问:“和舍友闹矛盾了?”

      高渐离一愣,“都传到你那里去了。”

      小雪抿唇,“小雨好打听,又多嘴多舌。”

      高渐离摇头,“没什么紧要。”

      “真是这样就好。”小雪看着他,嫣然一笑,“其实有时候人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虽然你那么聪明,但免不了有时当局者迷。”

      高渐离看着小雪关怀的神色,心中一暖,替她挽了挽耳旁的碎发:“菜都凉了,快吃吧。”

      小雪一嘟嘴,“你忘了,我在减肥。”

      “那昨晚那份卤肉饭怎么算?”

      小雪笑嗔了一声,准备大快朵颐,旁边一桌的几个女生忽然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声音传到这厢:“真的吗,荆轲要找盖聂单挑?”
      “盖聂是谁?”
      “校花的男朋友诶,光学习啦这都不知道。”

      小雪看着高渐离如常的表情,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有些事情,真是想避都避不开。

      高渐离回到宿舍,正巧旷修也提着琴进来,见着他就问:“你听说了么,荆轲要找……那个谁单挑。”

      高渐离置若罔闻,眼角一瞥看见他袖子上的土,皱眉问,“这怎么弄的?”

      “哦,”旷修把吉他平放到铺上,“刚刚在外面摔了一跤,压到一个什么人……好像还听到骨裂的声音,”说到这,他挠挠脸上的刺青,“哈,不过不是我。”

      ……

      “为什么?”

      两条身影在少有人经过的小路中央对峙,问话的是一个沙哑的嗓音。

      “你挡了我的路。”荆轲理直气壮地回答。

      盖聂皱皱眉,显然低估了对方赖皮的程度。不再说什么,淡淡比了一个手势。

      荆轲看他若不经心的样子,心中升起警惕。高手对战,先攻的并不一定占先,后守的也不一定落后,先发后发,全凭时机分辨。尽管道理如此,但盖聂做出防势却迟迟不见动作,荆轲等不及,暗自运足了气,旋腿踢出去。

      就在他紧绷的腿即将点在盖聂腹前的空绽处时,忽而余光一瞄,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一顿之下,盖聂单手推出,退出了荆轲的攻击范围。

      高渐离堪堪赶到,目光冷冷落在荆轲脸上,与这几日别无二致。荆轲脸上一直绷着,心里却有几分窃喜:到底是担心我忍不住跑过来了?不禁将眉一挑,“怎么,怕我输啊?”

      高渐离上前隔在两人中间,瞪着荆轲劈头就一句:“你脑子坏了,眼睛也瞎?”

      荆轲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黑着脸叫:“放什么屁呢!”

      高渐离微微侧目,“你看不出他有伤?”

      经他一说,荆轲才想起从刚开始就觉得盖聂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只是没深思,现在想来,十有八九是受了伤。

      要是刚刚那脚真劈上去,对方躲不躲得开不说,倒成了他趁人之危了。

      荆轲面露赧色,眼角偷偷瞟着面无表情的对手,托个大也不是,道个歉也不是。

      高渐离看着他,冷冷讽道:“你真想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努力发展?你除了惹是生非还会做什么?”

      满心愧疚的荆轲一听这话,连日来的火气瞬间被点燃,低吼:“你怎么知道我是惹是生非?在你看来,只要打架就是惹是生非吗?你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资格说我?”

      高渐离目如冷刀,嘴下更是毒:“我没有资格说你,也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习惯同一张脸无时无刻在我眼前乱晃。”

      “是我癞皮狗缠着你好了吧,我贱行了吧!”荆轲拍着胸口大叫,把眼眶都震红了。他抹了一把鼻涕,愤愤道:“你从来没有瞧得起我,我现在才明白,你从来没有瞧得起我!”

      天空突然打了个闷雷,盖聂这局外人已经离开。高渐离的白色T恤在风中萧摆,过了良久,沉声说:“你知道就好。”

      “王八蛋!”荆轲冲上去就是一拳。

      高渐离纹丝不动,躲也不躲。拳头贴着高渐离的脸颊停顿,没有砸下去。

      然后反手,荆轲一拳挥在自己脸上,嘴角顿时高肿。“你就讨厌打架的人是吧,你就讨厌我这种人是吧,那我让你讨厌个够!”说着,又是连翻几拳,简真不当自己的脸是肉做的。

      高渐离说的不错,他的脑子是坏掉了,但凡有一丝理智,他也该知道,无论拳头打在谁脸上,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此时的荆轲哪还有理智?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对我不理不睬,换了谁都会爆发的。高渐离每次冷眼看他,他虽则面上嘻哈,心里却不是滋味。他总是安慰自己,这个闷葫芦对谁都这样,可是他总能在高渐离看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不屑,这种感觉每一次都让他从云端掉落泥沟,通身冰冷。

      而这铁拳的疼,也代替不了他心里的郁闷。

      高渐离冷冷看着,不拦不劝,不多时返身离去。

      大雨倾盆。

      荆轲颓然跌在雨帘溅起的水花里,冷冷地笑,他努力做的许多事,原来在别人眼里屁都不如。

      月黑风高,风雨打窗。旷修睡醒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到宿舍关门的时间,整间寝室里却只有他一个人。他向对面下铺看看,又攀下身子倒垂头往自己的下铺看看,再一次确定两位室友没回来。

      “这么大的雨啊。”看着窗外浓稠的黑暗,旷修若有所思。

      两分钟后,宿管不可思议地看着往外走的身影,“外边下大雨,马上关门了你上哪去?”

      旷修回头尴尬一笑,“最近心火太大,出去凉快一下。”

      荆轲却已经凉快许久了。

      自从雨开始下,他就没动过地方,天黑以后,索性在一棵树桩下呆呆坐着。雨水从他睫毛滑到鼻尖,又从嘴唇流到下巴,他单腿蜷起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身后突然传出窸窣的响动,荆轲一扭头,一个身穿白衣,头发黏在眉毛上,状似夜鬼的家伙出现在眼前。一道闪电亮起,照出旷修苍白的脸。

      “扮鬼吓死人啊!”荆轲没好气地大吼。

      “你这样子确实能吓死人。”旷修接下话茬,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万圣节到了?你左脸肿起来的样子好逼真啊,面具哪里买的?”

      “你最好离我远点,我现在心情不好,见谁打谁!”荆轲冷冷道。

      旷修想了想,默默在旁边的空地坐了下来。
      “其实,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根据我的经验,睡觉很有作用,你回去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好了。哦,睡觉前洗个澡,不然肯定感冒……”

      “我说你烦不烦!”

      旷修一停顿,接着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沟壑,他不想翻出来,别人就谁也进不去……”

      隐约听见指节毕剥作响之声,旷修连忙闭嘴。荆轲无奈地叹气,哑声问了一句,“带酒了么?”

      旷修摇摇头,漫不经心地问:“你为什么喜欢喝酒,喜欢打架?”

      “为什么?”荆轲冷冷一哼,满是自嘲:“很小的时候我就没人管了……那时候被人骂没爹没妈的孩子,忍不下这口气,自然而然用拳头解决问题。你们这种从小衣食无忧的人,怎么能明白那种滋味?”

      旷修在脸上抹掉一把雨水,静静听。

      “至于酒么,可真是个好东西。”荆轲笑了一声,颇为自伤:“醉了没有记忆,醒了没有痛苦,比什么都好用。”

      旷修说:“你年纪轻轻的,还是少喝点好,死了可惜了。”

      荆轲哈哈笑了三声,扭头看旷修一眼,不禁好奇:“你和姓高的王八蛋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怎么会有交集?不,以姓高的那脾气来看,任何人和他有交集简直都是天下奇闻。

      旷修反应了一会儿,挠脸:“你先说。”

      “呵,还讨价还价。”荆轲无所谓地耸耸肩,将与“姓高的王八蛋”相识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很诡异地默住了。

      旷修打了个冷颤,而后听到一个低哑的,一点也不飞扬跋扈的声音:“第一次看到他,完全不能相信世界上有这么一尘不染的人,那时候死皮赖脸跟在他身边,只不过是想,如果我跟这么高高在上的人做了朋友,我自己,也……”

      也变得不那么肮脏了吧。

      荆轲紧咬住牙齿,不让喉咙深处的哽咽发出声响,将头死死埋在膝盖上。

      只是觉得,每靠近他一分,自己就离以前喝酒打架不学无术的那个小混混远一分,也许有一天,也可以成为他那样不屑于尘俗的人。

      可是,到底是自己犯傻。烂泥怎么扶得上墙?他这家伙,本来就和姓高的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啊。

      这样想来,他挨自己几拳,也算应该。

      “该你了。”

      “哦。那时候其实是高渐离主动跟我说话的。”

      旷修不知道这句话差点引来荆轲的一顿揍,但他真的只是不懂如何与人交往,从小到大都是。那个神情疏漠的少年第一个打破了他身上的蛹壳,之后他们一起上学,一道弹琴,虽然一个月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但所有交流都融汇在琴声里了。

      “后来呢?”荆轲问。

      后来嘛,旷修苦笑:“他摔了琴,我转了学。”

      他永远记得那天下午的阳光多么好,他交到平生第一个朋友的喜悦足足持续了半年仍没有消散。可是,高渐离突然找到他,只说一句:我厌倦了。

      晴天霹雳也不过是如此。

      旷修摸摸鼻子,苦笑:“我简直气得发疯,想把那把吉他砸在他身上。没想到他先动手砸了……那是我的第一把琴呢。”

      荆轲冷淡地说,“他做得出这种事。”

      旷修点头,“不过我一直在想,先背叛的人是他,为什么我要转学?”

      “哈,因为你笨。”

      旷修坦然地认承点头,学着荆轲的姿势蜷腿坐好,任凭雨水把他打成一座石雕。

      *

      大雨一连下了三天未曾停,学柳园的小池塘涨满了水。高渐离面对池塘,盯着水面上不断洒下的万朵涟漪,站着站着,便生出一股西风恶、易水寒的萧瑟之感。

      池塘中还在落雨,他的头顶突然干爽。转回头看,小雪擎着伞站在身边,目光无奈又疼惜。

      她抢在他之前说:“我本来没想出来的,实在是小雨在旁边聒噪不休。你如果想和自己过不去,最好到我看不着的地方去。”

      高渐离苦涩地挑起嘴角,把伞柄接过来挡住小雪的肩头。

      “你淋湿了。”小雪皱眉。

      “本来已经湿透,多一点少一点没有关系。”高渐离说着,手臂稳稳地举着。

      小雪极心疼,却只与他静静站着。这两人说怪也怪,别人家的浪漫,总离不开鲜花礼物卿卿我我,可这骨里清疏的二人,只愿雨中共乘一伞,并肩无语。

      听了会儿雨,高渐离侧头看女孩的眉眼,轻声说:“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当局者迷。我站在这里,想起一些事。”

      其实是很多事,从向旷修借琴,再到荆轲无端纠缠,断断续续的好像一场大梦。而梦眼,是前几日荆轲疯了一样不断往自己脸上挥拳头。

      他也并不是后悔那时候没有拦着,只是那一拳拳历历在目,怎么忘也忘不掉。他恨荆轲的泼皮无赖,但当这个无赖与他决裂,他的心里不是滋味。

      他又想到,原本饮食偏爱清淡的他,也在荆轲的影响下一星期必点两次烤鸡腿;有时候,会无意识地带饭回去给睡得不知时间的旷修;荆轲送的钢笔用着很顺手;旷修弹琴时总让他心头烘然……这些琐屑的事他平时都不会在意,可是在彻骨的雨里他突然明白,潜移默化间自己已经受了别人的影响。

      他所谓的不需要朋友,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执行彻底。他曾对旷修解释为什么放弃弹琴,自己却没有明白,越是想要一样东西越是害怕失去所以就扭头逃避,是他一贯的毛病。

      小雪捏住他冰冷的手,“你就是太爱和自己过不去了。既然你可以把任何事情都不看在眼里,那还有什么不能追寻?”
      顿了顿,她换上一种俏皮的口气:“再说,你要是再这么淋下去,你们宿舍就真成感冒集中营了。”

      高渐离开始没懂,几秒钟后脸色发青,“那两个傻子……你怎么知道的?”

      小雪一歪头,眨眨眼:“我说过吧,小雨好打听,又多嘴多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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