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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立夏 ...

  •   朗月临空,夜色清凉。
      街边店铺开始陆续打烊,说书人拎着一壶小酒,晃晃悠悠地往客栈走。
      说书人嘟囔着搓了搓胳膊:“这鬼天气怎么还这么冷。”
      说书人踉跄几步,耳边隐隐听得嘈杂声,偏头听去却又无迹可寻,遂停下脚步,原地转了个圈,见四下无人,伸手掏了掏耳朵,暗道:“怪哉,莫非今晚哪个狐女妖媚想与我一度春宵,故在此传音于我?”
      此念一起,说书人愈发笃定,一面想着“若那妖媚是个要吃人的,□□好后该如何保命”,一面又愁着“方才人家相约没听清,如何知道何时何地赴约?”

      客栈小二打开门,正欲将遗漏的杂物收进屋,忽听得前方一阵阴冷诡异的笑声,小二吓得打了个寒战,抬头只见一个青灰色的身影朝自己扑过来,死死扒着他的腿,嘴里颠三倒四的说着些“姑娘、云雨”之类的混话。
      亏得小二胆子大,借着皎皎月色看见了这是个有影子的,再一听这人的声音,立刻想起来前几日入住的一位说书先生。
      这位说书先生还在一个劲儿的抱着他的腿说混话,小二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俯身把人扶起来带进屋里,伺候着睡下。

      窗外嘈杂声渐近,说书人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双手紧张地捏着被角,左右环视一圈,最后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漆木屏风。
      话本里但凡有些风韵的狐女大都是凭空一阵袅袅香雾后,浅笑吟吟地从屏风后转出来的。
      忖量间,说书人恍惚闻得一股熟悉的香味,还没等想明白,却听得窗牖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支了起来,猛地灌进一股冷风,一道白色身影直直蹿了进来。
      借着透窗而过的微弱月光,说书人与那人四目相对,皆是愣在当场。
      想来是个天生做贼的,那人率先反应过来,猛地扑过来一把捂住说书人的口鼻。
      这狐妖竟是个男子,可我并没有龙阳之……剑眉星目,眸清似水,这狐妖怎生这般好看,男子也不是不可以……我与这狐妖真是有缘,这香味仿佛曾在哪里闻过一般。
      说书人呼吸困难的胡思乱想着。
      窗外的嘈杂声又渐渐远去,等到彻底没有动静了,白衣公子才放开差点被憋死的说书先生。白衣公子站起来走的离床远些,掸了掸衣服,皱着眉嫌弃道:“酒鬼”
      虽然醉的不太清醒,说书人还是凭直觉发现了这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狐妖姐姐,郁郁寡欢的回敬道:“无知小儿,我乃是时下汴安一座难求的常先生,倒是你闯我住处,扰了我与狐女仙子的好梦。”
      白衣公子嗤笑一声,并不打算理他,抬脚走到窗边,窗户掀了一半,手突然停下了,大步走回来,问道:“你就是那个最近在三江楼说书的常先生?”
      说书人耷拉着眼皮,不耐烦的嗯了一声。晚间受人之邀去喝酒,太久没开酒荤的说书先生差点将人库藏喝光大半,这会儿酒劲一阵一阵的上来,周公仿佛就站在床边慈眉善目的等着给他掖被子了。
      那白衣公子一听更是来劲儿,追问道:“听闻常先生与常远候府有故,不知您可见过常远候府的二小姐?”
      听到“常远候府”“二小姐”,说书人不屑的瞥了白衣公子一眼,嘲笑道:“怎么,你这小贼还想去采花不成?”
      说书人语气揶揄,白衣公子顿时又羞又怒,憋红了脸,语气急促地为自己辩白:“不,不是,我家要与她家做亲,可我既没见过她,也并不喜欢她,近日还听说那位二小姐身有恶疾,所以想去看看是否如实。”
      说书人困意愈浓,懒得与他争辩,自顾自的脱衣躺下:“说来说去就是个采花贼,看在你我有缘提点几句,下月十五二小姐生辰,酉时末会遣走侍卫……还有,采花贼晚上都是穿黑衣的,穿白衣太蠢了。”
      夜幕更深,汴安城彻底安静下来,朗月清辉下,只剩一个白色的身影纵跃在砖瓦间,消失在太尉府后门。

      说书先生到底还是在梦里与狐妖姐姐共赴了巫山,只是这梦做着做着狐妖的脸却变成了那位白衣公子,紧接白衣公子变成了一块千斤巨石狠狠砸向他的屁股。
      说书先生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见俩小厮面对着他,还一人搀了他一只手,屁股传来阵阵剧痛。
      示意小厮放开手,说书先生站直身子,揉了揉屁股,转身看见一张熟悉的虬髯黑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说书先生吓得跳着往后退了几步,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那虬髯黑脸汉子气得拿马鞭指着他,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给老子看清楚,你现在在哪儿!”
      说书先生听话的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得,回家了,常远候府。
      听见他这一声叹气,老侯爷更气了,从副将手里抄起马鞭抬手就打,边打边骂:“你还有脸叹气?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看看你那一副被吸了精气的鬼样子!”
      昨夜的酒还没大醒,说书先生闪躲不及被结结实实的抽了一鞭子,疼得龇牙咧嘴的,眼见下一鞭又来了,赶紧闪身跳开。鞭子落得又急又密,多年的经验也不太管用了,说书先生苦着脸冲他爹求饶:“爹,我错了!爹!您就这一个儿子,省着点用吧!”
      一旁的副将顺势上前劝抚,将马鞭拿了回来。老侯爷一手按着心口给自己顺气,怒目瞪着说书先生,厉声道:“跪下!”
      虽然不知他爹大清早闹的哪一出,但为了保命,说书先生还是麻利的跪下了,并且试图以响亮的跪地声博得一丝同情。
      谁料这一套干净利落的动作反激得老侯爷火气蹭蹭直冒,抬脚就要踹他,再次被副将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又是好一番安抚劝慰。
      老侯爷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陶原颀,你好大的出息!十天半月不着家也就罢了,昨日夜里你妹妹屋子里差点进了贼,今日太阳都快落山了也没见你回家看一眼,你娘生怕你死在外边,兴师动众地到处找你,你却在客栈里醉得像一滩烂泥一样!”
      这会儿居然已经是傍晚了?陶原颀先是一惊,随后才反应过来:“进贼?咱家府兵这般不抵事吗?”
      老侯爷瞪着他,却没再喊打喊杀的,已然是气累了。一旁的副将无奈的闭上眼,心道:小侯爷,您说些人说的话,做些人做的事吧……
      说话间,陶原颀脑子里电光火石的想起那个白衣公子,左右一联系便反应过来了,心思一动,觍着脸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跪着往前蹭了几步,主动向老侯爷请命:“爹,妹妹差点受辱,我身为兄长却未能及时相护,实在是悔恨难当,求爹给我些时间,我定将那小贼押到妹妹面前!”
      为免扰民,昨夜常远候府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捉拿贼人,以至于除了一身白衣外,再无人知晓那贼人分毫,更何况是昨夜并未在场的陶原颀。陶原颀这一番请命,老侯爷不以为意,瞥他一眼,道:“你能想着去看看梦安,已是我陶家家门之大幸了。”
      待老侯爷带着副将离开,陶原颀站起身,示意两个小厮去自己屋子里拿些陶梦安眼馋许久的物件送到她院子里,以示抚慰。

      陶梦安正在院子里练剑,忽然听得一声聒噪至极的喝彩,待她练完一套剑法放下剑,陶原颀这厮已经厚颜无耻的坐在桌边开始喝茶了。
      “你怎么来了?”陶梦安拿过备用的杯子,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快一天没吃东西了,这会儿陶原颀觉得有些饿,拿起茶点咬了一口赶紧放下,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皱着眉评价道:“太齁了,比三江楼的还难吃。老头儿说你这进贼了,让我来看看。”
      陶梦安正拿着绒布擦剑,闻言停下动作想了想,严肃道:“那人走的快,我也没看见脸,但穿着一身白衣,狂妄至极,想来定是仗着武功高强。”
      “噗”
      陶原颀没憋住,乐得前仰后合的,陶梦安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陶原颀缓了缓神,给陶梦安解释:“说来不巧,昨儿夜里我遇着那采花贼了。”
      陶梦安瞪大了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眼神霎时变得温柔,甚至还带了一丝同情,放轻了声音安慰道:“大哥,你……受苦了。”
      陶原颀懵了一刹,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报应,绝对是报应,以前没能出去说书的时候,他成天拉着陶梦安说书,拿她练手。
      陶原颀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冷眼看着陶梦安:“你是脑子里进了剑气吗?我的意思是昨晚上我在客栈里睡得好好的,那个采花贼突然闯了进来……”
      陶原颀识相的闭上了嘴,因为陶梦安刚才突然伸手捂住了嘴巴,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有多惊讶。
      见陶原颀没有继续往下说,陶梦安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会吧?然后就干柴烈火,难舍难分,私定终身了?”
      陶原颀依旧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陶梦安同样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半晌,最终还是陶原颀败下阵来,用力咬了咬后槽牙,投降道:“姑奶奶,我错了,我悔不当初啊!我罪孽深重!我不该逼着你听我说书,我简直不是人啊!那么天真烂漫如花似玉的妹妹怎么就被我祸害成这样了,我真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陶梦安收回了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继续拿起绒布擦拭自己的剑:“说吧。”
      “那人进来没多久,我就醒酒了,还套了他的话,说起来这人你也认识,猜猜是谁?”
      “是谁?等等,你同谁喝的酒?”陶梦安想了想,自己并不认识江洋大盗。
      “这不重要……那人同我自报家门,竟然是与你新定亲的太尉府大公子项承嗣!”
      陶梦安一听名字也震惊了:“你莫不是还醉在梦里,跑来唬我?项承嗣想来府里,放着大门贵客不走,上屋顶做贼图什么?”
      “我哪儿知道他怎么想的,不过他身上的确有你房间熏香的味道。他同我说是因为不喜欢你,还听到了你让我放出去的消息,所以想来瞧瞧。”
      “原来如此……所以,你到底是又同谁去喝酒了?”
      “你那可心儿的小冤家,我未来妹夫,行了吧?”
      陶梦安噎了一噎,脸上升起一丝可疑的红晕,没再继续追问。
      “昨夜的事你打算追究吗?”
      “项承嗣这事做的尴尬,我也没什么损失,索性就当今日没听你说,不知道是谁,也就罢了。”
      想起昨夜梦里的脸,陶原颀舔了舔嘴唇,招呼陶梦安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计划。
      陶梦安听完沉默半晌,细细将陶原颀打量一番,道:“大哥,我发现,你变了。”顿了顿,在陶原颀困惑的目光下继续说道,“变得更不要脸了。”
      陶原颀不以为意,打趣道:“怎么?难不成姑娘家整天算计着私奔偷会才叫要脸?再说了,这事你又不是没有好处。我虽要了人,但也答应促成你和你那心肝儿小冤家的亲事。”

      一日日过去,陶原颀早布好了天罗地网,只待项承嗣自投罗网。
      转眼便到了下月十五陶梦安生辰,项夫人带着项承嗣一同前来走动拜访。陶梦安与一众手帕交在后院玩闹,得知此事后特地跑去告诉陶原颀,这人都光明正大的来了,他也不必再设陷阱抓人了。
      陶原颀只摇摇头,让陶梦安回去了。正因为是光明正大来的,只是长辈间的走动拜访,项承嗣依旧见不着陶梦安,如何肯罢休?
      陶梦安走后,陶原颀把各类事宜吩咐下去,遣散了一众丫鬟小厮,只一人留在院内。
      不消多时,有人在院墙上探头探脑好一阵,随后便翻进院里,来人正是项承嗣。陶原颀隐匿身形,远远跟在项承嗣身后。
      项承嗣像是十分熟悉陶梦安院内,径直走到门前,左右探看两下,轻轻推开了门。陶原颀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迅速大步上前,在项承嗣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人抱起来,踹开门径直走到里间把人扔在床上,骑到项承嗣身上,一手按住他的双手,一手捂住了项承嗣的嘴。
      项承嗣一路安静得出奇,现下也不挣扎,只是瞪大了双眼看着陶原颀,脸涨得通红。
      “乖乖,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来了。怎么,是想哥哥想的紧吗?”
      陶原颀俯下身,炽热地盯着项承嗣一双波光潋滟的大眼睛,声音低沉暧昧。
      陶原颀感受到手心压着的唇肉轻微颤动着,气息在指缝间渐渐冷却,又复温热。看着项承嗣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陶原颀只觉得心荡神迷。
      陶原颀心神微动,正准备把手放下,让项承嗣说话,却见他双眼缓缓闭上,晕过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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