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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动荡之年(三) ...


  •   李縐

      李縐知道自己的名字有多难读,所以偏偏不喜欢把这个字的正确读音告诉别人,她想,只有你们都不懂的东西我却知道的时候,才显出我的厉害,可是比别人显得厉害究竟有多重要,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应该怎么读,和她万分不熟的人自然也没有兴趣讨教,她成了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存在,似乎与父母当初为她起这个名字的心愿刚好相反,“怎么这样”,本来想着一鸣惊人的。这种悲凉的巧合使她想起许久之前耿耿于怀的一篇匪我思存的小说,是叫《碧甃沉》的,第二个字她始终不会念,久而久之也就歇下了想读的欲望。

      她小时候长得十分可爱,越大却越显得形神可怖,这样倒也不妨事,因为长相无威胁而颇收获了几个经年的女性朋友,更是因为缺乏男生来骚扰,学习也很好就是了,拿奖学金这件事也让她如虎添翼,被众人视作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的现实主义者,实质上,因为缺少才华而单慕才华的狂蜂浪蝶怀有普渡众生的想法而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其实也可以说是怀有吃软饭的想法抛出了橄榄枝,这种人眼里丑是没有多大问题的,甚至可算作心地纯良的另一种表征。值得一提的是,李縐十分嫉妒所有貌美无情的女生,她曾经将朋友圈中初中同学发在朋友圈中的私照作为和自己大学密友的谈资。可这种照理来说十分值得谴责的行为,在她看来是真的没有多大问题,她只要把那个人说得稍微恶毒一点,仅仅是恶毒了那么一点点,就会有许多不认识她的人来骂她了,假使她说的一字不差。可李縐不明白的是,她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会落到这种境地,假使美貌并不能获得宽容的话,它也并不一定非要带走什么东西。

      李縐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开始了她轰轰烈烈的投机倒把运动。当时在校园内有许多个学生成为了哇哈哈饮品的代理销售点,至于为什么如此,不过是大家都想多赚一点,和外卖服务一样,为了创造就业岗位和营造虚假繁荣而硬凹出来的性质恶劣引人堕落的服务业,毕竟服务业才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她们这种赚差价的中间代理商,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谋生手段罢了,只要你念过书,认识几个有人脉的朋友,社会有很大的几率不会让你饿死,并且很有可能让你混得还不错。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依靠家教和批改作业确立了自己在学生间的地位,似乎更是因为施加下去的小恩小惠,而完全拥有了睥睨众生的能力,她喜欢和周围的所有人划清泾渭分明的界限,不容许旁人越过一分一厘,可是有时候也出奇慷慨,因为她原本最大的竞争对手方明明像众多怀有浪漫想象的人一样投身了轰轰烈烈的写作运动,她就刚好在学业上一支独秀,怀着打压的心态和高人一等的态度,和所有人相处得风平浪静,有时候也会被嫉妒烧糊了脑袋,不喜欢方明明转发自己得了什么文学奖而忘了自己是如何堂而皇之地嘲笑一个宿舍里唯一没有拿到奖学金的方明明。虽然虚荣和嫉妒,可是嫉妒的对象也蛮有限,在把方明明双删之后她基本上就是一个完人了吧,谁知道呢。人自私起来是可以对不起任何人的,如果她以后不再向方明明晒奖学金,方明明也不会在乎她把自己双删的事情,不过她有机会一定还是会晒的,这点方明明对她很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她不想做被熬死的那一个,所以她会选择跟她姐姐说过的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孙琦琦还是以为方明明根本不知道她在背后动的那些手脚,还是大摇大摆地出入方明明她们的宿舍,用所见所闻,挑拨她一切可以挑拨的关系。同样光辉灿烂的她的本地舍友们,依然四处生事,找食,就像一群还没出圈的小鸡,起码因为李縐和杜蕾蕾不指名道姓的出卖,她对这帮人充满厌恶,还有那时在背后猛然爆发出的一声冷笑,方明明遭遇了这样一帮人,同样想起了当时把刘不厌捧上天的崇高,她们已经一把年纪了,动荡的二十几年很快就要过去,纷纷抱怨“成名太晚。”

      “多么虚妄!”

      后记:遗迹

      童微的名字在这个时间段里是不可或缺的,那时你可以在任何场合看到她急功近利的身影,其实比起方明明来说,她倒更像是翻版的刘不厌,用全部的热力来抢夺所谓生存资源,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大而产生了操纵人世的想法,所以就去尽力挤占后辈的生存空间。对于她们那一批人来说,该有的结果如果能有,还是早就生产出来了,没有的那一部分只能从可怜的后辈,诸如方明明这样的身上挤榨。童微算是她们那一辈里老大姐一般的人物,严格地从自我意识上来说,就是较刘不厌也毫不逊色,当然她们也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在无形地较量什么。刘不厌在朋友圈里冲童微的每次示威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轻飘飘的,方明明看出来那是真正的势均力敌,甚至刘不厌所深感自傲的所谓浪漫和精神在童微这样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和现实主义者面前,也轻飘飘地看不出任何分量。刘不厌从现实角度来说,其实是很虚弱的,这种虚弱体现在她的吃硬不吃软上。

      童微不止一次地表示过,自己是一个明哲保身的现实主义者,可是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她同时也喜欢在各项事务上横插一脚,体现着令人害怕的自娱自乐精神。她是完全有可能自成一派的,方明明对她有这个信心,童微对自己恐怕也有着更加强烈的信心,即使成功是通往礼崩乐坏的,仍旧不可否认,她是他们这一代人中真正地能够体会到成功的滋味的那一个人,从她对自己外貌的自信程度就可见一斑,即使效果不好,依然还在每天坚持不懈地化妆。这种自信和与同龄人不符的大年纪使得每一种刘不厌那样狂热的主义推销者望而却步,其实刘不厌推销这些是有切实好处的,机会主义者的前途并不像方明明以为的那么荒芜,刘不厌和童微倒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她对方明明说,并不是谁都有你那样的天才和机遇的,你要容许别人找寻自己的机会,童微也说过很类似的话,不过恐怕不是对着方明明说的,她说“你站着挣钱,总有人跪着吃饭。”方明明不想对这两段话的深刻内涵和相似之处进行细致的分析,总之明眼人大概也都可以看出来,其实方明明也应该感谢在前者的话语体系中为方明明这样的天才留了存在的合理性的空间,可能是因为要顾虑到所谓说话对象的愉悦性吧,刘不厌在众多交谈方式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捧杀,童微毫不留情的嘲讽在后,似乎也没有必要,比较她们谁更仁慈。

      方明明几乎可以想见到只言片语下隐隐的敌意和冰山,不论如何巧妙,总是会留存下冰寒的痕迹,人掉下去便会冻死的,方明明的任务就是在甲板上观察风浪和障碍物,还有船舰之下的冰寒,好让这艘船舰上的人持续度过风平浪静衣食无忧问题总能被解决的生活。

      她会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捞上来,采取多疑、谨慎、甚至被乘客们污蔑是捕风捉影的方式,而她唯一要还击回去的就是一句“去你妈的”。因为方明明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她想清楚了的念头并不多,落在纸上的是唯一、大概可被概括的。

      文明的记录是一种匆忙无把握的,很快就会被遗忘甚至由于种种邪恶且不确定的人为因素而永远石沉大海的行为。这个时代对人类自身越来越缺乏关注力,种种昭示疯狂的学说指明的是早经异化的人越来越糟糕的精神状态,尼采可以有一千位,在阅读到他之前的平静生活里,对错误隐患的不知预防和对人间惨剧的大肆歌颂和描写,那早已是被暗潮汹涌的海洋吞没了的一艘艘船舰的遗骸。

      方明明请求一个轨道是对恶的合法而合理的宣泄,而不是一切维持歌舞升平的模样,最后玉石俱焚。

      她以前从未想过对于她来说文学是什么,如今可能还是要步了先生们的后尘。也未必,他们说的话太模棱两可占便宜了。她觉得文学是关押灾难与希望的潘多拉魔盒,只要那魔盒不失去它的效力,世界就不会变得太坏。可是那希腊神话的结局大家都是知道的,所有灾难都被放出来了,只有代表“希望”的光被永远留在了魔盒里。现在人认为文学是应当带给人希望的,方明明的认知恰恰相反,她认为这种普而化之的认知和“魔盒”的最初用途背道而驰。“魔盒”应该是关押黑暗,写出黑暗之黑的,并不应当是人们寻找光明的唯一处所,真正的光明应该到现实里去找,方明明要做的就是将“魔盒”打开,然后把那些黑暗不堪的东西再一个个塞进去。

      最后,毕竟是搞文字和耍弄笔杆子功夫的,方明明还是愿意让这一切回到她很喜欢的那位诗人和他的诗歌文本: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也就是说,时至今日,她才在无名而随性的思索中,以自己独有的方式,进入了这一她始终觉得神奇的诗歌文本。

      但回过头来看,导向最终结果的这一切,也许都是有迹可循的。她继续思考下去,也将获得思索出更多文学定理时才可迸发出来的欢乐,即使物理定律,也并非不可更改和打破的,虽有附会牵引的嫌疑,不过她的确刚刚读完了《三体》的第一部,当中所提及到的科学家数学家思索时所得到的快乐,她是熟悉的。对于那些向究极问题不断发问的人来说,真相其实始终是相通的,假若文明势将走向不可阻拦的灭绝,作为“存在”留在婉妙而无文字书写的历史上,也似乎不错。共产社会写史的权利早已下放民间,司马迁所写的《史记》更像是一部小说而不是真正的历史,真正的历史是没有声音的,是随生随灭的,不管众多看见或者看不见的李丽萍,刘不厌们,是如何将方明明此时写下的名为“文学,潘多拉,光明与黑暗”的隐喻进行整段地剽窃,或是通过从对面立论而巧妙地反其道行之,她都清楚,此乃机会主义者大行其道,引用不知留名的时代。历史上的此时此刻,这些话是她说出来的,方明明自己会知道。她偏向于选择不相信,因为恶依然没有被完全收进潘多拉魔盒。这短短的几个篇章里,关押的仅仅是一点邪恶而已,但已经比歌舞升平不痛不痒的小说,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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