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能吃的小白鹤缠上后》羽渡

2、初入蓬莱（二）

　　立春的声音仍在继续，已经念到了第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五条。学堂里倒下了一大片，而洛泱他们的传纸条队伍也渐渐扩大，到了最后，只剩下睡着的鹤明，以及宣故的同桌钟情没有加入了。
　　他们也曾尝试让钟情加入这场聊天中来，然而纸条还未落在钟情的桌面上，一道幽蓝火光便燃了起来，瞬间将那纸条烧成了灰烬。
　　钟情不动如松，神情冷漠，是在场内唯一一位到现在还能认认真真听课的学子。

　　见她这般，大家都识趣地没再把纸条往她桌上扔。

　　洛泱心念一动，控制着纸条动向，让它尽可能少地落在自己的桌面上，只时不时拾起，看一眼那上面聊天的内容，然后就将它传给下一个人。
　　她勾着唇角观察他们每个人说话时的态度，企图从那之中找出方才作祟之人。

　　就在学堂内已然混乱一片，纸条如白雪般在空中飞舞的时候，立春稍一抬手，念出了法诀，“立春一候，东风来贺！”

　　一阵东风袭卷了整个学堂，吹得人直睁不开眼睛来。
　　东风所到之处，卷起了所有的纸条，然后送入立春的手中。她掌心翻转，纸条便一张张地平铺开来，随后由着她手指的动作，向她的身后涌去，依次地张贴在墙面上，他们每个人写下了什么，那句话的前面就多出了他们的名字。

　　九张白纸分发出去，立春收回了手，淡淡道：“天界检讨，以万字打底。此纸由特殊仙木制成，使用仙法在其上书写，不能成字，抄袭、盗用他人文字，不能成句。明日上课前，记得将检讨交上来。”

　　比起写检讨这事，众人有更为震惊的事情，他们齐唰唰地看向洛泱的方向，用眼神发出了一个个问号，“？”
　　洛泱无辜地摊了摊手，无声说道：“我写的那张，刚刚被烧了。”
　　被谁烧的，不言而喻。
　　众人震惊且羡慕，只得含泪把苦往回咽。

　　立春的目光在洛泱与鹤明的身上稍顿片刻，随后又落到鹤明后面的钟情身上，颇为满意地轻轻点了一下头，接着便再一次念起天规来。
　　低低的哀号声一片。
　　倒是没人敢再明目张胆地传纸条了。

　　能进入这学府的，都已经是两脚踏过成神线的人，他们不需要吃东西，如有必要自也无须休息。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听天规听到困倦，十八万多条天规，念了一个时辰连一半都没念到，也亏得是立春来念，这要是换个脾气暴躁的节气神，早就将桌子给掀了。

　　洛泱正思考得出神，一只手忽然搭上了她的臂弯，正是她那位喜欢诈尸的同桌。
　　同桌这会看起来很“虚弱”，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洛泱，一双桃花眼里泛着泪光，气若游丝地说道：“有……吃的么？”

　　洛泱：“？”

　　她不可思议地问道：“你饿？”
　　同桌点了点头。

　　洛泱沉默地看着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新大陆。她以更无辜的眼神看了回去，小心翼翼地说道：“有是有……但我怕你吃坏了肚子。”

　　鹤明一听真有吃的，瞬间坐直了身子，什么可怜兮兮，什么气若游丝，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道：“不怕，我什么都能吃，不挑食。”

　　洛泱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道：“那行吧。”

　　鹤明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只见洛泱反手变出一个陶瓷做的小盒子，眼睛便亮了起来，他兴奋地往洛泱那边凑了凑，目光就跟钉死在那个小盒子上似的。
　　洛泱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金黄色的炸面皮卷。鹤明嗅了嗅，感觉有些不对劲，“这是什么？”

　　“这是春卷。”洛泱贴心为他解答道，甚至光说一个名字还不够，“就是用面粉做成薄饼，烙熟之后裹上馅心，再放入油锅里炸至金黄的春卷。”
　　鹤明又道：“这是什么馅心的？”
　　洛泱战略性地停顿了一下，“嗯……是祝馀叶和鬼草根馅心的。”

　　鹤明：“……”

　　说完，洛泱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要吃吗？”
　　鹤明内心挣扎了一会，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吃。”

　　鹤明将那块春卷拿起，奇怪的是，这春卷还是温热的，他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外皮是酥脆的，至于馅心……
　　又脆又苦。

　　他两手拿着这块春卷，心里忍不住地想，这人明明可以直接毒死他，但还是大发慈悲地给他在外面裹了层薄饼。
　　这回，到洛泱满脸期待地看着鹤明了，她问道：“如何？”
　　鹤明将刚才那一口春卷咽了下去，“好吃。”
　　洛泱眼睛都亮了起来。
　　上天似乎给了她一个好同桌。

　　洛泱心情大好，全然忘了刚才纸鹤的不痛快。她假装收回了视线，余光却始终注意着同桌的动向，接着她便发现她这同桌尽管刚才已经一副饿到快死了的模样，这会的吃相却还是极斯文优雅的，他慢条斯理地把春卷吃完了，一点也没浪费。
　　接下来的一幕有些令洛泱感到震惊，便也再不能偷偷看着，而是转向了同桌的方向。
　　只见鹤明的桌上忽地多了一盆水，他把沾了油的双手浸到水里，察觉到洛泱的视线，便转过来解释道：“手弄脏了，我洗一洗。”

　　不然一会不好继续睡觉。
　　后一句鹤明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洛泱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于是点了点头，就收回了视线。
　　鹤明把手洗干净之后，又用仙力将双手上多余的水珠弄干，然后安安稳稳地继续睡下。

　　天规终于念到了九万多条。
　　学堂内很安静，大家见立春只抓传纸条，却对鹤明睡觉一事无动于衷，便也纷纷支撑不住，倒头睡了下去。
　　洛泱感觉有些无聊，便将视线挪到了窗外，蓬莱仙山的天空是纯粹的蓝色，与大海连成一片，不知天在水，还是水在天。一声声嘹亮的凤鸣传遍整个蓬莱，凤群在天空中张开双翅上下翻滚。一只通体全白的小鹿出现在洛泱的视线里，它选了块好位置，低头啃食起地上的仙草来。
　　许是蓬莱有了新客，结界自动打开了，一道白光划破天际，宛如逆行而上的流星，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洛泱的视线里。

　　“天规第九万九千九百零一条，不得挑逗、骚扰同性、异性神仙。”

　　“……”

　　“天规第十一万三千二百一十六条，不得以仙术压迫，使妖鬼屈服，将其当作苦力驱使。”

　　“……”

　　越往后的天规，越显得千奇百怪，原先还有困意的几位，这会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起来，甚至不时还小声地与同意讨论起某条天规的离谱。
　　身后的宣故也想和同桌讨论一下，他刚开口说了三个字，“钟姑娘……”
　　就收到钟情冷漠的一个字，“滚。”

　　洛泱看向自己的同桌，“那个……”
　　同桌翻了个面，继续睡了。

　　洛泱与宣故对视一眼，各有各的心酸。

　　“天规第十二万三千九百六十六条，不得假扮妖鬼，恐吓凡人。”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初到蓬莱时曙色微明，而如今日影西沉，课竟还没上完。
　　枯燥又乏味的课堂让人有些痛苦。
　　立春依旧继续念着，“天规第十七万两千五百五十五条，不得偷摘、强抢受保护的仙果。”

　　眼看着终于要结束了，众人皆是一副快要被这课榨干了的模样。
　　星月皎洁，白凤归巢。
　　立春终于念到了最后一条，“天规第十八万七千六百三十一条，为神者，当甘愿献其一生，维护六界和平。”

　　厚厚的一本天规自此合上。

　　所有人精神一振，不由地坐直了身子，乖巧地等着立春接下来的话，就连睡了一整天的鹤明也终于醒了过来，仿佛是对将要散学的敏感使然。
　　立春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随后朱唇轻启，声音温和，却又无形之中充满了力量，“你们方才的讨论声，我都听到了。”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颇有些不自在。吐槽天规，还被师长抓包，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情了。

　　天规仍浮在半空。立春又继续道：“你们说得没错，这上面的大部分天规确实很荒谬。可就是这样荒谬的天规，却是在你们之前，以万万千千位神仙所犯下的过错，谱写而成的。”
　　立春的手上多了一张纸，她将这张纸放在天规的旁边，这一厚一薄的对比，实在鲜明得可怕。她看着下方一众学子，“天规的最开始，便是这薄薄的一张纸。而到了如今，已变成了厚厚的一本书。这甚至还不是它的终点。”

　　“你们其中不乏有力量比我更强的人，如今稍稍抬手，便可毁灭一座城，再过上一千年，两千年……甚至可以毁灭一方天地。”

　　立春收起天规和那张纸，掌心青光流转，便有山水村落浮现在他们的面前，在这美景的上方，停着一位模糊的、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他稍一抬掌，随后猛地压下。
　　“轰”的一声巨响，声音真切地画幕中传了出来，没有半分阻拦，几乎要震破他们的耳膜，好几位抬手捂住了耳朵，惊魂未定地看着那画里的场景。

　　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村落顷刻间化为灰烬，不复存在。

　　画面再一转，又变成了另一位神仙，雷电交加，将黑夜照成白昼，电流飞跃神州大地，所过之处草木尽毁，地上躺满了烧焦的生灵，以痛苦的姿势定格。
　　接着是洪水倾泄，河面飘满密密麻麻的尸体……
　　再到剧烈的日光，草木枯萎，川河干涸，大地龟裂，生灵在长期暴晒之下哀嚎着，痛苦地死去……

　　每一个画面，都十分触目惊心。
　　然而始作俑者要做到这一切，不过是一抬手，一挥掌般轻而易举。

　　立春收起画面，“你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可天界从来都不缺强者。我们所需要的，是心怀天下、悲悯苍生疾苦的神，需要的是能担起神职，给天下带来福泽的神。”
　　“你们要先明白，自己要成为一个怎样的神，而后才能成神。这便是天界学府设立的初衷。”

　　“当你们接下通行令，踏入蓬莱的这一刻起。你们过往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记录在册。这便是对于你们的，其中一重筛选。”

　　立春抬起手，她身后那堵墙上张贴的字条霎时化为了灰烬，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十二个人的名字。
　　洛泱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特别是在他们名字后面，紧跟着的几个字——触犯天规总数。

　　她现在从蓬莱逃跑还来得及吗？

　　但很显然的是，已经来不及了。最先变化的，是钟情的名字，“触犯天条总数”后面的数字滚动着，最后停在了三那里。
　　接着是宣故，比钟情稍多了一些，足有十五条。其他人名字的后面也依次有了变化，每次触犯最多的，会移动到十二个名字之首。
　　十个人全显示完了，最高的也只有二十五条。
　　洛泱名字后面的数字开始有了变化，以惊人的速度飙升着，很快就破了百。

　　其余人震惊地看着那不断上涨的数字，直到它停在了一千零七十六上。

　　洛泱：“……”

　　而这还没完，立春淡淡开口道：“洛泱，触犯天规总数一千零七十六条，其中以仙力压迫妖鬼，将其当苦力驱使共三百二十一条，假扮妖鬼恐吓凡人共三百零七条，假扮神仙恐吓妖鬼共两百四十八条，其余零零散散触犯条数共两百条。”

　　不知何处发来一声感叹，“哇。”

　　洛泱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公开处完洛泱的刑之后，鹤明名字后面的字也有了变化，变化的速度甚至超越了洛泱，直接突破三千，停在了三千零一十五上。
　　立春顿了顿，“鹤明，触犯天规总数三千零一十五条，其中偷摘仙果占三千零一十五条。”

　　不知何处又发出了一声感叹，“这个更加哇。”

　　“这是一次警示，往后你们入了神职，切记约束自身，再不可像从前那般胡闹。接下来的六个月时间里，等待着你们的考验，还有很多，记住——‘成为一个怎样的神’就是你们通过考验的关键。”

　　众人乖巧应道：“谨遵仙君教诲。”

　　立春收了所有神通，宣布散学，众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等来了解放的时刻。

　　而这边，鹤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接着看向洛泱，道：“我认真地想了想……”
　　洛泱：“？”
　　鹤明停了一下，最后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道：“祝馀叶有点苦，我不太爱吃，下次能换成祝馀根吗？”
　　洛泱：“……”
　　触犯天规三千条，条条都是摘仙果的人，果然是有点与众不同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