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男主请签收》白瓷骨鬼

4、王爷与花魁

　　片刻后，暗卫发现了密室。

　　沈白走进去，第一眼就见到被绑在床上的沈羲，他从未见过皇兄如此狼狈，不，准确点说应该是放荡的样子。

　　嫂嫂竟然和三哥玩这么大！

　　捂脸，有点小羞涩。

　　“六弟。”沈羲看到了沈白问：“你怎么来了？苏眉去在哪？”

　　沈白咳了两声道：“三哥，先别说这些了，我还是先帮你解开束缚要紧。”屋中的熏香味，如果他未料错的话，应该是散功香。

　　“不用，我可以自己解开。”他说完，手臂向身体内侧轻轻一挣，两手就从布条里解脱出来了，再看两条布条，依然完好无缺。

　　是缩骨功！

　　沈白现在才明白，三哥说不用担心他的原因是什么，原来三哥说自己有办法逃脱是真的，是他瞎忙活了一场。

　　沈羲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物，将乌发拨到后面，又变回那个温润如玉，端庄有度的沈三公子。

　　他闭目运功，将真气循环回身体中，随着身体的一阵暖流涌入，沈羲缓缓地睁开了眼。

　　“三哥，狗皇帝已死，所有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你回去主持大局。”

　　沈羲平心静气地说：“六弟，我不回去了。”

　　沈白的眼眸一凛，不可置信地说道：“三哥你在说什么啊？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三哥你的计谋，你的部署。现在狗皇帝已死，百废待兴，天下百姓都在等待一个明君，可是你却说不回去了？这是为什么？”

　　“我想留在这里陪小眉。”

　　沈白苦心劝说：“嫂嫂固然重要，但天下百姓的分量更重啊。三哥教我的道理学识，六弟我时时刻刻谨记于心，不敢忘怀，三哥你自己更该如此啊。沈白觉得三哥在情事一字上已陷入疯魔状态，在战事紧要时期，把一切部署都告诉他，自己一个人跑到醉月阁来受虐，而现在更是说不回去。

　　“我以为从我把兵符交给你的那一刻起，你已经明白我要做什么了，如今看来，这层窗户纸还需我来捅破。”沈羲顿了一下，慎重地说道，“六弟，我希望这空出的皇位由你来坐。”

　　沈白简直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原本以为这一切是三哥的计谋，他只是一个执行者，没想到三哥居然真想将唾手可得的皇位让给他。

　　他的语气严肃认真：“三哥，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你交给我的任务我都一件不落地做下来，剩下的我想过要逾矩。如果你想要用这种方式刺探我的忠心，大可不必。”

　　“我是认真的，无论从私人角度出发，还是从天下大局出发，你都比我适合坐上这个皇位。”他叹了口气说，“我身上拥有一半外族的血脉，而且还背负着弑君的罪名。如若我登上皇位，宫里头的王公大臣必定会责询我，百姓也不会服我，到时候天下又会兴起一场大乱。”

　　“而如果换作你来当这个皇帝，以上的情况都不会发生。”沈羲为沈白铺了一条康庄大道，皇位会顺利过渡到沈白的手里。

　　沈白默了默说道：“以三哥的权智，一定能顺利对付过去了。”

　　“是的，但如果我这样做必然挽回不了小眉。三弟，我累了，这副重担需由你来抗过去。”

　　书柜紧闭，他们在暗室里畅聊了有好一会儿。

　　突然，一支利箭从书柜中疾速冲出，堪堪掠过沈白的耳朵尖，削去了他半缕发丝，直直钉入墙上的木板中。要是沈白再躲得慢一点，头上这颗脑袋恐怕也就保不住。

　　苏媚媚站在背光处，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一只手还按着一个机关：“沈白，没想到你如此卑鄙，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她说着，手中的机关就要按下。

　　“等等嫂嫂！”沈白急忙阻止道，“我是替令弟而来，有些话需要传给三哥听。”

　　苏媚媚的肩有一瞬松懈，但在下一秒有维持着戒备状态，语气冷而淡：“他说了什么话，为何不对我说？”

　　“他说……说……”沈白看了床上自己重新套好的沈羲一眼，为难到骨子里去了。

　　沈白实话实说：“他希望王爷给嫂嫂一个庇护，无论嫂嫂身处何地，都能过上舒心自在的日子。还……还说他苏峰不辱王爷的信赖，替王爷守了三个月的黔川栈道，要王爷把珍藏多年的桃花酿浇在他的石碑上，让他在地下醉上千年万年。”

　　苏媚媚怨恨地看着他，手中的剑抵上他的脖子：“可你们却无能到连他的坟都守不住，掘地鞭尸！掘地鞭尸！”她的剑从沈白的脖子上移开，对准了沈羲，尖如厉鬼的声音从苏媚媚的喉咙里滚落而出：“难道我苏家一门，就注定横尸街头，连死都不能死得安生吗？”

　　沈白就知道会刺激到苏媚媚，关于苏峰的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禁区。更不提刚才他用苏峰的骨灰来诓她了。

　　“嫂嫂慢些生气，令弟的骨灰已经寻回来了。”沈白说着，就放在外面的书桌上，还有令弟的一块玉，也一齐放在上面了，你要不出去再确认一下。”

　　苏媚媚停住不放：“是真是假，待我去查看自有定论。别想逃，我已经启动所有的机关，没有我的允许你逃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她出去查看了。

　　沈白苦笑地看着沈羲：“三哥，怎么办啊。”

　　“木床后面有一条密道，直通幽王府，扭转右侧的床柱便可见，进去后只踩黑色的砖头走，可安然回去。”这条秘道是以前沈羲为了联系苏媚媚，及时取得来醉月楼的官员情报而挖。

　　半夜三更，偷香窃玉……这种事沈羲后悔没早点做，如若早点放下谦谦君子的假面具，他是不是会把苏媚媚套得更牢。

　　“那三哥我走了。”沈白告辞，回去。

　　苏媚媚进来时见屋里只有沈羲一人，知沈白已逃，不由得嗤了一声：“你到舍得告诉他密道，让他回去当他的好皇帝。”

　　沈羲无辜地垂下了眼帘，一副病公子柔弱的样子：“他威胁我，我打不过他。再说，秘道里有很多机关……”

　　“如果你算计他，让他死在密道里，那你就失算了，我压根没开机关。”

　　沈羲漾起笑，笑容带着早已料到的神色：“我就知道小眉不忍心让他死，小眉是个念情之人……”

　　苏媚媚的眼神冷下来，刀尖挑起他的下巴，唇妖似艳鬼：“少说好话，我才不会对你这种人渣念情。”

　　沈羲不躲不闪，反而挺进身，从容地低下头，让剑尖刺进他的喉间，鲜血流出。

　　苏媚媚的眸中闪过慌张，再看沈羲的模样，依然笑得和煦，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伤。

　　“你想死，没这么容易。”苏媚媚抽回剑的手轻微地颤抖着，剑身往下，“撕拉”一声割下他衣袍的一角，从怀中拿出药瓶，倒了一大片在他的喉间，将那片割下的绸条子在他的脖子上裹了一圈又一圈。

　　沈羲乖顺地任她摆弄，一声疼都不曾叫喊，表情很是享受，轻轻地在她的耳边低语：“小眉对我用情了。”

　　苏媚媚的动作微顿，这个人！这个人凭什么这样心血来潮、心安理得、一次又一次地戏弄她，作贱她。

　　“沈羲……”苏媚媚咬牙，“我真希望我六岁那年死在盗贼的手上。”那样，她就不会在后来与他纠缠不休。

　　沈羲的笑容一僵，终于戳到他的痛处。

　　苏媚媚出生在一个官宦之家，母亲年轻时是世家淑女的典范，父亲是春风得意的状元郎，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母亲多年未有身孕，父亲却始终待她如一，从未有起过纳妾续弦的念头。

　　终于，在父亲三十五岁那年，母亲的诚心感动了上天，生下一对双胞胎——苏眉和苏峰。从此，母亲每年都会选一日，带着她和弟弟去昭和祈祷还愿。

　　在她六岁那年，他们上山拜佛的途中遇到了强盗，烧杀抢掠，母亲与仆人均已惨遭毒手，血染成河，林中惊鸟飞窜。苏眉抱着比她晚出生半个时辰的弟弟，无助地缩在马车的一角，眼泪流个不停。

　　十八岁的翩翩少年郎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他执着一把长剑，白衣似雪，清风霁月，站在高处松枝上蔑视这群凶狠的强盗。那时候的沈羲，还不懂藏锋敛锐的必要性，周身的逆刺如龙鳞一般。

　　“敢在老子面前耍威风。”随着强盗头子的一声怒吼，小喽喽全按命令拿刀砍向那位少年。

　　少年从高处俯冲下来，一套霄云剑法耍得是行云流水，飘逸从容。剑身未到而剑气先到，只用三招便取了强盗头子的首级，其他人如惊弓之鸟一般溃散奔逃。

　　不论是“英雄救美”还是“路见不平”，都是话本里非常老套却有风采的开头。自此，小孩把对死亡的恐惧和那抹俊宇的身影绑在一起，深刻地记在脑海里。

　　后来，苏眉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沈羲。‘羲’，传说中驾太阳的神，这是苏眉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复杂、最难写一个字，可苏眉却把这个字写得很熟练，比她自己的名字都熟练。

　　父亲与这位羲公子渐渐来往密切，苏眉从外人口中得知，父亲已从所谓的“中立派”变成了“三王党”。年幼的她还不懂其中的曲曲绕绕，苏眉只知道等待沈羲成为她日常中一件重要的事。

　　她叫他沈羲哥哥。

　　沈羲哥哥每次来都会和她谈一会话，用很潇洒的声音，问她的功课、问她的女红、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要结束谈话时，沈羲哥哥会摸摸她的头，从袖中拿出一颗蜜饯给她。

　　久而久之，苏眉形成了这样一个认知。
　　1.沈羲哥哥很厉害。
　　2沈羲哥哥是个好人。
　　3.沈羲哥哥对她很好。

　　娘跟她说过，嫁人要选个有本事又对她好的夫君，所以她想嫁给沈羲哥哥。她甚至跟沈羲哥哥说了这个秘密，沈羲哥哥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

　　无知的年纪总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分享秘密，后来连小厮都拿这件事来逗趣她，苏眉理直气壮的反驳，想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吗？

　　最大最甜的糖果总是会被最先挑走。苏眉还来不及开始等待，就先学会怎么对待失去。

　　沈羲哥哥就已被皇上赐婚了，迎娶的是中书侍郎家的大小姐。郎才女貌，人人拍手夸赞，这是一桩天造地设的婚事。

　　来年春天，大小姐出嫁了，锣鼓喧阗，十里红妆，铺天盖地的红炮仗纸花飞扬，迎嫁的人从东街的巷子头一直排到西街的巷子尾，差不多半个京城里的人都出来观赏这场美事，赏银蜜果如雨点般密集地扔到人群中，从不间断。

　　爹爹去了沈羲哥哥的府邸喝喜酒，但没带她和弟弟去。

　　苏眉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巧儿偷偷带自己去街上看迎亲。在拥拥挤挤的人群中，苏眉透过人群间的夹缝看到了沈羲哥哥，他骑在一只大白马上，大红色的新郎装衬得他的脸愈发的白净和煦。

　　苏眉把手扬得高高的，沈羲哥哥没注意到她。一块碎银子丢过来，她合掌拍住，收回身侧，摊开，手里静静地躺着祝福的喜悦，苏眉眨了眨眼，看着手中的银子，心里有一点点异样的感觉。

　　人流太挤了，丫鬟怕出事，低头跟她说：“小姐，我们回去吧。”

　　苏眉向她点点头，把银子放进香囊中，从此，轻巧巧的香囊中躺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这晚，三王爷的府邸灯火通明，不负良宵。苏宅里的苏眉则在为自己偷偷出去而怕父亲责骂。那时候她还太小，不懂得为自己的心哭泣。

　　苏眉还是跟她的沈羲哥哥说她要嫁给他，要做他漂亮的新娘子，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声音越来越小，次数越来越少......

　　*
　　北疆暴乱，突如其来的战事令皇上震怒，边疆的防御节节败退，□□战士溃败奔逃。眼见情势越来越不利，作为北疆的公主，三王爷的母亲端妃受到大臣责难，皇上的怪罪迁怒，以及其他妃子明里暗里的中伤污蔑。

　　有北疆人一半血缘的三王爷沈羲，在京城中的日子变得不好过起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好像在一夜间，那个优秀的少年郎就变成人人唾弃的浪荡子。诗意洒脱的性子被歪曲成目无尊长，能言善辩的口才被解说成析辩诡辞，连他的王妃都要受到贵女们的玩弄耻笑。

　　沈羲没有闭紧府门修身养性，反而披上战甲主动请缨，他请求父皇给他机会证明他仍是□□的好儿郎，父皇的好儿子。

　　此举在皇上看来是赤裸裸的作秀，是想暗中通敌，他对这个儿子厌恶上了。沈羲激怒了皇上，皇上一道诏书把沈羲送到千里之外的北疆，与秃鹰、硝烟、羌笛和战鼓相伴。

　　打仗分走得风光的和走得不风光的，沈羲属于走得不风光的，谁能料到皇帝的亲儿子竟然得由两个衙役押到边疆。

　　沈羲行到送别亭时，父亲领着他们姐弟倆为他送行。烈酒配英雄，三王爷当得起这坛酒，父亲这样说着，让她和弟弟举起碗，三人斟了满满的三碗酒敬他。

　　苏眉第一次喝到如此烈的酒，火辣辣的酒似刀子一般滚进她的喉咙，苏眉喝醉了，这是她第一次喝醉却没受到父亲的责骂。

　　沈羲把那坛酒全干了，披散的长发被烈酒粘湿，揪成一绺一绺的。他和父亲做了好多诗，苏眉一句也没能记住，她只记住他阴郁犹如困兽一般的眼神，苏眉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沈羲哥哥这般模样。

　　在烧酒的作用下，苏眉上前抱住了他的腿，仰头看着他：沈羲哥哥要早点回来，小眉要做你的新娘子。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后来的事，苏眉只记得他与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还在她耳边说了话，可惜苏眉一觉醒来就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