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寻鱼的歌

11、无情青山冷酷月

　　一个人在最危险的时候通常会想起什么呢？聪明的基本都在考虑如何脱险，幸运的坐等老天爷天降祥云，最末流的，比如王末夜这样的，当然了，不排除王末夜比较奇葩的可能。既不会去积极求生，也没有运气护体，常常会想起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舅舅家的表姐带王末夜去爬山，小土坡说高不高，但是有一面特别陡峭，直上直下的，要从上面往下看还挺吓人的，没有树木的遮挡，泥土被冲刷干净，留下一片光秃秃的岩石，倒是挺适合攀岩爱好者前来挑战的，经常与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好路不走非要飞檐走壁，于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常常一边帮熊孩子接骨，一边听大人在一旁说要回去打断他们的腿。两人一路走一路摘果子吃，表姐满嘴都是黑黑的桑葚，笑起来和村头小卖部的葛大爷一样，一嘴的羊屎牙。王末夜刚刚把这个想法大胆的说出来就被女人的愤怒淹没，噼里啪啦的草啊，土啊，果核啊砸在身上，两人嘻嘻哈哈站在了最高点望着整个村庄，午后的阳光好像液体一样，充盈整个田野屋舍，家畜被阳光晒干清晨时候那种饱满且清脆的活力早已经不见，躲在里面不出来。

　　小路上少有农人，不怕热的猫在路边追着白蝴蝶，阳光下像是一张会反光的纸屑在飞。无聊的两人打赌看谁敢从峭壁上爬下去，舅舅拎着耳朵叮嘱的话被两人撇到九霄云外去了。扒着石头就开始下山，八月的阳光将石头晒得滚烫，表姐一会就开始哼哼唧唧，希望王末夜能主动说放弃比赛，可回头看这小子却发现他正满头大汗的找落脚点，完全听不见外面任何声音，一门心思想下去，就这样两人落到了传说中的死亡节点，传说一个小孩为了突破这个死亡节点，自己跌伤加上被父母双打去医生那边不下十次，最后终于问鼎土坡，成为这一代小孩里的大哥大，只有他的心腹才能被传授问鼎秘籍，其他小孩只能眼巴巴看着。

　　王末夜属于新来的小孩，没被按在地上摩擦还是仰仗着他表姐的光环，他表姐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光环还是仰仗着她做村长的爹。于是，两人在村里又有面子，又没有朋友，没有过来人的传授就敢挑战死亡节点，王末夜倒还好，就是胳膊太酸了，他表姐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抱怨王末夜，王末夜有苦说不出，就说要不你上去吧，可是表姐再野也是个女生，早就没力气了，能附在岩石上也算是个奇迹了。

　　王末夜自告奋勇要顶着她，于是，表姐不要脸的说好。王末夜觉得表姐越来越重，手心里的汗已经把岩石表面浸湿了，额头磕在石头上，脑子里是舅舅早上喊他起来，然后抱着他一路穿过湿润的早雾，从烟囱里一起飘出的还有米粥的香味，勾的王末夜在舅舅怀里频频皱鼻头，王末夜一度以为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被舅舅这样抱着了，直到住在山脚下的宋寡妇看着两个小壁虎贴在岩石上，全身都被晒出了汗，脖子红通通的。上面的那只小壁虎还不停的抽泣，宋寡妇看清楚之后，憋着笑，叫自己的儿子二胖去村主任办公室通知王末夜他舅，自己则是带上绳子，顺便叫上山坡另一边放牛的王伯。王末夜他姐看见王伯探出来的头，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就怕王伯把这回事说出去，自己在同辈人里又没了面子，也少不了一顿打。

　　王末夜被压在下面，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沉浸在小米粥的香味和舅舅身上的肥皂味里，努力回想，生怕忘记了。

　　坚果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因为手臂上的伤还没好，沉重的扇子有些摇晃，王末夜往后退了退，抵住坚果，一只豹子从瘴气中走来，眼放黑光，嘴吐恶气，活脱脱一个走火入魔的大魔王形象。无为伯拄着那支鱼竿，一瘸一拐的走在一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王末夜记得走之前明明自己是占下风啊，谁把他打成这幅见不得人的样子。

　　那坐骑看见活人就要往上扑，被无为伯一棍子打回去，呜咽着退回去，突然一个人从坐骑上站起来，月婆婆的身子越发佝偻，本是闪着月光的华发已经变成干枯杂乱，活像是练功走火入魔的大魔鬼。

　　英华冷笑道：“月婆婆你这是为了什么，连自己的孙女命都不当一回事情。”英华本想诛月婆婆的心，可是却让云梓也是微微一颤。月婆婆看着英华俏丽的脸庞，又听到这种刺耳的话，心里更是恼怒，一边用手拢头发，一边反驳道：“怎么，你这样说就断定曦巧的死我得负全责了？呵呵，云梓你就不惭愧吗？”

　　云梓本来听见英华的话就已经微微颤抖，月婆婆拿捏准了云梓的个性，反过来咬云梓。坚果一把搭在英华肩上，示意她不要再挑衅了，撕开曦巧这个伤口，疼的不是哪一个，双方都会困死在这个结里伤心欲绝。

　　“月婆婆，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知道的，毁了王末夜的世界，我们也不能苟活。”坚果的语气里没有了怨恨，反而是在劝告一个老友一样在商量，安抚。月婆婆眼中的光暗了几分，随即抬起头来也不反驳，只是看着脚下的四个人。那只豹子却开始激烈的喷气，愤怒异常。
　　云梓是知晓青山的前世今生的，看着天空中开始聚集乌鸦，落叶也是被阴风旋起，可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英华素手一挥，石榴花瓣像是蚕在吐丝，开始一点点将四人包裹在里面。
　　豹子在地上反复摩擦利爪，与石头碰溅的火花给空气里带来一些烟火燃烧的气味，一触即发。月婆婆伏下身子，贴在豹子背上，无为伯从地上跳起，一把抓住尾巴，那野兽像是被触动了开战机关一样，朝花茧扑来，一掌拍下来，花瓣散开，缠绕住野兽的脑袋，失去了方向，月婆婆褶皱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敲一敲手里的戒指，尾巴上的无为伯从后面跳到脑袋上，花瓣转而缠绕无为伯，野兽重见四人，摇了摇脑袋，越发生气，呜嗷一口就去咬王末夜。

　　还没咬到，王末夜被坚果一掌拍到英华身边，自己从花茧的边缘出来，铁扇开始闪动光泽，跃跃欲试。月婆婆口中念念有词，枯叶一群群的向花茧扑过去，英华本以为自己恢复的不错，至少是已经恢复了原来精力的八九分，可是那枯叶的力量来自青山，再加上月婆婆助力，花茧的厚度逐渐减少，云梓扯着王末夜，随时准备离开，外面的坚果正和野兽酣战，想要伤野兽却想要活捉月婆婆，施展不开手脚。

　　野兽目标明确，一连咬坚果几下，旧伤连带新伤，王末夜在花茧中看得不真切但是也后悔自己没拉住他，就问云梓：“反正也挡不住，不如我们出去，找个空隙就跑，怎么样？”云梓反问一句：“你觉得他会跑吗？”王末夜有些焉了，不想看下去，也什么都做不了，无助感像是一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自己的身上，没办法甩开。

　　扇子在坚果手中一分为二，直冲豹子眼睛飞去，野兽捂住血淋淋的双眼在地上来回翻滚，将无为伯和月婆婆甩了出去。枯叶瞬间静止，失去了动力，英华收回花瓣，变成绳索缚住了月婆婆，无为伯和花瓣索搏斗，棍子旋转，消失在原地。

　　云梓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天蓝色的药水，用云载到野兽的嘴边，那朵云将药水无声无息的洒到它嘴里，王末夜眨眼的功夫，野兽就安静了。英华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枯叶又受到了指示，冲着暴露在空气中的四个人，又快又准，措手不及。
　　云梓拉着英华，王末夜眼前云雾缭绕，是云梓在带他们离开，可是只有三个人，坚果挣开自己的手，用扇子去帮月婆婆挡开那些枯叶。王末夜被英华死死拉着，坚果留给他的只是一个浴血的背影。

　　无情青山冷酷月，薄情新郎断肠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