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无是》涵之元

5、我的车在医院停车场

　　不知不觉，在回忆中我们原路返回，走到停车场。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的我不自觉低头浅笑，那些藏在大脑皮层的条件反射已经经过日复一日的反复训练变成记忆性的非条件反射。果然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是闭着眼也能找到想走的路。
　　“好了，我要回去了，你就在这里打车吧，打不到的话出门右拐到六道口，那边修地铁了。”说着我就往驾驶座走。
　　“可是我的车在医院停车场。”他不疾不徐的盯着我的脸说。
　　在停车场就在停车场呗，用得着笑的那么笃定吗？像个守株待兔的傻子。不过，话说回来，好久不回农大，这儿更漂亮了，农大果然是全国大学里最会种地的，校园里的花开的也比别的地儿漂亮，花香扑鼻而来，到处都是春天的气息。看在这么美的农大的份上，“那顺路捎你一程吧。”说完我马上就钻进了驾驶席，因为不想让他看到我泛红的眼圈。
　　“好，谢谢。”他的谢谢消失在我的关门声里。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我偷偷的瞥他，发现他一直在跟人发微信，不知道是公事还是私事啊，聊得这么投入，一连看他好几眼也没有发觉。
　　“专心开车。”他头都不抬，只是微笑的提醒我。
　　“切……”用一声轻哼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坐直身子，双眼像猫头鹰一样炯炯有神的盯着前面的车尾巴。唉，实在是六点左右是这座城市最拥挤的时候，有车的坐在宽敞的车里堵，没车的用肉身凡体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我刚想拜托他帮我拿一下手机，转过头来发现他已经自发的探身到后座去拿我的包包了。然后……我打开了车载蓝牙无视某个人递过来的手机自顾自的接电话。
　　“韩小四儿，你什么时候到啊？你不会真去三里屯了吧？”电话里传来丁东同志的质问。
　　“你想的美，去那么远明早我也回不来呀。我从学校餐厅打包了一些老大平时喜欢吃的，马上就到了，稍微等一会儿吧，十分钟。”我毫不客气的回怼。
　　“好吧，你快点，我老婆饿了。拜拜”
　　“等等，等等，先别挂让我跟小四儿说。”
　　“好好，我不挂，你慢点。韩小四儿你先别挂。”呵，我上辈子欠你的，跟老大说话就柔情蜜意当暖男，跟我就令行禁止做长官，算了，看在老大的面上不跟你计较。
　　“四儿啊，你去医院旁边有个six days，给我买两个巧克力布朗尼，反正也快生了，多吃点好有力气……”老大接过去就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
　　“绿灯了，走吧。”他吧手机放回包里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静静的听我打电话，只是你明明可以用肢体动作示意我的，为何在这个微妙的timing……
　　“韩小四儿……”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怒吼，“你怎么答应我的？”然后是帕瓦罗蒂的高音频道，“算了我不跟你说，把电话给他。”女王不愧是女王，脾气的控制无人可及。
　　“有什么好说的，我马上就到了。”说着我就想伸手去按结束通话的按钮，但是被一只纤长温暖的手阻止了。
　　“喂，胜男，是我。”语气一如五年前，热络而熟悉。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夏航宇，明人不说暗话，我不管你为什么回来，回来待多久，不要再招惹小四儿了。当年你一走了之，她用了五年也没有走出来。但我知道，支撑她独自一个人走过这五年的一定不光是对你的爱，更大的原因是她性格里自带的执拗。因为，你们分开时你没有告诉她原因，她其实一直在等的也或许不是你，而是那个迟到五年的解释。所以，告诉她，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天呐，我再次为有这样真心待我的朋友而感到温暖和幸福，可是老大一定不知道我开的是蓝牙，否则她不会这么说的，因为她心疼我，心疼我苦苦的守着自己心里的那点渺茫的希望，不愿意亲手打破我心里的水晶瓶，不愿意再看着我将我心上那些刚刚愈合结痂的伤口再次撕裂的鲜血淋漓。
　　我同样知道她说的似是而非，是真相，但不是全部的真相。这么多年，她了解我就像是了解另一个自己，在我这件事上我们不说心意相通，但我敢说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了解我是怎么想的，那一定是她。今天她的话看似目的是为了我死心，让他彻底的离开我的生命。但是实际上，她只是逼夏航宇告诉我当年分手的真相，她深知不管我还是不是认定这个男人是我的未来，过去的那段因果始终是梗在我咽喉处不上不下的鱼刺，要想重新开始，那就必须勇敢的走上手术台，不管有多痛，不管流多少血，都必须要将它取出，我才有可能真正的痊愈。
　　对我而言，其实我自己亦不知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当年的真相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接受那真相背后的残酷。而且……不可否认，我们错过的是彼此人生中变数最多的五年，换言之，也就是最不可预测的五年。五年前，我们都是涉世未深的孩子，即使是天马行空的白日做梦，也会被称赞的说是富有创造力和想象力，那时候啊，全世界都把我捧在手心。可现在呢，哪怕是晚饭多吃了一粒米呢，也会被上升到孤独终老的地步，呵呵，现在呀，我低三下四的哄着全世界还不一定能得到一个温暖的微笑。而且，很关键的是，无论这期间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的平淡，时光走过总会留下痕迹，更何况他这样的男孩怎么会真的甘于平静生活，即使他想，他身边的人也会推着他一步步的前进。
　　但是，我很确定当年的我深爱那时的他，他亦然。只是，人不能永远活在当年，不是吗？
　　“谢谢你，帮我照顾她五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然后干净利落的挂断了蓝牙。
　　如果不是手上握着方向盘，我的中枢系统下意识的遵循着近五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准的运作着，今晚我就可以跟某个大肚婆在医院里上演一幕姐妹情深的戏码了。我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电话那端的老大一定惊讶的睁大眼睛，嘴巴张的可以吞下一只十三香小龙虾，须尾全进的那种。不过，那也就是前三秒，后面就麻烦宝宝和爸爸一起享受一下魔音穿耳……不对不对，是女高音胎教。
　　可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我们从来没分开过似的，好像我还是他女朋友似的，好像我还挺高兴似的……
　　“五年前……”挂掉电话，他望着窗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不久，似有似无的开口想说些什么。以五年前起，我知道，他想向我开口解释那迟到五年的真相。但是，今天，此时此刻，我不想知道。我知道，真相对我来说是避无可避，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知道。但是……我还是希望不是今天，因为……今天是我这五年最轻松愉悦的一天。我多想让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能多陪我一会儿，就像是临刑的囚犯用力乞求尽量拖延行刑的时间。“今天，我不想听，拜托。”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颤抖着的字音，我死死的咬紧牙齿，生怕自己再多说一句，或者是崩溃的痛哭流涕。他似乎发现的我的隐忍和悲伤，但是他没有回头看我一眼，还是望着窗口，轻叹一声“好。”
　　“你不是今天刚回来吗？什么时候买的车啊。”
　　“没买。”
　　“什么？那你说你的车在医院？我可不会再送你了。”我疑惑的反问的同时申明自己的立场。
　　“公司配的，我刚刚发微信让秘书开到医院等我。”
　　“呵呵……”原来如此，刚刚发微信是联系秘书呀。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终于等过最后一个红灯，看我想直接将车开进医院停车场，他提醒我说“还没买亚男要的巧克力布朗尼呢。”
　　“嗯，不给她买，她孕期血糖高，丁东一直严禁她吃甜食。如果今晚就生了吃点倒是不要紧，可医生说她今晚生产的可能性不大。我要是真买了她也不一定能吃，看我们吃她不得作翻天啊，。所以，还是等她真生的时候再给她买吧。”我微笑着解释。
　　“哈……你回去不好过了。”
　　“没事儿，等丁东看不见的时候我偷着给她买她就原谅我了。”
　　“所以关键不是血糖高，是丁东？”
　　“是啊，丁东现在跟神经质似的，我能听他的，当然是听老大的呀。”
　　在我环顾四周寻找离电梯口近的停车位时，我的余光瞥见了某人听了我的回答握拳放在嘴边，掩唇轻咳道“你还是这样，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他的机会啊。”
　　我心想：切，我就不信丁东那厮就没在背后说我坏话，我相信以他的人品和我的人品来说，绝对是只多不少的，只是老大从不告诉我就是。所以当下也不回应，只专心停好车。
　　探身从后座拿好打包的饭菜下车，略顿了会，转向他，认真的说道：“你的秘书应该在等你了吧，我就不送你过去了，老大还等着我吃饭呢。还有，欢迎你回来。”
　　之后不说再见，我坚定地转身离开，大踏步的向前走，只是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背后一直追着我，看着我离开，就像五年前我看着他离开一样，眼含深情，却不会开口道别和挽留。
　　回到病房自然是插科打棍一番，好在丁东关键时刻还是给力的，拦住了老大的严刑逼供，只是目带揶揄的一直向我眨眼示意。
　　今天的信息量太大，我也无心再解释什么，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一头雾水。
　　本来想今天晚上给老大守夜的，可是丁东不放心说我自己都照顾不好，老大也觉得我刚从希腊回来太累了，想让我回家好好休息。也是，今天对于我来说信息量太大了，我确实需要自己一个人好好消化一下，也就没有坚持留下，只是嘱咐老大今晚如果宝宝等不及要出来的话无论多晚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去接叔叔阿姨们，跑跑腿什么的。如果今晚不生的话，我就明天一早过来陪老大，顺便接她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