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子》阿米巴

2、视线之外

　　加梅利亚篇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有了奇特的感觉——尽管他的相貌怪异，行迹可疑。
　　后来，莉那他们给我讲了他的故事。当讲到他被自己唯一的亲人雷藏变成合成人的那一段时，我看见他偏过了头，面无表情地望向一旁的虚空。不知为何，看着他那张淡蓝色，结满石块的怪异的脸，我头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悲伤。
　　我想我能体谅他的难处，我想我该帮他走出那种阴郁的孤独。
　　我努力去做了，头一次帮他的时候，他很恼火地把我赶了下去，但第二次，当我用魔法分散了复制雷藏的注意力，让他得以逃脱敌人的魔爪时，他没有拒绝，甚至于在瞥我一眼的时候还带着些许赞赏和感激。
　　我知道自己终于赢得了他的好感，我的辛苦追随得到了回报，我开始被他允许呆在身旁。——尽管他很少对我说什么，但是我已经很满足。而渐渐的，他也成了这几人中最重视我的一个。
　　我享受着这一切，包括他看我时那种冰冷后藏着暖意的眼神，还有他叫我时那不耐烦却又关切的声音。
　　甚至还有许多次，我看见他为了救我而让自己受伤。我也听到莉那提起在冥王杀死我后，他那不顾一切的疯狂而愤怒的攻击——我以为这是爱，这是我想要的东西，也是我即将得到的幸福。可是我错了。
　　他走了，一个人。
　　我是公主，无法随他而去，而他，还是宁愿选择孤独的流浪。
　　——或许也有留恋？但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为我，他的视线最后一刻停留的位置不在我身上——而他收下我的礼物也仅仅是因为不好意思拒绝。
　　我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能读懂他——我不理解他那种孤傲的性格，不明白他那眼中关切背后的真实情感，更不会懂得他那深深的悲伤，那是爱而不得，无声忍耐的痛苦。
　　我，其实一直都在他的视线之外。

　　再见，杰路刚帝士.......
　　那时侯，望着他离开时高挑的白色背影，我其实差点这么说出口：
　　.......永远只可能是我的梦想的，虚无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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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悲惨的合成兽......
　　被雷藏变成今天这副古怪模样的头几年，我一直这样绝望地认定自己是一个世上最不幸的存在——还有谁能像我一样，倒霉到会被自己唯一的亲人变成怪物的呢？
　　于是我一直自怨自艾，每天除了假想复仇就是抱怨时世的不公，直到她突然闯进了我的生活：
　　——莉那.因巴斯，一个狂妄到可以无视一切困难和危险永远大笑前进的小姑娘。
　　就像是新鲜的海水灌进了死气沉沉的沼泽,我的生活立刻因她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开始，我与她为敌时，还以为这个小女生可以轻松被搞定，但很快的，我便吃惊地发现了她是个棘手的对手——她相当聪明，聪明得远超我的想象。她轻松挫败了我自认为很周密的夺取雕像的计划，并且在法力最弱的时期用最简单光明弹魔法连破我的两招。
　　强大
　　那时侯我只想到了这个词，我只想到了可以利用她帮我联手对付雷藏，于是我带着她逃了出来。
　　而我是何时对她产生好感的呢？说实话我自己也不大清楚，或许是因为佩服她的胆识与智慧？抑或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其他人那样把我当成一个人类以外的怪物？还是因为她在还不清楚我是否真的背叛了雷藏时就用善意的提醒救了我一命？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但这不重要。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
　　她喜欢的是高里——那个有着憨厚而阳光微笑的英俊的金发剑士，而不是我这个性格阴郁脾气冷漠只知道考虑自己身体的合成兽。
　　是的，我也曾为这个悲伤过，甚至几乎再次陷入绝望，可是，或许是跟她呆久了，我也学会了笑着去面对一切，——哪怕仅仅只是强作的笑容。
　　接着，又一个意外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
　　塞伦公主加梅利亚
　　这个小家伙几乎是从头一次碰到我就对我产生了明显的好感。起初我还以为她仅仅是像别人一样对我感到好奇而已，因此不免有几分恼火，但接下来我却发现这个小女生竟是确确实实地在喜欢着我——作为合成兽的性格阴郁的我。
　　我感到实在难以理解——或许只是因她年龄太小，又贵为公主，所以有些不懂事吧！过一阵子她就会改变看法了......
　　我那时这么想，实在是低估了她对我的感情。而渐渐的，我开始明白，她看我的眼神中包含的意思，其实是和我在心中深埋的对莉那的想法是相同的：
　　那是爱
　　我感到悲伤——为她，为和我一样苦苦单恋的她。当然，她比我勇敢，可这也可能意味着她要比我受到更重的伤害。
　　爱，不说是遗憾，说是失落，遗憾比失落好。
　　所以我旁敲侧击，尽力用冷漠应对她的关切，指望着她能知难而退，早早摆脱这份不可能的幻想。可是，每每她遭遇危险，我又不能不管，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对我的误会越来越深，终于直到一个可怕的高度。
　　“杰路，如果这次后我们还能活着，和我一起回塞伦好吗？”
　　她这样对我说的时候，我开始后悔自己的优柔寡断，我明白，我们之间的一切一定会让她摔得很重，但我还是没能狠下心：
　　“......我会考虑的......”我给了她这样的回答，然后看见她脸上升起了幸福的笑容——当时我们的处境其实十分危险，而她却为了我这句根本不算肯定的承诺露出了这样的微笑，我的心里有一处终于开始作痛。
　　离开的时候，我以为她会哭，可是没有。
　　她不仅勇敢，而且坚强，比我坚强。
　　“再见，”她微笑着把自己的颈带系上我的水壶，“杰路刚帝士。”
　　刹那间我突然发现她长大了许多——或许，她什么都明白，只是，始终执着的没有放弃希望。
　　我再次感到无比的悲伤，但我无能为力，我必须走，因为这世上已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事物让我停留。
　　对不起，你并没有错，只不过，恰好和我一样，在所爱人的视线之外而已。
　　我想，头也不回地走开，一直走到看不见塞伦的城堡，然后，有种东西渐渐从心底升了起来——那不止是悲伤，那还有思念，或许，我蓦然惊觉——爱？
　　我真愚蠢，原来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变的，石头的心也可以被打动。

　　但我终于没有停下脚步，因为这种感情还没有强烈到可以阻挡我固执的意志。
　　不过，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
　　一边走着，我却突然笑了：
　　加梅利亚，你会笑着走进我的视野吧，那时侯，我可能
　　就会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