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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杀你休要怪我 ...

  •   霎时间,云一尹脑内嗡鸣作响,实在想不到自家师父和这老妇人会有什么联系。

      他躲在一棵树后,心神不宁地悄悄望着。

      见沈玉成取下钱袋,给了那老妇人几块碎银,温声道:“这次谢谢你们。”

      老妇人蔼笑:“道长客气了,两小仙童都是好孩子,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沈玉成淡淡一笑,“一个飞扬跋扈,该挫挫锐气。另一个……”他顿了一下,目光投向云一尹藏身的大树,云一尹心头猛地一跳,连忙缩回脑袋躲好,“深谙世故,该多学着信任别人。”

      云一尹愣了一下,两手慢慢攥紧。不可否认,刚才有一瞬,他怀疑过沈玉成。怀疑师父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和老妇人联手演出这场戏,是别有用心的。

      现在看来,沈玉成哪里是别有用心,而是用心良苦。只为让徒弟们在这件事中有所体悟,有所成长。

      云一尹回忆起这些天师父对自己的偏爱,他罚青珩却不罚自己,难道真的是看不出自己的小伎俩吗?

      他分明是因材施教,搓越青珩锐气的同时,又博得自己信任。

      云一尹神思恍惚地离开那处,回去的时候险些迷了路,待到小巷时,沈玉成都已经回来了。

      越青珩不耐烦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等了你多久!你是去了趟西山啊!”

      云一尹懒得搭理他,转头对沈玉成道:“对不起师父,徒儿不小心迷路了。”

      沈玉成并无责备之意,反倒温声细语安抚他:“你没事就好。”

      见两个弟子都回来了,沈玉成切入正题,为今天的外出做个收尾工作。

      他先对越青珩道:“青珩,你方才说你又见到那老妇人了。”

      越青珩眼睛一亮,忙道:“是,师父。”怕沈玉成不信,又补充:“一尹也见到了。”

      云一尹瞥了他一眼,给越青珩一瞪,无奈地乖乖点头:“是的,我也看见了。”

      沈玉成道:“这次走运,但难保下次遇到的是什么人,世道险恶,凡事多加小心,切勿刚愎自用,一意孤行。”

      越青珩连连点头:“弟子记住了。”

      沈玉成又看向云一尹,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帮他整了整衣领,“该回家了,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晚饭。”

      云一尹望着沈玉成温柔的眉眼,没由来的愧疚,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对不起。”

      沈玉成微微笑了:“冬天冷,回去好好休息。”又柔声补充,“藏书房的书你可以随便看,不懂的就来问我。”

      云一尹平生第一次给人这样温柔对待,抿着嘴,两只眼睛乌黑湿润,一眨不眨地望着沈玉成,忽然道:“师父,如果我能认很多字,你会表扬我吗。”

      沈玉成怔了下,浅笑道:“当然了。”

      云一尹又问:“那我要是变得很强,把很厉害的人都打败了,你会开心吗?”

      沈玉成道:“自然。师父会以你为傲。”

      云一尹低下头,嘴角扬了扬,用短短的胳膊圈住沈玉成脖颈,竭尽所能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师父。”

      云一尹闭起眼眸嘴角微弯,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却是沈玉成悄悄红了眼眶。

      回到宗门已经是晚饭时分。

      沈玉成独自回屋休息。饭厅照例只有三个弟子同吃。

      没了沈玉成管制,云一尹和越青珩却一反常态地乖乖吃饭,没有拌嘴。叶清源左望望,右看看,终于忍不住道:“你们今天好安静啊。”

      云一尹含着筷子,漫不经心:“不想和他计较。”

      越青珩托着腮:“懒得搭理他。”

      叶清源“唔”了一声,粲然笑了,给一尹和青珩各夹了一大块排骨:“你们多吃点。”

      云一尹笑了一下:“今天渔火浮天就你一个人,小师姐给自己找了什么乐子?”

      叶清源神秘兮兮道:“嘘,千万别跟师父说,我今个去北阁了。”

      “嗯?你去北阁做什么?”

      “北阁主修药道,我去偷师学艺,”叶清源顿了顿,话锋一转,“你知道乌龙玉林吧。”

      云一尹:“自然,第二大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么?难不成你是乌龙玉林的大小姐?”

      “不是啦,”叶清源笑道,“我家只是他们的远亲。乌龙玉林主修药道,爹娘想让我成为药修,日后或许能进乌龙玉林做个副长老。”

      “那你今天去北阁是为了遵从父母的意思,为什么不能告诉师父?”

      “她自己根本不喜欢药道。”越青珩从旁插话,“师父想让她自己做主,不要总是摇摆不定的。”

      叶清源语塞了一瞬,有意岔开话题:“对了,你们知不知道清晖宗是靠什么起源的?”

      云一尹:“是什么?”

      “冥河。”越青珩在旁从容不迫应答。

      叶清源颇为惊讶:“大师兄你竟然知道!”

      越青珩:“你不知道才稀奇。清晖宗就建在冥河分流旁,借着此处的浓郁灵力才在不到百年的时间成为修仙界后起之秀。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上山了吗?”

      叶清源吐了吐舌头,乖顺道:“爹爹好像跟我说过,但我忘记了。”

      越青珩轻哼一声:“你能是忘记吗,我看分明是心不在焉,没认真听。”

      “大师兄你干么揭穿我,”叶清源鼓起脸颊,“不理你了。”

      云一尹在一旁听着,悄悄变了脸色。

      归灵珠乃冥河阵法的阵眼,自己能重生多半托它的福。

      原本以为自己重生后,出现在清晖宗附近是个偶然。现在看来这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云一尹惴惴不安,魂不守舍地吃完晚饭。至于叶清源和越青珩又说了什么,他一字也没听进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听师兄姐提及冥河,夜里就自然而然梦见了前世。

      梦里的他还是江流夜。

      修炼冥河心法尚且到中期,初生牛犊不怕虎,已胆敢单挑第二仙师沈斓。

      那一战,他胜了,但胜得很狼狈。

      他拖着满身是伤的身体,走下乌龙玉林长长的阶梯,鲜血汩汩流淌,皮开肉绽,却神色恍惚,脑子里反反复复思考,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谁。

      打败沈斓的那刻,他心潮滂湃,喜不自胜,可回过头却发现连一个能说“我胜了”的人也没有。

      沈斓的弟子涌下台,关切地喊着师父,却用仇视的目光看他,就好像他做错了事,其罪当诛,死有余辜。

      他手足无措地站着,很想说一句:是我胜了啊……却在他们的眼神中,安安静静合上了嘴。

      沈斓才是英勇的侠客,而自己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就应该被正义的侠士,用最精妙的法术制裁。

      根本没有人期待他的胜利,没有人会为他开心为他难过。

      他得到的永远只是恨,只是厌恶。

      不论他做出多大的成绩,都像一条败犬,一只过街老鼠,被所有人唾弃。

      那晚,他买了酒。独自坐在树林间,对月道:“江流夜,恭喜你。你现在是修仙界第二仙师了,你一直很勤勉,这战赢得很漂亮,你一定会变得更好更出色的。”

      他胡乱地喝完七八瓶酒,躺着草地上,呆望着星空。心道:只要有一个人,能和自己分享喜悦,那就够了。

      他天真地相信,终有一日,自己将不再孤身一人。会有人找到他,发现他的好,愿意听他说话。

      但转瞬间,是孤零零的十八岁生辰。

      他去面馆吃饭,看见一对衣着简陋的穷苦母子进来,母亲手里攥着几文钱,紧巴巴地向店小二要一碗肥肠面。

      吃饭时母亲对儿子说:今天是你的生辰,这个就当你的长寿面了。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江流夜忽而笑了,自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人希望他好好活着。若是没有被人予以这样的期望,是不是就不用继续辛苦下去了。

      ……为了活着而活着,真挺没劲的。

      那日后没多久,他便动了心思,去盗取镇压着冥河万千鬼怪的阵法阵眼——上古灵器归灵珠。

      他不怕死,不如说,一心求死。

      云一尹从梦中转醒时夜还很深。屋外细雪飘飘,四下寂静无声。

      他枕着手臂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再度入眠,前世腥风血雨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他盗取归灵珠,遭修仙界众人围剿,以一敌百,死里逃生,最后仍难逃厄运,被越青珩斩去右臂又刺中心口,在疼痛中死去。

      现在回忆起来,云一尹还觉胸口隐隐作痛。

      来清晖宗满打满算不过八天,却仿佛过去了百余年,好像曾经的杀戮背叛伤害,都已离自己远去。

      云一尹对着透过纸窗洒入的月华伸出右手,缓缓握拳又张开,望着那只属于孩童的手,愣愣出神。

      人一旦习惯安逸,就难以回到过去了。

      不论自己出现在清晖宗是归灵珠的选择,亦或是意外。他都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份宁静。

      他想一直做云一尹,做清晖宗渔火浮天阁的小弟子,做一个真正的八岁孩童,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他想让江流夜永远死在过去,消失在一切错误都未发生前,再也不要出现。

      云一尹微眯眼眸,看见细腻的银辉从指缝流过,静谧而美好。

      但事与愿违,意外总是突如其来。

      他几乎毫无准备,便见一阵青蓝幽光划破黑夜,突兀地亮起,在漆黑的屋子里显得尤为扎眼。

      云一尹愣了一下,低头往胸口看去,大为骇然。

      那光正是从他胸口衣料里透出的!

      他连拽带扯,胡乱扒开上衣,只见婴儿拳头大小的归灵珠正卡在胸口,缓缓往外探出。云一尹倒抽口气,面色煞白。

      他虽无痛觉,但归灵珠一闪一闪散着光芒,且愈来愈明亮,很容易招惹目光。一旦给人发现,他不仅会失去现在的安稳,还将丢掉性命。云一尹惊惧交加,双手发抖,手忙脚乱紧捂住胸口,低声吼道:“别闪,别闪!”

      归灵珠探出速度缓慢,但不容反抗。

      他使出全力按在胸口上,也无济于事。归灵珠最终彻底与他身体分离,疾钻出他的掌心,在屋子里四处飞窜。

      云一尹大呼不妙,在屋子里追来扑去,可归灵珠灵敏异常,擦着他的指尖而过,硬是抓捉不到。

      几乎回合下来,云一尹累得筋疲力尽。扶着膝盖喘着气,抬头看着浮在空中闪烁幽光的归灵珠,恨得后槽牙都要咬碎:“归灵,给我滚回来!”

      归灵珠似乎听懂了,闪了闪光,干脆一赌气撞破纸窗飞出!

      云一尹怒目切齿,双拳捏得骨节泛白。

      归灵珠虽然随同自己重生,但世间绝不可能存在两个相同的上古灵器。也就是说,原本在这个世界镇守冥河的归灵珠,必定消失了。

      现在只是还没被人发现,一旦这个秘密被揭穿……

      云一尹知道,修仙界的正义人士会让他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盗取归灵珠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错误。

      但就是他要把珠子还回去,这些人也要杀他。上辈子已经亲身实践过了,不是吗?

      云一尹随便整了整衣服,忙推门而出。好在此刻已是深夜,渔火浮天阁又处在后山宝地,除了师父和两师兄姐,鲜少旁人,暂且不会引起注意。

      他望见天边一抹青蓝幽光,一路往后院追去。

      他衣着单薄,踏着雪,迎着北风,竟也急出了一身薄汗。

      待到后院时,果然见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小蓝珠浮在空中,赏景般悠闲。云一尹磨牙凿齿,杀气腾腾,阴沉着脸朝归灵珠走去。

      正抬手要握住珠子,忽听得身后有人道:“你在干什么。”

      是越青珩的声音。

      云一尹眸光黯下来,背朝对方不回答。归灵珠听到生人的声音,主动钻进云一尹掌心,融入肌肤,消失不见了。

      “云一尹?”越青珩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皱起眉头轻声试探。

      云一尹沉默不语,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温情,都在这句话中被无情刺破了。

      这几日的种种美好在眼前飞快掠过。

      得之不易,他怎么能允许再失去。

      杀了越青珩。

      杀了他。

      云一尹夜一般漆黑的眼眸透出冷彻的光。唯有杀人灭口,才能永绝后患。

      自己的靴子里藏着匕首,待会近身,只消一瞬,便能割破他的喉咙。下刀要快,不能出血过多,不然会留把柄。这里距后山很近,只要从崖边推下去,他会沉进湖里。

      ——谁也不会知道今夜发生过什么。

      云一尹的心脏从砰砰作响到归于平静。他缓缓转过身,眸光像出鞘的刃,寒光凛冽。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说起来,我最初给珠子起名叫“弑神珠”,被朋友吐槽了……说又土又中二,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个名字。归灵珠好像是比弑神珠好听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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