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会喜欢大师兄》清波流澜

18、这梁子结下了

　　眼见大师兄即将身首分离，华风筠吓得惨叫一声，紧紧闭上眼睛。

　　可预料中血花四溅，重物落地均没有发生，只有“当”的一声脆响，好似两只瓷碗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华风筠将眼睛眯开一条缝，模模糊糊看见了什么，又突然将眼睛大睁。

　　他看见越青珩的脖颈旁出现了两层护罩，将沈玉成的剑阻挡在外，一层银白，一层浅蓝，两层护罩紧密贴合，散发着淡淡微光。

　　沈玉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放下手中的剑，银白护罩也随之消失：“看来越宗主考虑周到，倒不用我这个做师父的费心了。”

　　他这话一出，华风筠便即明白了。沈玉成对越青珩拔剑相向，并没有伤他的意思，在挥剑的同时凝了护罩，只为吓唬一下不懂事的徒弟，师父所凝那层是银白的，另一层浅蓝的则由越青珩的贴身物凝结而出。

　　沈玉成淡淡道：“为师这次教你的东西，懂了吗？”

　　华风筠站在越青珩斜向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他声线低沉道：“……懂了。”

　　“懂了就好，以后做事切记不可不计后果，鲁莽行事，要知道……”

　　沈玉成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咔嚓一声，三人皆是一怔，越青珩先行反应过来，慌忙从衣服里掏出什么。华风筠探头看去，隐约望见那是一块玉佩，似已四分五裂。

　　沈玉成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这玉能挡利器伤害，却无法很好地抵挡灵力，明日来我屋里，我送你一件更合适的。”

　　越青珩没有回话，他虽然竭力压制，但肩膀仍在微微颤抖，许久才极为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多谢师父。”

　　华风筠尽管不知那玉佩的来历，也看得出它对大师兄意义非凡，难免生出些同情，为他暗自叹息。

　　沈玉成“嗯”了一声，手里冰剑化作银光，消散在掌心中，足下的寒霜也尽皆褪去。

　　一切恢复最初模样，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越青珩从先前的锋芒毕露，变回颓然不语，捏着碎玉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沈玉成帮越青珩整了整衣领，温声道：“为师这样训斥你，你可生师父的气？”

　　越青珩声音干涩：“弟子不敢。”

　　沈玉成目光柔和下来：“说不敢就是在生气。”越青珩低头不应，沈玉成又轻声道：“是为师的错，弄碎了你的玉，很抱歉。”

　　先不说越青珩反应如何，华风筠倒是怔住了。

　　修仙界一向将尊师观念看得很重，毕竟师父多为得道修士，徒弟却大都出身平凡，被师父带入门悉心指导，才有了修仙的机会。师父高高在上，徒弟不得忤逆，即便师父有错，也应当是做徒弟的忍气吞声，绝没有让师父当面赔罪的道理，更何况沈玉成还是第三仙师，是受万人敬仰的存在。

　　越青珩也没料到沈玉成会跟自己道歉，顿了顿才道：“师父客气了，只是……一块玉而已。”

　　他的话音放得很轻，似乎并不介意，但华风筠发现他握着碎玉的手攥得更紧了，连指骨都在微微泛白。

　　沈玉成没再多说，轻声道：“你口无遮拦，顶撞尊长，刚才为师已经教训过你了，但抹黑宗门一事，须得去祠堂跪在祖师爷画像前认错。”

　　华风筠自以为与此事无关，可以脱身离开，不料沈玉成目光移转，淡淡说了句：“你也去。”

　　幸好沈玉成叫他前去，不是为罚他，只是让他对着祖师爷画像发誓，保证绝不将今天的事说出去。

　　华风筠方才得知师父身份时，惧大于惊，现在“惊”所剩无几，仅剩下了“敬”，他纵使一贯迟钝，这会也陡然间善解人意起来，知道师父贵为第三仙师，却屈尊于这种小门派做长老，明显是为了隐藏身份，连忙保证点头答应，绝不可能将此事说出，否则必遭天打雷劈。

　　沈玉成放下心，又让越青珩跪在祖师爷的画像前反省。越青珩倒是跪了，但只字不提反省的事。

　　沈玉成道：“你若不说，就在此处跪罚一夜。”

　　越青珩低声回答：“一夜太少，三天三夜正好。”

　　沈玉成眼帘微垂，眸光从纤长睫毛中泄露出，犹如月夜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既美得清冷，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华风筠浑身打了个激灵，听越青珩继续说：“师父，黄符起火与一尹无关，不论你信不信，我都会在这里跪三天三夜。”

　　沈玉成不语，华风筠已觉周遭空气冷了下来，心中焦急地想：大师兄你怎么这么顽固，什么时候了还要再提此事。

　　他正想着如何劝阻越青珩，沈玉成便看向他道：“你先回去吧，我同你大师兄单独聊聊。”

　　华风筠心下担忧，奈何不敢忤逆师父，只得乖乖退了出去，可要他装作无事发生，潇洒地转身离开也是办不到的，这便徘徊在主阁外，不时向内张望。

　　不久暮色渐沉，明月攀上枝头，华风筠心里慌乱，越发没了主意，他不敢将这事告知别人，无法找谁商量，除了自己干着急外别无他法。

　　又等了半盏茶时间，一抹雪白出现在视线里，沈玉成正抬脚迈出主阁。

　　华风筠下意识想跑，沈玉成却已经看见了他，温声道：“你担心青珩可以去看他。”

　　华风筠听师父语气温和，又见他眸光如水，没有半分怒色，一颗乱跳的心顿时安了一半，脱口问：“大师兄他还在跪罚吗？”

　　沈玉成道：“他已向祖师爷承认了错误，自然不必再跪。”

　　华风筠微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见沈玉成淡淡一笑，像是潺潺流水自心头而过，另一半悬着心也安了下来，喜道：“我就知道师父你最有办法！”

　　他和沈玉成道了晚安，直奔主阁深处的祠堂。

　　踏入屋内时，四下寂静无声，唯有烛火微微摇曳，越青珩依旧跪在原位，右臂抬起，像在注视着掌心里的什么东西。

　　华风筠放轻脚步，怕惊扰了他，径自走到对方身边，安静蹲在一旁。

　　从华风筠推门进来，到缓步走近，越青珩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掌心，就像没有注意到他一般。

　　华风筠不禁好奇心起，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却见他掌心里躺着几块碎玉残片，微微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大师兄在看被师父震碎的玉佩，他神色这样哀伤，想必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了。

　　华风筠再仔细一看，又发现越青珩的手心有许多扎伤划痕，推测他定是因为攥玉太用力，被玉佩碎片所伤。

　　华风筠平日里大大咧咧，也知道这种时候应当保持沉默，他不言不语，静静陪在越青珩身旁。

　　过了不知多久，忽听身旁传来轻声：“……别告诉他。”

　　“什么？”华风筠抬起头看他，有些没听清。

　　越青珩转过头，与华风筠四目相对，烛光照在他脸上，使他原本白皙的肌肤更显苍白，他的眼眶泛红，眸光却极为明亮。

　　“别告诉他。”越青珩这次发音清晰，字字有力，“不要告诉一尹，今天发生的事，全部。”

　　华风筠被他这双黑得发亮的眸子注视着，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愣了许久才极其缓慢地点了下头。

　　越青珩说这句话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他长长松了口气，绷紧的肩膀垂了下来，在跪垫上坐了一会，才撑着地面站起身走到门口。

　　华风筠待在原地没动，听见背后传来越青珩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多谢。”

　　他连忙转过头去，越青珩却已经推门走出去了。

　　这一天，不论对越青珩，还是对华风筠而言，都是难以忘怀的。

　　华风筠答应了帮越青珩保守秘密，却只保守了一半。

　　因此云一尹不会知晓，这一夜悄悄推开他的房门，来为他上药的越青珩，心里承受着多少哀伤。

　　越青珩低着头，专心致志为云一尹上药，心中的悲伤沉淀下来，如绵缓的毒逐步渗透。

　　他五岁那年上山，母亲亲手为他戴上玉佩，祝他“一路平安”。

　　他十岁遇见云一尹，将最珍视的玉佩赠与对方，视其为“生死之交”。

　　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把玉佩送给一尹，只要这件事过去，他们就会和好，他可以顺理成章说出：“这玉给你，别再受伤了。”

　　可是，他永远没有机会了。碎玉无法复原，就像今天发生过的事无法抹消。

　　沈玉成方才在祠堂所说的话，依旧清晰地回荡在耳畔。

　　他说：“为师不愿罚你，你道个歉便好。”

　　越青珩不解：“我出言侮辱宗门，犯了这等大错，难道说三两句悔改的话就可以抵罪了吗。”

　　沈玉成淡淡道：“我知道那些话不是出自你真心，只为激怒我罚你。我若罚你，不是正好随了你的愿，那这究竟是惩罚还是奖赏？”

　　越青珩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低头不语。

　　沈玉成又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生中不知要犯多少错，不是所有错误都可以偿还弥补的。你连累一尹受罚，应当在自责中反思自己的错误，谨记不要再犯，不是故意犯错求罚，来减缓愧疚。你倒是讨了个安心，可他的努力也付诸东流了。”

　　“我……”越青珩想为自己辩驳，可话音刚开头便自行掐灭，沉默半晌，终于沉声道，“弟子知错。”

　　沈玉成微微一点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你依旧是为师最看好的徒弟。”

　　越青珩压低着脑袋：“是……”

　　此事已经解决，沈玉成缓步走向门口，却在即将跨出门槛前足下一顿，似是漫不经心随口问道：“说起来，你是知道我第三仙师的身份吗？”

　　越青珩一怔，垂眸道：“弟子不知。”

　　“是吗，”沈玉成缓慢开口，“但你方才见我使出清寒凝霜，柔冰破雪两招，却丝毫没有讶色，仿佛在很久之前便见过了。”

　　越青珩隐藏在额发间的瞳孔微扩，沈玉成又道：“说来为师也有同样的疑惑，第三大宗越龙门的资源远胜清晖宗，越宗主为何偏要把你送来我这。还有那块玉佩，就好似预见了你会遭遇危险一般……”

　　沈玉成缓缓转过头，目光笔直地望向他：“青珩，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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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这章人物神态时，顺手查了一下瞳孔的收缩问题，在百度百科看到一句关于心理学的内容，很有趣。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一下，没兴趣的可以划过了，作者有话说不计入全文字数，是可以屏蔽的。
内容如下：
“就像通常所说的‘眼睛比嘴巴会说话’一样，人的心理活动全都显露在眼睛中。如果仔细观察瞳孔的变化，可以得知对方的心理状态。对方看上去心不在焉地在听，可他黑眼珠深处的瞳孔却在渐渐扩大，由此可以断定他满不在乎的神情下掩饰的是对该话题的强烈关注。”
大家可以观察一下身边人试试，看他们有没有对你的话题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