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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血液 ...

  •   “安赫尔昨天问到你,应该是想见你。”
      早晨七点,费利佩开门,梅森随他进来。

      梅森步伐利落,他比费利佩成熟,一举一动都是军官特有的气质。

      “先生,恕我冒犯,今后他都住在这儿?”梅森问。
      费利佩拧开一瓶冰沁的水:“目前如此。”

      推开卧室门,床上居然空无一人。
      “安赫尔?”费利佩低低地唤了一声。
      床另一侧传来轻微动静,原来小安赫尔整个人卷在被子里,悄无声息掉到地上了,居然就着那姿势继续睡。

      梅森无奈一笑:“先生,这就是养孩子的不易之处。”

      小安赫尔醒来,换上梅森带来的新衣服,礼貌地说:“谢谢。”

      费利佩把他的虹膜、指纹信息录入外门锁系统。
      “我可以自己出门了吗?”小安赫尔听完他的解释,精神一振。
      当然,他想的是“我可以逃跑了”。

      旁边的梅森笑了笑:“这只是外门锁权限,你可以进来,但出不去。”
      安赫尔:“……”
      梅森摆出长辈的慈祥,打趣道:“别担心,等到十八岁,你就可以自己出门了。”

      小安赫尔有些奇怪,什么意思,他们会让我活到十八岁吗?

      “请问。”小安赫尔轻声说,“杀塞布丽娜的人被抓住了吗?”

      费利佩递给他一杯牛奶,站在落地窗前,光芒中愈显眉目深邃:“塞布丽娜不是死于枪击,而是死于爆炸。”
      安赫尔没想到他会认真给自己解释。

      梅森看见他点头示意,于是更详细地说:“当天发生了两件事,爆炸是由于西区犯罪集团争斗,塞布丽娜只是不幸被波及到,涉案者已经……处理干净了。至于枪击,则是另一回事。”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小安赫尔垂着眼睛,这话他不能问。
      他只好说:“所以……枪击凶手是谁?”

      费利佩注视他一眼,良久才开口:“不要问。安赫尔,我希望你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什么?”
      费利佩靠在沙发上,姿态极富侵略感:“忘掉过去的人和事,忘掉你的疑问。”
      “……包括塞布丽娜?”小安赫尔方才几乎已经信任他了,可他这一句话摧毁了一切。

      费利佩点点头,他黑沉的眼眸突然显得很无情。
      他的嗓音低沉柔和:“从今天开始,忘掉他们,安赫尔,不要再提起——除非面对你的心理医生。”

      这要求很伤人,仿佛他很不喜欢安赫尔的过去,同时令人生疑,他难道就是枪杀那些人的凶手。

      炽烈日光下,他每一寸深邃轮廓都格外分明,他此时像个真正的魔王,不容抗拒。

      恐惧重新占据上风,混杂着失望、受伤,小安赫尔知道他是认真的,这是警告。

      费利佩轻轻蹙眉,他的每个神情、动作都说不出的优雅:“安赫尔,我很不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关心这案子。”
      “他们都死了。”小安赫尔恍惚答道。
      费利佩微微眯起眼,神色极冷:“他们?除了塞布丽娜,他们都欺侮过你。”
      梅森见状连忙咳了一声,费利佩才没继续说下去。
      但他冷冽的眼神已经表达得很清楚——那些杂碎,每一个都该死。

      安赫尔不知道他为什么动怒,也不能再追问下去。

      人生有很多不经意的选择,这天起,安赫尔藏起了那段梦魇。
      他总是说服自己要相信这个人,但他不能忘掉费利佩握着枪的身影。
      他们之间往往如此,即便许久之后日渐亲密,安赫尔心底也总埋着一丛荆棘,那些怀疑和不确定,是尖锐的刺。他成为一只夜莺,当心脏千疮百孔,才能离荆棘丛中的玫瑰更近。

      小安赫尔忍着眼泪,委屈是一种很难压制的情绪,这时候的他还不能理解所有事情,也不能理解费利佩。
      如同很久以后才迟迟明白,原来他不仅是夜莺,也是费利佩的玫瑰。

      “先生,他还小。”梅森叹息道。
      费利佩就坐在小安赫尔身边,他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垂下,黑眸愈显深沉,他的沉默亦强势。

      整整一天,小安赫尔被带去私人医院做全面体检,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肯跟费利佩说。

      医生检查过右耳,费利佩亲自跟医生在办公室里谈了很久。出来离开医院时,忽然一改冷漠的作风,弯身抱起了疲惫的小安赫尔,像是在对他示好。
      安赫尔不领情,趴在他肩头,继续以沉默反抗。

      他不明白,既然那么厌恶自己的过去,为什么还要作出关心自己的样子。

      上了车,梅森回头说道:“带他熟悉一下新城市?”
      费利佩点点头。

      从小几乎未离开过野狗区的安赫尔,第一次走过萨尔瓦多热闹的港口,街旁阳台上绽放着绚烂热烈的花儿,尖顶建筑古老宁静。没有残暴的打骂,没有随处发生的斗殴劫掠,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费利佩只是在一处餐厅露台上远远看着,陪在安赫尔身边的是梅森。小安赫尔对一切都很好奇,港口边阳光充沛,他脸上终于出现灿烂的笑容,可爱极了。
      而当他回头,越过欢笑喧闹的人群,就能看见露台上静静坐着的费利佩。

      梅森是个细心和蔼的人,他似乎是费利佩的管家,难怪丹尼一开始就说,以后会经常见到梅森。

      经过一条僻静半坡巷子,路边一扇爬满鲜花的铁门旁倚着一个女人,她身穿艳丽的裙子,眼角有一颗痣,笑起来颇具风情。
      “哪儿来的小天使?”女人友好地打量安赫尔,对他单眼一眨。

      梅森彬彬有礼地问候:“吉娜小姐。”

      吉娜撩开肩头大波浪长发,笑道:“梅森,总是这么一丝不苟,你太正派了。”

      他们随吉娜进了院子,四处大簇大簇的鲜花,斑斓的瓷瓶点缀在花木间,走廊下风铃摇曳。

      庭院内郁绿的满墙藤蔓旁,费利佩正在喝茶。满庭热烈的花簇间,他的黑头发与苍白皮肤夺目之极,衬衣袖口挽至小臂,大片的艳色鲜花瞬间沦为陪衬。

      吉娜端来点心,她对安赫尔很感兴趣,甚至打趣费利佩:“把他送给我吧,我会是个好母亲。”
      费利佩想都没想,淡淡拒绝。
      吉娜在旁大笑:“瞧,你是一座冰山,却有无数女人想融化你,她们恨不得为你生一群小安赫尔。”
      “这样的天使,给她们机会也生不出来的,吉娜小姐。”梅森微笑着说。

      费利佩从桌上一个黑色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走到一旁对吉娜说了些什么,吉娜转身进房间。

      她再出来时,指尖勾着一件物什,阳光下色泽闪耀。
      “愿你永远安宁快乐。”吉娜对小安赫尔笑了笑。
      那是一条细足链,缀一只精巧的金铃铛,合扣处是一片精致细腻的纯金羽毛,仿佛轻飘飘的,那铃铛尤其做工别致。

      梅森对小安赫尔解释道:“吉娜是个不再流浪的吉卜赛女郎,这东西是祝福的意思。”

      “它会保佑你远离噩梦。”吉娜把它放在一只花纹斑斓的木盒里,“费利佩先生花了大价钱,我才逼迫那老金匠接了这活儿,瞧这只铃铛儿,别处可没有。”

      安赫尔:“大价钱?”
      “小礼物,十万美元的羽毛和铃铛。”吉娜快言快语,不等费利佩喝止就大笑着说出来,“但你完全值得。小宝贝,换我我也愿意。”
      费利佩冷着脸:“别对他胡说,那钱是另一桩事。”

      安赫尔哑口无言,就十万美元而言,他觉得吉娜的确是开玩笑。
      这东西真是费利佩的礼物吗?
      保佑他远离噩梦,祝愿他永远安宁快乐?太荒谬了,他噩梦里全是费利佩!

      安赫尔只当他们是玩笑话,回去的路上费利佩并未与他们一起,梅森把他送进门,接了个电话,神色有些忧虑。
      “你有事,对吗?”安赫尔很善解人意。
      梅森点头,告诉他餐桌上有钟点佣人备好的零食和晚餐,冰箱里有冰淇淋,让他在屋子里待着:“晚上他会回来的。”

      这是安赫尔第一次在这房子里独处,他知道自己出不去,就在落地窗边席地而坐,看太阳从远处下沉,周围都是属于费利佩的气息。

      太过安静了,他打开电视让新闻台的声音充斥四周,忽然觉得很孤独。这世界上他再也没有一个熟悉的人。他也不想吃东西,打从今天早上起,目睹爆炸枪击现场的后遗症才出现,他吃什么都想吐。

      小安赫尔居然就在地毯上睡着了。
      天早就黑了,大门传来一声沉重闷响,小安赫尔浑身一震惊醒过来。黑暗中霎时浑身发毛,门外似乎有动静。

      他不知哪里来的胆气,走到门边,走廊墙上的监控显示出昏暗中靠在门上的人影。
      是人还是鬼!
      安赫尔后脊发寒,那人勉强撑着墙壁站起来,略一抬头,居然是费利佩。

      这在搞什么?安赫尔松了口气,腿一下就软了,他拍着门,踮起脚尖按一下门禁对讲,语无伦次地喊了几声“你喝醉了吗”。

      费利佩强撑精神,开门的一瞬间整个人摔进去,沉声道:“关门!”

      安赫尔吓得心惊肉跳,立马条件反射地听话关上门,费利佩倒在地上没动静了。

      “你……”安赫尔回头,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
      费利佩捂在腰侧的手垂落,衬衣上大片猩红。

      小安赫尔灵魂出窍了一秒钟,旋即扑过去抓着他手臂:“费利佩!你怎么了!”
      这一刻他们之间的不愉快全都抛到脑后,他只知道绝不能让他死掉。小安赫尔他身边瘫软了片刻,想起昨晚他给自己做基本检查时的医疗箱,于是跌跌撞撞冲进卧室拽出医疗箱,拽到原处,一边发抖一边打开。

      费利佩短暂地醒来,声音沙哑:“是刀伤,给梅森打电话。”

      安赫尔摸出他的手机,颤声跟梅森说让他快来,而后扯出医疗箱里的纱布,深吸一口气,在费利佩示意的眼神下给他按住伤口,勉强减缓失血速度。

      费利佩衣服口袋里掉出一个东西,落到地上发出轻微脆响,是那条吉娜送来的足链,象征祝福的礼物沾满了血。

      “你会死吗?”小安赫尔带着哭腔,尽管他们诸多隔阂,可他不想看见任何人死。
      “安赫尔。”他声音很低很轻,“……别怕,安赫尔。”

      寂静黑暗里,唯有这一处光亮。安赫尔按着他伤口的手臂都已经麻木了:“告诉我你不会死……”
      “生命总有尽头。”他嘴角牵起极浅淡的笑:“但你不想的话,我就不死。”
      小安赫尔稍稍定神,跪在血泊中盯着他,盯着他的呼吸起伏。

      时间已经失去刻度,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终于再次打开。
      小安赫尔耳边都是翁鸣,他恍惚地被人抱起,眼前一切画面都很慢,梅森扶起费利佩,房间门关上。他盯着那扇门,直到再次打开,梅森走到面前蹲下:“他会好的,安赫尔……”

      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安赫尔被带进去,看见床上眼睛紧闭的男人,脸色比寻常更苍白,纤长的黑色睫毛低垂,淡薄的唇几乎没有血色。

      “费利佩”,他想,“费利佩。”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但安赫尔毫无反应,手臂一下轻微刺痛,不一会儿他在昏沉的眩晕中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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