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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气息 ...

  •   车沿着半山公路,一路驰入城市辉煌斑斓的灯火。

      在费利佩身边,小安赫尔不敢睡,一路精神紧绷。他看到车队突然在一个繁华路口散开,驰往不同方向,而他们的车一直在绕路,最后费利佩带他换了一台银灰色轿车,才抵达一座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一进屋,落地窗外是大片璀璨的夜景。
      灯光亮起前,所有房间窗帘严丝合缝地升起,摆设都是凛冽冷色。四周萦绕着费利佩身上那种淡淡冷香,这显然是他的住处。

      “梅森去哪了?”
      安赫尔惊悚地意识到,这里只有他们俩。

      “想见的话,你明天可以见到他。”
      费利佩随手解开两颗衬衫扣,带安赫尔离开玄关。

      费利佩指了指沙发:“坐。”
      我到地狱了,小安赫尔心想,大魔王就在眼前。

      费利佩把钟点佣人备好的晚餐放在他面前,打开一瓶冰水,坐下喝了一口:“安赫尔,吃点东西。”
      而后随手打开电视,挑一集动画给他看。他对小孩子的了解也就这么多。

      安赫尔板着小脸,严肃地端详晚餐,好像那三明治下一刻就会跳起来对他开枪。
      三明治当然不会开枪,会开枪的是身边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

      他偷偷瞄了一眼,只见费利佩的眼睛深邃,眉梢压低时格外锐利,他头发和眼睛极黑,肌肤又很苍白,几乎美得毫无温度。

      事情一路朝着诡异的方向飞奔,沙发上,小男孩怀着赴死的悲壮啃三明治喝果汁,“杀手”在身旁坐着,两人盯着葡萄牙语版的海绵宝宝欢呼雀跃抓水母。

      这时,费利佩起身走到另一个房间接电话。安赫尔趁机偷偷跑到大门口,却发现这房子的门锁很精密,从内也不能随便打开,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变态的门!他只好回到沙发上,不安地左顾右盼。

      “你真要把他留在身边?”电话那头是丹尼,“或许可以找人照顾他。”
      费利佩靠在黑暗的窗边,手指间挟着一支烟,却没点燃:“不,现在不行。”

      回到客厅,安赫尔刚喝了半杯果汁,正揣着一只抱枕发呆。

      “洗个澡,可以么?”费利佩第一次征询他意见。

      费利佩带他到浴室,小安赫尔脱了那身破烂的脏衣,按照指示爬进浴缸,坐在一堆泡泡里露出小脑袋,一脸茫然地望着大魔王。

      费利佩本打算直接出去的,见状停下脚步,与他对峙几秒钟后,只得亲自照顾到底。

      他挽起衬衫袖子,随手取下腰侧佩枪。谁料一看见枪,小安赫尔彻底崩溃,像落水的猫一样扒着浴缸就要逃,突然脚底一滑,眼看就要重重撞到浴缸边沿。
      费利佩动作快得根本看不清,转眼间已经捞住了他。

      小安赫尔盯着那把枪,吓得失了魂。
      他会杀了我,野狗区那些死掉的人能跟他有什么仇?他是个漂亮的魔鬼!

      费利佩迅速收起枪,把安赫尔放回泡泡堆里让他坐稳:“好了,安赫尔,别怕”,蹙眉问,“今天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小安赫尔一边哭一边警惕地说:“看见……死了很多人。”
      没有人能骗过费利佩,但安赫尔在七岁就做到了,他就是上帝派来对付这男人的。

      最后两人终于“和解”,费利佩半蹲跪在浴缸旁,皱着眉头,动作生疏地帮他洗头发。
      他不嫌弃这脏兮兮的小孩,只是这种脆弱的、需要依赖的小生命,简直太陌生了。

      小安赫尔洗了个此生最漫长的澡,全程都在发抖。他看见费利佩的衬衣被弄湿了一大片,又想起他接住自己的速度那么快,不禁愈发迷惑。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枪击现场,为什么又想方设法把自己带到家里?安赫尔觉得他们之间根本不该有关联,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洗干净的小安赫尔简直像壁画里的小天使,一头淡金头发柔软蜷曲,宝石般的蓝眼睛,总是一脸迷茫等待他的下一道指令,乖巧不言。

      旧衣服当然穿不成了,小家伙套了一件费利佩的白色T恤,坐在大理石洗手台上,面容冷峻的男人垂眸给他擦头发。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大概会误以为很温馨。

      被抱回卧室,小安赫尔已经又困又害怕,眼前全是男人拿枪站在昏惑光线里的侧影。一个念头顽固地扎根——他早晚会杀了我。

      他忽然想起母亲生前那几年。母亲是个脾气暴戾的妓|女,白天喝了酒打他,夜里接了客也打他,边打边咒骂,仿佛他是一切灾难的根源。

      最矛盾的在于,母亲会教他写字、算数,甚至除了本地的葡萄牙语之外,还会说英语和法语。
      没过几年,那女人就因药物过量死了,死的时候像一具木乃伊。

      之后照顾他的是塞布丽娜,塞布丽娜也是妓|女,她总是病恹恹的,很消瘦,但对安赫尔很温柔。

      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说不清是一场噩梦结束,又或是更残酷的噩梦才开始。

      卧室里,属于费利佩的气息更加强烈,它无处不在,时刻提醒安赫尔,你落在了谁的手里。

      费利佩拎来一只医疗箱,给安赫尔做基本检查,他似乎什么都会。

      安赫尔的右耳受伤了,有出血,并且伴随轻微耳鸣,听觉明显逊于左耳。这是典型的爆炸震伤,费利佩很清楚。
      “疼么?”费利佩问。
      小安赫尔点点头,那表情,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不说?”费利佩凝目,不解地端详他,“丹尼一定问过你。”
      小安赫尔摇摇头。

      费利佩弄不懂这小东西究竟在想什么,对他而言也没必要懂,收起东西:“明天去做全面检查。”
      他神色间有一丝阴翳,小安赫尔的右耳很可能留下后遗症。

      给小安赫尔盖好被子,正要起身去洗澡,小安赫尔忽然问:“你睡在哪?”

      好问题。
      这里看起来有很多房间,可费利佩淡淡答道:“你旁边。”

      小安赫尔在被子里僵成了一块石雕,困意灰飞烟灭。

      费利佩并不打算对他多解释,这么做是为了不误杀他。

      他曾养过一只猫。
      但第一天夜里,猫跳到床上,就被他条件反射抽出枕头下的枪一击射杀。

      血淋淋的教训在前,他必须适应安赫尔的存在。
      完全适应之前,安赫尔必须比枪离他更近。而出于他们两个人的安全起见,枪不能放在卧室之外。
      于是这问题只剩下唯一解。

      小安赫尔彻底迷茫了,他不明白费利佩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看起来对自己很好。他知道,这世界上的好都是有代价的,如果一件好事看起来毫无代价,那么它多半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诱饵”。

      辗转反侧,胡思乱想得天马行空,可他的世界太小,根本想不出答案。

      洗过澡回到卧室,费利佩见他还瞪着大大的蓝眼睛,于是疑惑地问:“睡不着?”

      费利佩的黑眸氤氲寒冽光泽,黑发微湿,令他总算多了一丝真实的温度。

      他出去不知给谁打了一通电话,再回来时,蹙眉上了床,靠在他身边床头:“给你念睡前故事?”

      母亲从不给安赫尔讲故事,塞布丽娜倒是讲过,小安赫尔被他弄得更迷茫了,由于不敢轻易拒绝大魔王的提议,只能默默点头。

      费利佩从床头抽屉拿出一部新手机,找了一篇童话,《海的女儿》。

      他的嗓音低沉好听,安赫尔半张脸藏在被子里,目不转睛一直盯着他看。
      同时心里无限循环着:今天不会杀我,总有一天他会杀我,塞布丽娜究竟是不是他杀的,我该怎么逃跑……
      很多问题,小安赫尔永远都不能问,隔在他们中间的往事如荆棘丛生,不可触碰。

      费利佩的头发、眼睛都是深沉的黑色,唇很薄,床头灯光偏冷,他看起来完美得不真实。

      一个冰冷的俊美的、念睡前故事的大魔王。
      这到底是不是地狱?

      小天使安赫尔如此畏惧他。

      故事念到一半,安赫尔困倦到极限,终于短暂地忘却了恐惧,迷迷糊糊扯了扯费利佩的衣袖:“我们在哪里?”

      “萨尔瓦多。”费利佩关掉睡前故事页面,取出手机卡,把卡折断。

      “萨尔瓦多从不下雪。”安赫尔半梦半醒间说。
      这是他在收音机里听过的一句话。

      费利佩熄掉床头灯,在他身旁躺下:“嗯,萨尔瓦多从不下雪。”

      身周是他的凛冽气息,小安赫尔第一次在他身边睡去。

      梦里,男人依旧站在逆光的废墟中,那双黑眸望见躲在角落的他,于是抬起枪口。

      梦外,费利佩在他第一次颤抖时就醒了,摸到枪的一瞬间想起身边是他。于是黑暗中,小安赫尔得到一个轻轻的拥抱,直到这场噩梦结束。

      直至噩梦结束,没人分得清,究竟是谁救赎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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