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邪神的日常》宁占竹

9、热牛油锅与归墟

　　牛油下锅融化，葱与香菜炸油，然后捞出来，然后下香料和蒜末，炒香，倒进电煮锅里，然后一锅雪白的鸡汤倒进去。
　　没有人能拒绝这种味道。
　　辣椒的香味是极其富有侵略性的，张牙舞爪地开疆拓土，入侵你的每一个毛孔，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据说辣味的本质，是一种痛觉。
　　但是人类热爱痛觉，正如人类很多时候憧憬死亡。
　　这真是一种令人迷惑不解的行为。
　　这个世界上，神妖人魔四界有序，除了人类之外，理论上都可以活的很久很久，虽然他们中很少很少得到真正的永生，但是至少，他们不会面临势必到来的死亡。
　　而人类不是的。
　　可以说，人类是一种从出生就在奔赴死亡的生灵。
　　然而这种生灵，白荔杨微微地打了个寒战，她对历史相当精通，没有谁敢轻视人类，某种疼痛的痕迹依旧留在每一个神明的血脉里，像是什么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每到阴雨天就会生生作疼。
　　神明热爱痛觉吗。
　　白荔杨还在努力维持自己的属性，修平嗅了嗅辣椒的味道，表示不好意思老大，我可能想要更换党派了。
　　这辣椒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白荔杨怕疼。
　　颉长生把牛油锅端到了餐厅，放在了餐桌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么我们开始？”
　　白荔杨投降了。
　　“我试试。”她说道，拿起了一双竹筷子，“谢谢招待。”
　　颉长生坐了下来，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白荔杨的脸，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她深红色的眼睛艳丽而危险，仿佛冥河两岸的繁花，下面堆满了尸骨成山。
　　不会有错的，她必然是那个人，白荔杨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寒意窜了上来，即使是牛油锅的燥热炎热也无法驱散的寒意。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年幼的时候曾经好奇过，但是没有人回答她，他们只是说，她是个怪物，白荔杨站在了镜子前面，镜子中的少女精致而单薄。
　　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怪物？
　　而今天她明白，自己的确在面对一个实打实的，可怕无比的怪物，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用她那双眼睛略微看看自己，自己就会感到由衷的恐惧。
　　有的武神说身经百战的武神会拥有这种眼睛，他们称之为，神威。
　　那么这个少女的神威，可以说极富压迫性，与她对视的生灵仿佛整个灵魂都要跪倒在地，除了等待她的刀锋划过脖颈之外，无法挣扎，无法惨叫，甚至，无法呼吸。
　　顶级邪神，不过如此。
　　然而她这个时候只是把野菜浸入了漂亮的红油中，一脸期待地等着它变软，然后吃掉。
　　“说起来，打通任督二脉是真的可以变强吗？”花柠问道，变成了人形，坐在椅子上，修平拿起了一根野菜，看了看，“都是这么说的。”
　　“然而任督二脉到底要怎么打通啊。”花柠问道。
　　“这个很玄的。”颉长生抬眼望天，“他们都说可以打通，然后问他们怎么搞的，一个个的脸色都一脸便秘。”
　　“吃饭就不要一脸便秘了吧。”林镇东提醒道。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颉长生毫无诚意地道歉，“所以修平打通了吗？”
　　“我没有。”修平说道，“您也没有吗？”
　　“我不知道啊。”颉长生出了口气，“我没有那种经历。”
　　林镇东看了一眼颉长生，他个人可以拿人格给她担保，她应该没撒谎。
　　他伸出手摸了摸颉长生的头，然后敲了敲。
　　“怎么了？”颉长生问道。
　　“帮你打通任督二脉。”林镇东一本正经地说。
　　“我觉得你在挑西瓜。”颉长生表示了激烈的不满。
　　“好听就是好头。”林镇东收回了手。
　　颉长生伸出手准备敲他一下以示报复。
　　林镇东表示如果你打算给我开瓢，那你随意，颉长生反驳道，“我怎么可能给你开瓢，我又不是机器，我当然会控制力道的。”
　　“所以问题是，任督二脉真的可以这么打通吗？”花柠举起了一只前爪。
　　“电影上说得打到全身骨折。”修平说道。
　　“你到底看了多少奇怪的人类电影啊。”白荔杨忍不住说道。
　　修平摇了摇头，“这个不算奇怪吧。”
　　“但是身为神明喜欢看人类的电影应该很奇怪吧。”白荔杨说道，她夹起了一根野菜，看着它不祥的红色，感到了一丝恐惧，然而还是放到了嘴里。
　　怎么说呢。
　　这是一种特殊的香味，伴随着疼痛和泪水而来，却让人欲罢不能，只想吃下一口，就像是冬日里的火苗，明明知道靠的太近会惹火上身，但是还是忍不住。
　　近一点，再近一点。
　　“还行吧。”修平说道，“要不然值班的时候太无聊了。”
　　“这样。”颉长生附和道。
　　“我还看点动画片。”修平说道，“还有电视剧，垃圾小说。”
　　“所以你们值班到底是有多无聊。”花柠问道。
　　修平似乎想起了什么悲伤的往事，他深沉的看了一眼天花板，“只能说，值班真的很可怕。”
　　“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神仙总是思凡。”修平叹了口气，然后又夹了一片叶子。
　　花柠突然感觉做个小妖怪很幸福。
　　按理说世界上没有人会闲着无聊去欺负一个小妖怪，如果你没有打扰到别人，你的生存权还是有点保障的。
　　但是魔不同。
　　如果非得给魔下一个定义。
　　那么他们就是各族的在逃犯人。
　　其中的一些，由于太过强大，一直无法缉拿归案，然后他们抱团了，他们有组织了，他们构筑了一个黑暗的帝国，秉承着自己的法则，互相杀戮，或者是一起去欺压更加弱小良善的生灵。
　　他们的聚居处，在各个城市的贫民窟中，在深山峡谷之中，在高原冰洞里，在大海深渊中，聚集壮大着。
　　他们的首都叫做，归墟。
　　地处南海，据说从前不过是万水所归之处，后来因为天高皇帝远，然后逐渐盘踞了各种，阴暗恐怖的生灵，于是那个地方，成了人人闻之色变胆寒的魔都。
　　那里位于南海海眼之处，周围是变幻莫测阴晴不定的海洋，给他们提供了天然的庇护，他们在那里扎根了上千年，城市修建的复杂诡谲，外面是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总而言之，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是诸神抛弃之所。
　　“你是说，那个伽黎可能逃入归墟。”颉长生说道，她对归墟这个概念倒是不算很清楚，毕竟她在外面的时候，神的领域还极盛一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当然没有听到什么有幺蛾子的地方，更不要说另立中央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看来神明的力量还真是弱了不少啊，颉长生想，但反正不是我的错。
　　“只是一种猜测罢了。”修平说道，“我一点都不希望这样子，他现在是我负责的，如果他逃进归墟里的话，他们一定会威胁我去归墟卧底的。”
　　“那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白荔杨说道。
　　修平摇了摇头。
　　我想活着，大姐，我的神生还挺短暂的，暂时没有什么青史留名的打算，好歹让我多活几年啊在说那些有的没的啊。
　　他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喝了下去。
　　有点辣，但是鸡汤的醇厚很快涌了上来，被辣的麻酥酥的舌头迅速受到了油脂的抚慰，变得舒适了起来，好像勤奋工作了很多天，突然排到了一个假日一样舒心。
　　“唉，我感觉上面很想让我去卧底归墟啊，说起来老大，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修平看了一眼白荔杨。
　　白荔杨看了看汤底，专注地捏着卫生纸，擦了擦眼泪。
　　“我好像听说过一点。”白荔杨出了口气，怎么办，还是好想吃啊。
　　然后她决定继续吃，继续哭。
　　颉长生看着修平的脸，“你不想去吗？”
　　“还行吧，”修平决定诚实一点，他不觉得自己可以骗过这位大人，“上面的命令，我们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啊。”
　　林镇东看了看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不要把我的ps4借给你。”
　　“你真的是我一辈子的兄弟。”修平热泪盈眶地说，“有什么好玩的。”
　　“我有只狼。”林镇东说道。
　　修平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说实话，如果真的去了归墟，那就是真人版的了，有没有猛男捡树枝这种。”
　　“有。”林镇东说道，“多带点游戏，去了别吃喝嫖赌。”
　　“我肯定不会的。”修平义正词严地说。
　　“说起来你不知道归墟吗？”林镇东看了一眼颉长生。
　　“真的不知道。”颉长生轻声说道，含着筷子，若有所思，“我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水及尘埃归之焉。”
　　“但是我不知道它居然这么厉害。”她轻轻地说。
　　“听说他们现在的首领，自称大黑天。”花柠说道，颉长生反应了一下，“所以现在神界的首脑叫大白天吗？”
　　“我不得不说，叫大黑天很有气势，但是叫大白天未免有点蠢。”林镇东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两个人认真地旁若无人地讨论了一会，最终成功达成了一致，叫大白天的确有点诡异。
　　“我最近听说归墟有船出来。”白荔杨说道，看了一眼修平，“我觉得我们最近应该小心一点。”
　　颉长生的筷子在锅里捞了捞，把剩下的野菜捞出来吃掉了。
　　“那么，”林镇东倒了一杯酒，“祝二位武德昌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