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生煦》朝前莫回

1、迟到

　　“同学，哪个班的？迟到了，加上染发、没穿校服，还在玩手机，你一次犯了四条校规，不错啊你。”
　　刚走到新学校大门口，马笙煦就被一个左臂上配着红袖章、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的男生拦住了。
　　袖章上还印着字呢——“学生会执勤”。
　　不过这一个好像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什么名字？自己在这写上，一会还得和我去趟学生成长部。就你这头发，杨主任得拉着你进厕所剃光才算完。”红袖章说着就要把小本本递给马笙煦。
　　哈？什么鬼东西？
　　马笙煦吞了口口水，说：“我是转学生，今天来报到的。”
　　红袖章定定地看了马笙煦一会，问：“新生啊，哪个班？”
　　“高二…二班吧……”马笙煦沉思一会儿，犹豫地开口。别说，他还真差点忘了一会要去哪个班报到。
　　“高二二班？哦，我叫陈棠光，就是高二二班的，你是叫马生什么对吧？昨天老李头和我提了一下。行了，我知道了，你现在直接去班上报到吧。就在那边那栋楼，看到没？2号教学楼，对，右边楼梯口上去四楼往前走，第三间就是我们班，楼梯口右转那间是办公室。老李头…就是班主任，他的办公桌…哎呀全办公室最秃的就是他，看发量就知道了。清楚了？”红袖章一口气说了一堆的话。一副很娴熟的样子，像是经常给人指路。
　　不过他讲的确实十分清楚，又是边讲边用手比划，马笙煦一下就记住了。
　　“谢谢。”马笙煦点点头说。
　　“没什么，都是同学。对了，今天星期二，一会要开周评会，你赶快。路上遇到戴红袖章的你说你是新生就行。”陈棠光最后催了他一下，朝还在学校门口站着的其他几个红袖章招了招手，进了门卫室。
　　马笙煦便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回衣服口袋里，朝教学楼走去。
　　这就是景溪中学。
　　一个以“自我管理”著称于整个祥楠市的学校。
　　……马笙煦已经领教过了。
　　刚刚那些个守门口的红袖章，就是学生会成员。
　　学生会是学校依靠学生力量来管理学生的一种方式，也就是“自主管理”。很多学校都有这样一个组织，只是在祥楠，唯独景溪中学做得好罢了。
　　所以，景溪中学的管理，相对来说，严一点。
　　马笙煦的妹妹马妙萤就在这里读初中，今年初三。他是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主动要求转校来景溪的。说实话，这学校还不错嘛，至少在管理上……比他高一上学期待的那个祥楠八中好多了。

　　“报告。”马笙煦站在陈棠光刚刚说的那个办公室外，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办公室一共三位老师。
　　两位女老师正在吃早餐，这个说“请进”的中年秃头男人应该就是那个什么老李头了。
　　马笙煦径直走向了秃头男人。
　　男人正专注地看着什么东西。待马笙煦走近还翻了个页。
　　“请问您是李老…师吗？”
　　马笙煦舌头一扭差点想说“您是李老头吗”。
　　男人看上去比较年轻，大概也就四十几岁。也不胖，中等身材。貌似还有点肌肉。
　　“是我。什么事？”老李头抬起头问。
　　马笙煦看到老李头手上拿着的正是自己的资料，微微弯了弯身子，很有礼貌地说：“老师好，我是马笙煦，等车等得有点久，迟了点。”
　　其实分明就是他今早起床起晚了……这谎扯得还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老李头看到马笙煦一头棕色头发时微微有些惊讶。但惊讶的神色很快就消失了
　　“来了就好，我们学校确实比较偏。这次迟点没关系，以后就不允许了。”老李头又低头看了几眼马笙煦的资料，“你的情况我基本都了解了，先去教室做个自我介绍吧”。说完开始整理资料。
　　“谢谢老师。”马笙煦说。他目测了一下老李头的身高。嗯，不是很高，但也不矮，大概一米七几。
　　老李头闻言回头看了马笙煦一眼。但他很快又转过头去把资料放进了抽屉，站起身将办公椅推回办公桌下，转身朝门口走去了：“你跟我来。”
　　马笙煦跟着走了。

　　办公室里两个吃早餐的女老师这时候讨论起来。
　　“那个就是老李班上的新生啊，看上去蛮有礼貌的嘞。”嗦着鱼粉那个年轻点的女老师用餐巾擦擦嘴边的辣椒油，问道。
　　“有礼貌有什么用，你没看到他那头发染过？”另一个看上去年龄大点的女老师翘着指头撕下一只包子上的纸，耸耸肩不屑地说。
　　“说的也是。还有那衣服穿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学生。”
　　“不过听说他家好像很有钱？”
　　“谁知道。”

　　“马笙煦，笙箫的‘笙’，和煦的‘煦’。”
　　宋冬阳周一大早就被主席安排了巡视监督宣传部的周评检查工作的任务。拿着本并不比他手掌大的记录本走出自己班时，刚好听见隔壁班今早刚来的转学生在讲台上作自我介绍。
　　马笙煦？宋冬阳下意识默念了一遍。瞬间感到惊讶。还真是巧啊，自己名字和这新同学的名字拼在一块儿说，是“宋冬阳马笙煦”。
　　不就是《送东阳马生序》吗？
　　初中时期一篇又拗口又难懂还必须要背的文言文，就是它了。
　　这也太巧了，难怪觉着那么熟悉。
　　宋冬阳便在二班的前门站着多听了一会。

　　作为宣传部的副部长候选人，陈棠光正领着几名宣传部干事巡查高一年级的周评会，才从楼梯口出来，远远地就看到站在自己班前门外的宋冬阳，差点给吓了个心肌梗塞，连忙屁颠屁颠小跑过去，生怕自己班上是被抓着什么包了要扣班分。
　　要知道，景溪中学里，班分的多少关系到班级能不能在当周取得流动红旗、当月被评为优秀班级，而评没评上优秀班级，又直接关系到是否能让班旗飘扬在景溪中学偌大的运动场上耀武扬威一下。
　　对于景溪学子来说，飘扬的班旗就是莫大的荣耀啊！管你是高冷到对学习以外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的学霸，还是成天犯事没个正形吊儿郎当的学渣，在看见自班班旗迎风飘扬的时候都会感到自豪。因为在景溪中学，人人都有一份强烈的集体荣誉感。
　　不过讲句实话，就因为这，景溪中学里班与班之间竞争十分激烈。小到比拼班分、考试成绩，大到竞争运动会名次、参加汇演人数，什么乱七八糟的竞争都没少过。常有这个班那个班产生些关乎集体的矛盾两看相厌直接在走廊打群架的。
　　在景溪，算作“讽刺性”的话语中最出名的一句就是：“也不看看自己班上那旗子才飘过几次。”可见这班旗对于景溪学子来说非同一般，陈棠光这么紧张完全可以理解。

　　“冬阳，有事？”陈棠光是打心眼里害怕这位工作起来不讲人情的爷。
　　“没什么，我就随便看看。今早主席让我监督你们部门的工作。”宋冬阳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其实宋冬阳想说：“我站你们班是想看看你们班新同学。我发现他名字很有趣。”
　　奈何这会还在执勤，他应该是冷冰冰又严肃认真的“宋夕阳”夕阳红老干部才对。
　　而且……
　　《景溪中学学生会管理条例》第三条：检查时不允许讨论工作无关之事……
　　陈棠光松了一口气，又听面前那位爷补充说道：“以后检查的时候记得戴新袖章，不要让我再看见下一次。”心里又快难过得想哭。

　　景溪中学在这一届学生会成立之初改了袖章。新袖章可不是像以前那种像猪大肠一样、套上左臂用胸针一挂就好的布，而是两边有魔术贴，中间凸出一块布供佩胸针，拆开来看神似内裤，中央缝有刺绣校徽，校徽下绣着“景溪中学学生会”几个大字的所谓“高级”袖章。由于底色是红的，新袖章被学生会成员们形象地称为“红内裤”，以至于景溪学子每次见着佩戴了袖章出来执勤的学生干事，都会小声地说：“红内裤来了”。
　　鬼知道“红内裤”这个梗是谁先挖出来的，反正现在那些曾经散播过对“红内裤”怨念的干事们，都纷纷表示了后悔。但是不得不说一句，新袖章展开来的形状是真的和三角内裤太像了……
　　总之，喜欢戴新袖章的人很少。毕竟是真的给蒙上了“红内裤”的阴影。但大多数成员都迫于《学生会管理条例》不得不戴。像陈棠光这种明明骚到没节操，却还难得的要面子不愿意戴新袖章的人最喜欢钻空子，趁高层管理人员不注意，戴回“猪大肠”独领风骚。
　　这回给比主席还要严厉的宋冬阳逮了个正着却没被罚抄管理条例，陈棠光只觉得自己今天是撞着宋冬阳心情好，自己欧气爆棚了。连忙点点头回道：“好的，我下次注意。”
　　宋冬阳没说什么，慢悠悠走去三班和四班逛了一圈后，转弯走去了通向另外一栋教学楼的连廊，在对面的走廊上又开始幽灵一般的游荡。荡到对面南边楼梯口便上楼去了四楼高一年级继续荡。
　　陈棠光一边在随身的那本记载本上记着一班周评会的检查情况，一边脑壳疼地暗自思考主席这是派了个什么鬼沙雕任务给宋冬阳。
　　本来在工作时看见宋冬阳就已经足够恐怖了，这会儿还让宋冬阳游走在教学楼各年级楼层之间，这大概就是——
　　“一个幽灵，自主管理的幽灵，在景溪中学游荡……”
　　陈棠光无语了，自己脑子里都是些啥？
　　抬眼看见班里老李头正在给马笙煦安排座位。
　　“我看看…嗯，就那里吧，最后一排倒数靠窗那个。”老李头往教室后排靠窗方向指了指，“李潇，帮一下新同学。你跟我带他去综合楼搬一套桌椅回来。班长继续周评会。”然后就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坐在那个位置左边桌上的一个男生站了起来，朝马笙煦笑了笑，跟着去了。
　　陈棠光看着那个一会马笙煦坐的位置……自己后桌。

　　这下有的玩了。

　　事情基本上打理完了之后，周评会也结束了。
　　检查完回来的陈棠光踩着点进入教室。
　　待他坐下，死亡魔鬼上课铃猛地打响。
　　才坐下没一会的马笙煦向陈棠光招了招手之后就绝望地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
　　有点……困。
　　突然陈棠光从前面反手过来敲了敲马笙煦的桌面，留下了一张纸条——“欢迎啊。马笙煦对吧？有什么不了解的记得问我。”
　　“谢谢。”马笙煦低声向陈棠光说了一句。

　　然后连着上了两节数学课。
　　老师是一个中年发福的油腻大叔，姓谢。
　　油腻谢的课被高二二班的同学们形象地称为“催眠课堂”。
　　因为真的是太会“催”了！
　　马笙煦都怀疑油腻谢其实不是个老师，是个高级催眠师。
　　上着上着课，班里趴下去一半了，油腻谢自己却还尽力充沛地拖着调子说：“来，让我们在这个位置作一条辅助线试试……”
　　不过大多数趴下去的同学也没睡觉，都撑着眼皮听课呢。好歹也是“自主管理”了一个学期的学生们。
　　但是马笙煦就不一样了。
　　而且，我们亲爱的煦哥最好的科目是语文，最差的是数学。
　　学数学是他此生最艰难最容易睡着的一件事。加上昨晚陆明宇拉着他吐苦水聊到了快十二点，他又是个不能熬夜的主，今早一觉起来就6点40分了。急急忙忙赶到学校一刻没停过，这会儿休息了下来，又经过了油腻谢催眠的洗礼，整个人困得用脑袋钓起了鱼。
　　终于，在马笙煦的脖子被他困得一点一点的脑袋带着点断之前，拯救苍生的下课铃响了。
　　“上课一条虫，下课一条龙”说的大概就是这帮人。
　　这会儿正好是大课间，二班里上课时趴着的那些同学，一个接一个诈尸般从座位站上起来，走去外面洗脸的洗脸，透气的透气，甚至还有趁这会儿的时间跑去食堂和小卖部买东西吃的。
　　当然也有不少同学抓紧时间在课桌上睡觉的。
　　他们这样大多是为了下一节课能集中精神听课。
　　马笙煦就特殊了，他是真的困得要死。
　　教室有点吵，他很烦。
　　刚趴下没睡多久，就有女生过来敲他桌面：“马笙煦？你好，我叫杜薇。”
　　靠！有没有点眼力劲儿！没看正睡觉呢！
　　我们亲爱的煦哥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吵他睡觉吵他看书。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什么事？”马笙煦皱着眉抬起头来。
　　我去，什么鬼东西？
　　前桌的陈棠光人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名叫杜薇的…红嘴唇。左边的李潇大概也是困了，正在补觉。两人课桌之间的走道还站着几个女生。
　　这口红色号…有点艳啊……
　　“没什么事，想和你聊聊天。”杜薇笑了，眼睛往女伴那边兴奋地看了一眼。
　　“……我要睡觉。”马笙煦忍着怒火才没从座位上站起来骂人。
　　这要是在八中，没人敢这么吵他的。
　　“马笙煦，出来一下，老李找你。”有人在后门喊了一句。
　　这下是真睡不了了。
　　“好。”马笙煦不耐烦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