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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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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奇在窗外一句话叫出口来,已知泄了行藏,索性飞脚踹开窗户,跃身进去,抢到床前,不待萧思平醒过神来,扬手左右开弓,便是啪啪两掌,喝道:“揍你小子!”萧思平伤后惊余,脸上本已无甚血色,被他这加料奉送的两记耳光一打,登时两颊上红紫相间,有似发面馒头一般高肿起来。
萧剑平被朱奇拉着手臂,身不由己直入房中,一抬头,正和朱兰言两下照面,但见朱兰言一刹时脸上血色尽失,双眼睁得滚圆,充满了惊骇惶恐之意。萧剑平脱口叫了一声:“朱师妹!”向她伸出手去。朱兰言陡然一下失声尖叫,急急退避,脚下一软,向后便倒。萧剑平急相扶时,只见她摔倒床沿,双目紧闭,却是已晕了过去。
萧思平也已骇得两眼发直,张大了口,急切间竟是发不出声来。朱奇呸了一声,举刀一挥,萧剑平不觉失声叫道:“别杀他!”朱奇这一刀却在萧思平颈上搁着了,喝道:“杀你小子没的污了我手!你给我听着,我家兰言可不是给你欺的,要不是看在你们到底有了……”他咽了一咽,下面的话一时难说,当此局面委实也无法处置,恼将上来,反转了刀背在他面上重重一拍,再不理会他们兄弟两个还有什么话说,回身便走。一口气掠出围墙,才听萧思平的声音大叫了出来:“来人啊,有鬼,有鬼!”
此时天墉城中多数都已安寝,被这一闹惊起,登时四处灯火纷亮,喧声众起。朱奇一肚皮的气恼,自顾自的直奔居香榭而去,堪堪要到榭前,萧剑平却从背后追了上来,叫道:“朱大哥!”朱奇停步道:“怎么?跟他们没话说了?”萧剑平黯然道:“我能有什么话说?”
黑暗中两人面面相觑,只听喧声渐响渐近,朱奇不觉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往常说你糊涂,今日我却也忒莽撞了,人家夫妻的床头事,我管什么?这一闹可将你家的人都闹起来了,地道又已教令尊发觉……”只说了这半句话,身侧已有人接口道:“还回地道做什么?立即就走!”
萧剑平冲口叫了一声:“妈!”抢去扑在那人怀里,朱奇倒也一惊,料不到竹琬已先到了这里,刚唤了一声:“伯母……”竹琬急道:“我就等着你们两个了,快走!不要耽搁,他的穴道闭不久,只怕片刻便要追出来……”萧剑平失口道:“你……你遇见爹了?点了他的穴道?”竹琬顿足道:“要不我怎么走得脱?痴孩子,不要东问西问了,快走罢!”再不多说,拉了儿子就走。
她极其熟悉地形,三人轻功又均不弱,在满城惊起搜寻的火把光中曲折躲闪,竟也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积金峰。在丛林间一直走到天光大亮,朱奇才问道:“伯母,到底上哪儿去?”竹琬叹了口气,道:“虽说我叫他死心,难说他不再追了来,咱们暂时不忙去天山,先往东走罢。”
昆仑山脉正是东西走向,绵延千里,一望无涯,向东等闲一两个月走不出去,幸好萧鹤始终也未见追来,三人倒可以放心行路。这时正当秋深,天气愈来愈是肃杀,待得终于出了山脉边缘,早入暮冬,千山万岭都溶成了一片皑皑素色。
萧剑平一路都甚是郁郁,竹琬与朱奇都知他心结所在,也不相劝,只是任他自己默默无言的想他的心事,这般过了两个月,萧剑平虽然于诸般愁恨情思还不能全然释怀,却也终于振作起精神来。眼见出昆仑山后又行了半月便即折而南下,路径渐熟,却正是上次与竹蝶随着何红萸南赴大理之路,不由问道:“妈,咱们难道要去云南?”竹琬道:“不错,就是要去苍山寒玉谷,反正迟早也得往那儿走一遭的。”萧剑平甚感奇怪,却问不出所以然来。
他诸多失意,满怀落寞,只须跟着母亲,于究竟去向何处本也无措意。只是一路渐行渐暖,西域尚在严冬,南疆却已是山花烂漫的时节,一路风物浑如旧识,依稀还是当日与竹蝶并骑同行的时光。如今重行故道,蝶儿却不知身在何处,不禁思念之情与日俱增。
这一日终于到了大理城外,三人径赴点苍山而去,寻到寒玉谷中,却见谷内一片死寂,杂草丛生,亭台索漠,各处门户间都生满了苔菌,显然久无无人。这番情景大出意外,三人分头在谷中搜寻了半日,全无人迹;出谷打听,也问不出什么端倪,只得废然而返。
竹琬这回奔波千里,冲着寒玉谷而来,岂料却扑了个空,心内不免大是烦闷。她与萧鹤分手,虽然是早知如此,拿定了主意决不回头,毕竟这一场诀别也摧肝断肠,再加上这一路风尘劳顿,心情抑郁,一时支持不住,当晚便发起寒热来,竟至人事不省。萧剑平吓得张皇失措,不明所以;朱奇却知她是体内毒质发作,这时寒玉谷之人都已离去,解药也无从寻觅,自是棘手之极,只有连夜请了郎中来瞧,施了一番针灸急救,也算聊胜于无。幸好竹琬次日渐渐清醒,要两人将她抬到寒玉谷里热泉之中浸泡,自行运功,这才慢慢好转。
朱奇遵从竹琬吩咐,不能将换血之事说与萧剑平听,这时事到临头,也只好隐约提了几句,萧剑平才知母亲也身中那“冰炭置肠散”的剧毒,却仍不知这毒便是来自己身,尽管如此,也已又急又怕,虽听母亲自言运功足以克制毒性,却哪里还能放得下心?一待竹琬好了几分,不须照料,他便急着与朱奇去探访寒玉谷下落。朱奇生长本地,处处熟识,要打探消息原是便利,但寒玉谷幽居深谷,平素行迹颇有几分诡秘难测,其消息便也少有人知。只听山前居民言道,曾见寒玉谷徒众下山,每人行装在身,似有远行,那已是秋天之事,至于为什么出走,去向何方,却是不知其详。
朱奇知道这里点苍剑派与寒玉谷向来水火不容,两家武林一脉,又是冤家对头,应当有所知悉,当下自行前去拜访。岂知圣应峰头冷冷清清,只剩有几名小辈门徒守门,眼见他是个无名小卒,礼数也不周全,一句:“派中无人,恕不接待。”便将他拒之门外。
萧剑平提起五毒教与寒玉谷几曾几度拼斗,不知有无干系,于是二人一起往蛇骨塔下探问。但五毒教在当地凶狠怪异,少有人敢去招惹,消息更加不易打听,二人连转了几日,才得知五毒教自去年起便生了内讧,却是现任教主的族叔何无伤策动教中多数反叛,与教主何红萸争斗不已。四月里蛇骨塔下一场火并,总舵被焚,何红萸率众退走玉龙雪山,大理一带已非五毒教势力盘踞之地。至于寒玉谷与五毒教的纠葛,知者甚多,但五毒教中内乱方兴未艾,自顾尚且不暇,似乎也没工夫去寻寒玉谷的麻烦。萧剑平挂念竹蝶的下落,却怕朱奇耻笑,不敢相求帮忙,自己暗暗询问了几日,了无音讯,只得罢了,心中不免愁思倍增。
两人连续几日打探寒玉谷消息,竹琬只在谷中静养,但每日都见二人垂头丧气而归,不问也知是一无所获,心中只有比他们更加焦躁。她原本一腔的伤心事,这番毒伤发作来势又猛,心绪这一不宁,愈发的难以自疗,直过了十余日才勉强平息如常。朱奇这时也只有和她相商,问道:“寒玉谷也是贵派一支,程谷主究竟往哪儿去了,伯母可能猜到?”
竹琬沉吟道:“程师姊虽是我一派同门,但她年轻之时便即因私事与派中决裂,自立门户,那时我父亲都还未曾做掌门呢。我天山派虽然门人众多,但实则各有源流,歧见甚深,同门之间老死不相往来的亦甚有之,这番情由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朱奇低下头去想了一想,说道:“伯母的意思,就是程谷主不会是回天山去了?”竹琬嗯了一声,道:“以我度之,应该不会。”朱奇道:“那么追寻寒玉谷的下落,须要自别处着手才成。这里与寒玉谷积怨最深的便是同处苍山的点苍派,偏生如今他们也无端他往……”竹琬点头道:“这样的话,多半大有牵连,须得先追寻点苍派的行踪。”朱奇笑道:“伯母真聪明,一说便中。”
竹琬笑道:“不过是想到一起去了,用得着赞我么?那点苍派也算名门正派,行路纵不招摇,也不会故意避人耳目,追踪他们自是容易得多。你这孩子头脑机灵,办事可靠,比剑儿有用得多,我也是信得过的,只是这却偏劳你了。”朱奇道:“伯母有事,晚辈自当服其劳。萧兄弟是不用去的,一来伯母身边总得有人照应……”竹琬微笑道:“我要指望剑儿照应,倒不如没他还省心些。你是说剑儿这般不知事,去追踪也是白去罢了。你用不着担心我,我这血中之毒暂时抑制下来,一时未必再发,你自己当心,快去快回。”
二人计较已定,朱奇当即起程,这时萧剑平尚未归来,朱奇也懒得找他相告,说走便走,立刻下了苍山。他已打听到点苍派这番下山,乃是入川去了,于是在下关跨上一头健骡,便踏上了东下大道。
大理城外的官道行至中途分为两歧,一向东南,另一折而往北。朱奇生长云南,自然熟悉道路,知道往东南是去昆明的大道,往北则是经会川过清溪关而入川。他料知点苍派是向北而去,果然出关行至汉源,便打听到点苍派上个月经此行过,乃是往成都去了。朱奇知道川蜀武林人才济济,中以峨眉青城两派为尊。峨眉一派大多是出家僧尼,清净为本,洁身自好,对江湖上诸家门派大多不屑下交;青城派却是在武林中广通声气,何况其掌门慕陵道长与点苍派掌门霍追风正忝在交好,青城山正在成都境内,难道点苍派自思斗不过寒玉谷,却上青城山找帮手去了?
经汉源至雅州折向东北,距成都已不足四百里路程。道路间着意探听点苍派消息,还没过成都,已道听途说了一大堆“新闻”,虽然未必尽皆可信,却也可想其大概。得知点苍派果真是上青城山去了,盘桓几日,两派掌门便联袂下山,要去拜谒少林寺的净源方丈。据传青城掌门还曾派了门下弟子上近邻峨眉拜山,却吃了闭门羹而返,至于其欲商较何事,众口纷纭,不得其详。
朱奇听到“拜谒少林”四字,心中便是大大一怔。少林寺千年来都执武林之牛耳,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倘若只为对付小小寒玉谷,出动点苍青城两派还有可说,要去劳动少林掌门佛驾,却属小题大做,事理也必无此。寻思:“难道伯母和我都料想错了,点苍派此出与寒玉谷并无干系?只是眼下就这条线索可寻,要是不再理会,却又不知向哪儿寻寒玉谷去。但是要是此事确实与寒玉谷无关,我白白追踪一场倒也罢了,却岂非耽搁时日,误了萧伯母的病体?”
思来想去,无计可施,自己心道:“不管怎样,我先将点苍派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再说。”他本来脱略不羁,心无挂碍,此刻将诸般盘算全然置之脑后,仍是沿着点苍派所去路程,一路追踪下去。
他们出昆仑山时已是年底,抵达大理正值新春,这时朱奇一路追踪而出,也不过才入二月,川中群山初染绿意,道上豪客却日渐有增,行色匆忙,倒都似要去赴什么盛会一般。朱奇混迹江湖也有多年,如何不知有异,登时留心起来,扯着江湖切口与人攀谈,弄清了事情原委,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
原来当日寒玉谷主程绿汀在萧鹤手下一战而败,引为大耻,同时与点苍派争斗又遭失利,眼见点苍山中已无立足之地,深思熟虑之下,惟有走为上着,当下召集谷中人众,稍加收拾,便即全体撤出了寒玉谷。
程绿汀少年时因婚恋之事与同门决裂,在南疆自立门户,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寒玉谷自初创时便因争夺地盘而与紧邻点苍派结下了梁子,双方各负命债,新仇旧怨,近年来更有愈结愈深之势。寒玉谷的声势本不及点苍派之盛,但一来点苍派虽号称天南第一剑派,近百年来却实在没出什么杰出的人才;二来寒玉谷地形隐秘,神出鬼没,占着地势之利,因此每次两方争斗,点苍派都是败多胜少。
这回寒玉谷忽遭败迹,更由此要放弃这盘桓经营已久的根本之地而走,自然料知老冤家点苍派要来乘势掩袭。寒玉谷主程绿汀并非等闲之辈,既已料到此着,也想到日后终须要在武林中有一席容身之地,未离苍山之初,已遣门下几名口才便给的弟子飞驰天山,卑辞哀陈,务请派中同门念及同气连枝之谊,加以援手。程绿汀何尝不知派中诸位同门对自己实则大有疑忌之心,当年也正是与众人翻脸才负气出走,如今待要向大家求告,委实有些难以抹下脸来,但仗着自己这一世经营之力,满谷人才济济,自恃归派之后也未必便要吃亏。竹琬自来心高气傲,逆料这位师姊决不会回去低头向人,殊不知各人境遇有别,势力不同,想法做风也全然大异,一味以己度人,不免大错特错。
其时天山派中四分五裂,无人统率,地位略尊之人如盛泓辈整日价勾心斗角,谋算掌门之职,原本也无暇管这外务。但寒玉谷近十年来盛名不衰,此刻穷途来奔,倘若谁能将之招至麾下,岂非大大增了本支的声势?程绿汀所遣的弟子在各人间分别游说,天山派执事门人既为势力着想,青年弟子中又不乏好事之徒,不一日竟自联络得千妥万当。程绿汀率徒众西来,天山派与之接应后立即设下了埋伏。点苍派果然一路追袭,岂料甫入大漠便即中了伏击,这一阵伤亡惨重,几近全军覆没。
点苍派掌门霍追风人如其名,性急如火,这次出动本派精英弟子追剿寒玉谷,本道是轻而易举之事,想不到派出的门人十有九成一去不返,仅剩回山复命的那几人,逃脱杀戮之余也是折臂断腿,望之不成人形。他这一下惊怒交集,禁不住暴跳如雷,但寒玉谷分明是投靠了天山派,霍追风虽号称“天南一剑”,毕竟也惹不起这数百年来雄踞雪岭的西域大派。左思右想,这口气实在难咽,便即举派起程入川,前去找平生契友、青城派掌门慕陵子商量。
青城派雄长川西也有数百年,江湖上有道是“川中武林,峨眉青城”,排名虽在峨眉之次,也算得是武林中卓然大派。掌门人慕陵子亦是威震八方的人物,自来与点苍掌门的私交颇是深厚,万无不出头之理。但若应霍追风之请,点苍青城两派联手去向天山派兴师问罪,总觉得忒也冒险,须得多拉上几个帮手才是。可是去邀近邻峨眉派出山,遣去弟子还未陈辞完毕,已被对方婉拒出门,霍追风恨恨不已,慕陵子劝道:“霍贤弟不须烦恼,武林中难道就只峨眉一派不成?依我之见,打墙也是动土,要邀就不妨多邀几派。天山派跋扈生事,近几年来武林中已久有欲讨伐他们之意,只不过是没人出头,这件事一时干不来罢了,如今咱们左右是要结这个梁子,索性去找少林寺净源老和尚商议一番,要他主持公道。这等广邀豪杰的大事,也该少林寺出面才是正理。”当下二位掌门人联袂前赴少林,同时修书分致交好门派。未等二人上得嵩山,武林中已自轰动起来。
原来天山派开派数百年,称霸西域,武学上固然自有独得之秘,而百年来繁衍生息,宗派各别,门人众多,也仅有中原武林中少林武当两大门派才堪比敌,纵非辈出豪英,只这声势之盛,已不愧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大门派。但因地处西域,人口混杂,不少风俗习惯都与中原迥异,不免被目为异端。
中原各门派选任掌门多由前任指定,天山派掌门之职却纯由公推,几乎每一任掌门即位,都要一启争端,内乱频仍,门派也渐渐中衰,实力却仍自不可小觑。竹琬之父傅宁在任之时,乃是天山派盛极一时的当口,天山弟子也由此养成了一副好勇斗狠、惟我独尊的脾性。待得傅宁夫妇一旦封剑归隐,派中无人管束,门规驰禁,诸门人更是骄横跋扈,无所不为。这时派中略有地位的便忙着争夺势力,几近同室操戈,何暇去管束子弟,纵有少数明智之辈深知弊害,也仅能洁身自好而已,禁不住众门徒在武林中各处横冲直撞,胡作非为,眼见威震天下的西域大派,渐渐的在江湖上为人不齿,内中真情实是一言难尽了。
天山派闯荡江湖的都多属青年弟子,未必个个武艺高强,但一言不合,便即拔剑相向,有一人吃了亏,立即招致大众同门前来报复,却是出名的难缠。若有子弟行了不法之事,其父母师长又必出头护短,总要闹到他人忍气吞声为止。江湖上大小门派,多少都受过此害,早些年便曾提议找天山派清算,但当时无人出面挑这大梁,这等大事当真行起来也有诸般碍难,此议终成罢论。这时忽有点苍青城二派倡头,又请出少林寺主持公道,武林中登时鼎沸起来,每日间都有门派遣人上少林促问此事,倒比倡头的霍慕二人还要热心三分。待得点苍青城两派掌门及应邀前来的武当掌门与少林寺中几番计议之后,终于由少林武当两派联名具贴,邀约各大门派于二月初十聚齐少林寺,公道品评天山派之事。朱奇在道路上看见豪客云集,就是为赴此约而去。
却说朱奇一听到天山派这桩公案,不由得又惊又急。惊的是寒玉谷居然去投奔了天山派,那自己这一路追踪点苍派,正是背道而驰,白追了一场倒也罢了,可是如今竹琬要找寒玉谷求取解药,这么一来只有上天山去了,倘若各大门派当真要跟天山派清算起来,岂非是自投险境?急的是寒玉谷眼下正是惹事之由,万一天山派遭受攻击,就算仙影峰头不至于玉石俱焚,程绿汀等人的下场也定可想见,而寒玉谷主之女程无忧又怎生逃脱得此难?心想:“萧伯母虽然已近二十年不曾回过天山,言语中对她的同门也不无微词,但香火之情总是有的,就算不为求解药,听了这等消息只怕也是非回派里不可。我是外人,自然劝说不得,也只有跟他母子一道赶去趟这混水了。唉,寒玉谷的安危我也管不了,无忧却决不能有事!”
他与程无忧自幼交好,未曾揭破身世之前,倒也可以称一声青梅竹马,虽然如今自己怕结孽缘,不敢再与她多亲近,但内心深处,对这个清灵娇憨的小妹子总有一份难言之情,这番主意打定,想的是为了陪竹琬母子前赴天山,其实只怕更多的是为了救程无忧而去,自己也不能深思。这时哪里还敢耽误时光,驱骑急驰,一口气自川中又赶回大理,直冲入寒玉谷内,也不管会不会惊吓了他二人,放声便叫:“伯母,萧兄弟!”在谷中兜了大半个圈子,却自无人应声。
他头一个念头便是:“难道他们也得知了天山派的事,急着赶去,来不及等我了?”但想萧剑平不通世务,竹琬又卧病深谷,消息应当没有如此灵通,何况就算他们有事先走,也当留下话给自己才是,怎么只字片信均无?急急在谷中搜查了一遍,这才发觉他们的居所前后都微有异状,似是不止有他二人的行迹,只是一别十数日,荒草疯长,将诸般脚踪都已掩盖,何况这痕迹都甚细微,若非朱奇是细心之极的人物,怎么察觉得到?
这时第二个念头不免涌将上来:“难道是他母子俩遇上了仇家?唉,萧兄弟前一阵总是爱独自在大理左近乱跑,我明知他定是在寻他那位表妹,也就由得他去,多半便在那时惹了耳目!这寒玉谷虽然偏僻,有他那样不知事的人引路,还怕进不来?但纵使真有仇家来此,萧伯母却是极聪明的人,断不至于束手就擒——若是大打出手,这痕迹怎么会如此细微?只怕……只怕她的血中毒质又发作起来……”
一时心急如焚,赶忙出谷去向各家药铺询问,他料想萧氏母子要是当真遇了险,必定是当竹琬体内毒质大发、无力抗拒之时才能轻易就擒,那仇家既然当场不曾加害,多半是要留下他们性命。竹琬前几日疗毒时都吩咐他去抓药,知道有几味药是非用不可的,果然连问了几家,得知连日来这些药材确实不断卖出;他数日前曾连夜请当地最好的郎中施针急救竹琬,这时再问,也听说近日来又为那位美貌少妇出诊过几回,地点都在某客栈之中,陪伴她的多是些婢女仆妇,只有最后一回那少妇病势已有起色,做主人的才亲自出面致谢,却是个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口口声声“贱内”如何,言道一二日便要起程,果然次日那一大干人就都走了。
朱奇听说那人口称“贱内”二字,猛然吁了口气,一时哭笑不得:“我还当是仇家,原来是萧掌门到了!他来得也巧,伯母身在病中,多半反抗不得,这还不乖乖随他回天墉城去么?唉,他们夫妻父子团圆总是好事,就算有什么参商,不妨回去慢慢再讲,这也不是我能管的了。”
这当儿疑虑全消,登时放下心来:“这样也好,萧掌门自必也知道了天山派的事,将伯母接回家去,倒免得她往天山涉险,有他这一位武功高强之人在侧,萧伯母体内的毒质想必也有法可想。萧兄弟还和父亲记恨不记,这时自也无关紧要。他们的家事纠纷用不着我去插手,我还不如径自赶上天山去报个讯,顺便找无忧的为是。”
朱奇一向心思缜密,料事过人,这当儿却偏偏是自作聪明了一回,带走萧竹母子的那中年男子,并非萧鹤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