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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楚小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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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的花园凉亭里,难得迎来了客人,这地方自打建成到萧仲言住进来,无人光顾,别说萧仲言自己,连府上那些个人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实在是旁边的荷花池里夏天招来的蚊虫多,坐一会儿胳膊上能被咬出好几个红疙瘩。
“殿下养尊处优,其实不必在这里陪我喂蚊子。”萧仲言抬手给楚炀倒了一杯酒,“上回问我舍不得酒,这回舍得,想喝多少喝多少。”
楚炀拿起杯子送到嘴边,一股酒香扑鼻而来,眼底露出一抹惊讶。这酒和上回在行馆里的不一样,似乎更醇,酒香更浓。
轻尝一口便放下杯子,“酒是好酒,不过——”
“人不是好人?”
“话不是我说的,你自己说的。”
萧仲言忍不住大笑起来,盯着楚炀,“说来你这个人也奇怪,一个九皇子成日想着出宫玩,那何不直接搬出王宫自立门户?那还自在些,省得每次出宫都要担心宫门下锁回不去,多难受。”
“你也觉得我该搬出王宫?”楚炀楞了一下,忽然像是孩子急于得到肯定一样问,话刚说出口便有一些后悔。
在萧仲言面前说出这话,并不是件好事。
萧仲言是敌是友尚不确定,他先暴露了不愿意留在王宫里的事。接风宴那晚上楚灲的态度,怕是在场的都看得分明,楚灲对他这个九弟是极其溺爱,似乎他提的要求,楚灲就没有拒绝的。
“只是还未及冠,王兄不放心罢了。”
“那倒也是,殿下还小。”
萧仲言也是愣了下,不露声色收起惊讶,接了楚炀找补的话,“不知殿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宫?这都快晌午了,这会儿出宫过不了几个时辰就该回宫。”
“蔚音想你们了。”
闻言萧仲言抬眼越过楚炀的肩头看向他身后,禁不住笑道:“蔚音,九殿下说你想我们了,是有这么回事吗?还是九殿下拿你作借口。”
换了一身衣裳,端着点心走到凉亭里的蔚音听见萧仲言打趣的话,禁不住笑了起来,“的确是我想见世子和齐大哥,自从进了宫,也有快半月未见到你们,在宫中不知向谁打听,幸好殿□□贴,说是自己想出宫,却是为了我到了世子府。”
“齐鸣替我办事去了,约摸晚饭时辰回来。”
听两人的话,楚炀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蔚音,从记忆里寻找有关于齐鸣的印象。若是他配蔚音的话,倒是登对。
端着杯子小口小口轻酌,楚炀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着,忽然觉得萧仲言这人似乎和谁都是一样的好,对待手下的人也一样。
正琢磨萧仲言此行的目的,还不等他看出个一二来,凉亭又多了一位客人。
“参见世子。”
“这是西凉九皇子。”萧仲言看向走进来的劲装女子,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七弦,你这段时间一直不见踪影,该不会是打算瞒着我偷偷回燕国吧?”
七弦一听,眉头皱起,“属下不敢。”
“那你躲我做什么?我是能吃了你还是把你卖了你?”萧仲言往后靠了靠,挥开扇面慢悠悠的晃着,“五律也出去办事,你又不办事,住进来五天,我有一半的时间见不到你,你这随行护卫,护的哪门子卫。”
楚炀神色微变,斜睨着打量一眼萧仲言,见他眼底飞快闪过的不悦时,不由得对已经跪下的七弦生出几分好奇。
蔚音和七弦都是萧仲言带来的人,怎么态度截然相反。
“下跪倒是快,可认错的态度不改,就不用起了。”萧仲言说完站起来,伸手一把拽过正在看戏的楚炀,“你看,我这府上的人个个难管教,只有齐鸣好些,还出去了,唯一贴心的蔚音也到了你身边,殿下为人爽快,是不是该陪我出去喝一杯?”
“和我有什么关系?”楚炀听完萧仲言的话,觉得莫名其妙,世子府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就得和萧仲言出去喝一杯了?
难道燕国和西凉之间还存在语言上的差异,不然他怎么听不懂萧仲言说的话。
萧仲言直接把手搭在楚炀肩上,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殿下,之前王上送的舞姬原本是留在府上的,谁知道,七弦认为我这样每日沉迷美色太不务正业,即使做质子也要懂得上进,我索性全给打发了,如今成了府上的丫鬟,憋了几日正无聊,听闻——”
耳边的呼吸太过靠近,灼热的呼吸扑在颈侧,楚炀身体一僵,伸手推开萧仲言,“世子既然想去,那我也只好奉陪,免得让人以为西凉待客不周。”
挑了一下眉,萧仲言看着把自己推开的楚炀,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刚才那瞬间,他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蔚音,你看着七弦,等齐鸣回来了,不许她去齐鸣那里告状。”萧仲言抬脚往外走,又伸手去揽着楚炀,“都是男人,怕什么,我又不是调戏你,还是殿下不喜欢人近身?”
得寸进尺。
楚炀觉得萧仲言这个人不仅喜欢得寸进尺,还喜欢胡说八道,十句话里有一句话是真的都是万幸。
身体靠近的瞬间,楚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说实话,那晚上想起来并不怎么美好。
“你怎么耳朵红了?”萧仲言笑着看楚炀,松开楚炀问道:“殿下生在宫里,怕是从来没有去过这些烟花柳巷馆子里,我就不一样,一进城就打听清楚,胡楼里的姑娘个顶个的标致,才色双绝。”
楚炀让萧仲言前后的话弄得不知道该接哪一个,“世子今年多大?”
“二十有三。”
“未曾婚配?”
“有婚配还能让我来吗?”萧仲言失笑道:“看来殿下还真是不怎么过问朝廷的事,连这儿也不知道,不过我这人交朋友喜欢自报家门,和殿下一见如故,殿下又帮了蔚音的忙,加上行馆的事,我倒是乐意告诉你。”
楚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抬脚往胡楼走,“我不乐意听。”
反正说的也没几句是真的。
萧仲言闻言摸了摸鼻尖,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这个九皇子倒是真意外的可爱,故作老成的样子,实在有意思。
东市和西市间隔着一条全是铺子的街,两人穿过东市走在街头,前面路口拐个弯就是西市。东西两市贩售的东西不一样,连住的百姓也有不同。
西市是平头百姓住的地方,多有一些胡人聚集在此地,到了深夜也还能听见琴箫之声,而东市多是朝廷官员和大户人家,到了夜里,街上除了更夫外便是巡逻的侍卫,静悄悄的,连狗吠声都格外清晰。
“你平日里常出宫吗?”
“什么?”
“你若常出宫的话,不如常到我府上来坐坐,我初到西凉,正愁没个朋友能一块喝酒闲逛,我看殿下你寻常也不上朝,应该有空才是。”
“你在说我是个闲人?”楚炀好笑的看着萧仲言,倒是不生气,他本来就是个闲人,既不上朝也不参政,唯一能在大臣间引起微词的就是楚灲太过放任他的任性,几乎是有求必应。
念及楚灲,又想到一品堂的事,楚炀扬起一个笑,挑眉道:“既然世子开口,那我似乎也不好拒绝。”
“这算是答应了?”
“恩。”
萧仲言向来是个坦荡的人,尽管和楚炀偶尔会针锋相对、互相试探,但楚炀这性子倒是合他口味,像是个闷坏的孩子。
说来,他比楚炀大了五岁。
“前面就是胡楼,你真要去?”楚炀站在那里,有些犹豫,“我先说,这地方我从未进去过,待会儿——”
“放心,我熟。”
挑眉盯着萧仲言,也顾不上萧仲言整个人几乎靠在他身上的动作,“听起来世子从前也是一个风流之人,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原本他还奇怪萧仲言放着蔚音这个绝色佳人不管,原来是朋友之妻不可欺,蔚音早已是名花有主。
“知音!真是知音!我因为这事不知道被多少同僚暗骂,也就你懂我。”
“……”脸皮厚如萧仲言这样的人,楚炀真没见过。
萧仲言看着楚炀脸上的表情,揽着他的肩往胡楼门口走,笑声肆意,“既然是朋友了,以后在外我总不能一直叫你殿下,容易暴露你身份,你有字吗?”
“没有。”
“那平时你的兄弟和朋友是怎么叫你的?”
“小九。”
萧仲言愣住,盯着楚炀,刚要开口就让楚炀打断了话。刚才那话楚炀是脱口而出,想也没想,说出口后才想起来,在沙漠里那一晚他也说了这句话。
尽管萧仲言不一定还记得,但他声音再怎么压低,说话的人是他,迟早要露出破绽。
他还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直接叫名字不行?”楚炀撇开萧仲言搭在肩上的胳膊,“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也值得纠结?你们燕国的人不止说话奇怪,连人也奇怪。”
萧仲言失笑道:“你排行第九,小九不也正常,不过,为了和别人区别一下,我得想一个,你一听就知道是我在叫你的称呼。”
“……随你。”
“楚小九怎么样?”
楚炀嘴角抽了抽,盯着萧仲言,发现萧仲言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不由气笑了,“萧仲言,你琢磨了半天就琢磨出这个?”
“不挺好的吗?”萧仲言挑眉,“楚小九,听着顺耳又好听,不错不错,而且你说的,随我,那我可不客气了。”
看着萧仲言先一步踏进胡楼,楚炀无奈摇头跟了进去。
实在看不出萧仲言比自己年长了五岁。
西市的胡楼不止有中原的女子,还有风情万种的西域女子,百花争艳、竞相开放,几乎溧水城里知名的歌姬都出身胡楼,达官贵人也是这里的常客,不过都是从别的地进来,可不像他们一样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进。
“两位公子楼上请。”
“有会吹箫的吗?”
风韵犹存的女人上下打量着两人,眼睛一亮,自是明白这两人来头不小,非富即贵,立即道:“不管公子想要那一种吹箫,咱们这儿都有。”
萧仲言轻咳一声,“行,那就挑一个模样好的,嗓子好的到房里来,再来两壶酒。”
“行,这就给公子准备,玉香,带两位公子上楼,小心伺候,要是让我发现你怠慢了,晚上自个去领罚。”
玉香从旁边走来,抬眼看了两人一眼,脸上一红忙低下头,答道:“知道了,凤姨。”
晌午时分,胡楼里客人还不算多,二楼走廊上只能偶尔听见女子的轻声细语。楚炀有些好奇,这和他想的胡楼有些不一样,似乎,还算得清净,并不是脂粉熏天、淫〡词艳〡语的地方。
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玉香推开第一道房门,“两位公子请。”
“添了茶就去外面候着,等人来了再把人领进来。”
“是。”
萧仲言直接寻了个榻靠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用手里的扇子撑开窗户往外看了眼,瞥见不远处的湖面上正有一艘船慢悠悠的飘着。
溧水城之所以得名正是因为溧水湖,方圆五十里只有溧水湖常年雨水充沛,从不见干涸,即使二十里外沙漠吹起沙暴也丝毫不影响溧水湖的水位。
“刚才,凤姨那话什么意思?”
正盯着外面看的萧仲言突然听到这句话,险些没反应过来,见楚炀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看见他的反应立刻变了脸,有些恼怒的端着杯子灌了一口茶。
萧仲言一下从榻上下来凑到桌边在楚炀对面坐下,上半身往前倾,几乎越过半个桌面,“你不知道?”
“……现在不想知道了。”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以为,你只是年纪小,现在看来,你这些年在宫里倒是真的被楚灲保护得很好,难怪像个孩子似的。”
“萧仲言。”
“男〡欢女〡爱,人之本性也,往后你到了娶妻的年纪便懂了,总不能我对着你一个男人解释。”萧仲言话里带着戏谑,却又忍不住打量着因恼羞成怒脸变红的楚炀。
楚炀这张脸倒真生得男女莫辨,多亏了眉宇间的锋利才压住了过于细致的双目,只是怎么看,怎么显得薄情。
房里气氛逐渐尴尬,楚炀眼睛乱瞟,就是不看一眼萧仲言。
‘叩叩——’
“公子,云晚姑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