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黑羊（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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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有在梦中散步的喜好，不知何时髑髅也被他传染，半夜醒来睡不着时候便在大街小巷游荡。那天她又乘着月色在充当夜游神，恰好碰见阿凉小步而急快的背影，不知去哪，她神差鬼使地跟上去。
阿凉小碎步有节奏地敲打路面，她约了人，因了有别的事情延误了出门，正赶时间。她只顾低头走路，忽而给拐弯位冒出的人影吓了一惊，去路生生地横阻着。
等她定眼看清来者，起初绷紧的神经，随后又放松下来。
光线太暗，髑髅离得太远，看得不甚清楚，那人容貌匿在披风斗篷之下，一片隐晦模糊。
精神处于虚无之海的六道，毫无由来地吐出一个名字，【红。】
髑髅感应到他思绪，小小地萌生出不安。
【红小姐找阿凉干什么呢？】
【天晓得呢，那孩子从小就很有自己想法。】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小女生左顾右盼，“我约了人，在赶时间。”
“私以为你懂我找你的原因。可爱的小姐。”
不算陌生的声音在这种环境时候听着真诡秘，阿凉手臂难抑地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因为，骸？”
她谨慎地猜测，同时脚下也警惕后退小步。
“算了，你说什么就什么吧”她有些好笑，无所谓打着什么的名目，“——你活不过日出。理由你和我一样心照不宣。”
阿凉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瞬间又正常化，带点僵硬地摇头，您说的我不懂。
魔女温柔地告诉她，不懂没关系，乖乖听话就好。她不会留难她，会给她一个舒服又体面的死法。
“怎样，这样可好？我很拿手的说。”
这路上路灯昏沉压抑，视线不佳却无碍髑髅黄雀在后般地直击全程……体贴的商量口吻没有半点作用，还反作用力地激得女孩儿反手紧握弹簧刀，薄利刀刃照出她精致的下巴。
明晃晃的刀子代表交涉失败，龙堂还一脸慈悲，好像转头就能生出第二个耶稣基督救世主。
“害怕了？”
魔女轻轻道：“小朋友，那玩意危险，小心点。”
世上没有那么多值得热血沸腾的事，见不了光的一半经她手操作，间接的直接的，经年累月，昔日瞳仁闪烁的嗜虐之火也逐渐消减，龙堂自觉自己快变成麻木的木偶。女孩持刀扑杀过来一次又一次，每避开一次，女孩脸上就多一层狼狈绝望，她心生不出同情也无得意，不喜不悲，端平一碗水，静得连水纹都不见一道，稍微有可惜——小巧绵软的东西一直为龙堂所喜爱，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实在遗憾。
魔女小小地舒出一口气，阿凉瞬间就被压制下去。
【骸大人，她们……！】
【嘘……就那样，别插手。】偷看的就要有身为偷看的本分，六道格外自觉。
阿凉身体没有一组肌肉可以听自己使唤，彻底演示“身不由己”一词，不知什么时候，魔女入侵并且劫持了她大脑，持刀的右手违背自主意识，把刀锋往咽喉位置贴近。她拼尽力气和自己抗衡，僵持了好一会。
龙堂看看时间，决定替小姑娘加点外力，穿上手套轻轻按着那拿刀子的手，稍微用劲一推……
“不……”
剩余的哀求扼杀在割喉之刃上，阿凉全身还受着魔女精神的束缚，四肢麻痹倒地，就连眨动眼皮也吃力万分。
“就此拜别，女士。”龙堂做了个提裙礼，“祝您好运。”
阿凉的喉咙割开了，每下呼吸伴随剧痛，血液慢慢渗入路面，还差那么一点点就到动脉。这算龙堂手下留情还是一时失手？六道心怀疑问走到阿凉身边。
“救……骸……”小姑娘眼神绝望地哀求。
“再忍耐一下就好，很快结束。”
六道蹲下身，神情轻松，安慰性地用手背轻抚她的脸。
“你干了什么坏事，让她不高兴？她不算小气的人呀……嘛嘛，算了，永别了，Bella ragazza。”①
他眼神情深提起三叉戟，缓缓刺进她心脏，手法温柔得和情人早安吻如出一辙。
……
……
……
家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瞪视着魔女。
“前辈……你别开玩笑了，帮骸也不是……这样。”纲吉结巴道。
龙堂抬眼看了一回他们，视线落在书架上某个精美雕花，不咸不淡开口：
“沢田家光，你觉得我真放肆胆肥到，随意对门外顾问组下手的程度了吗？”
“……”
“九代雾守收尸，我师父验尸，什么情况他们会写出那样的验尸报告？你当骸真的做得那么瞒天过海完美无缺吗？”
她食指轻轻敲打小茶几，微微地偏着头带上些微胜利者的笑意，“是吧，里包恩……沉默是金可不是你作风，没有什么话要对大家说说么？”
黑魔王沉着脸从不起眼角落走出了，任谁都看得出他不大高兴。
“Bagazza②你真会替人找麻烦。”
她回应黄泉路上好结伴，陪葬的人当然越多越好。早说过这事最好别掖着藏着。
这事件始末细节说来不过是黑手党世界日常生活之一，那面上称兄道弟两胁插刀，转到台下更为乐意□□两刀，我不入地狱推你下地狱。同盟家族薄如蝉翼的那层关系还没有破裂，Ⅸ世对某某谁派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价交换彭哥列同样线眼卧底多如霉菌，谁也比不上谁清高无辜，只是那方近期小动作不断，情况还有愈演愈烈势头，老教父对他们得寸进尺深感不满，出示警告是必不可少。
Ⅸ世下令，里包恩传递，龙堂执行，九代雾云掩饰善后，流水化工作线效率极高。所以要秘密进行，为的不过是怕真相之下伤了真正同伴的心。
后来纲吉从彭哥列Ⅸ世那儿出来就找上龙堂，先一板一眼地弯出一个标准九十度鞠躬，接着他声音朗朗浩然不带一丝优柔：“虽然知道前辈你只直接向九代负责，旁人无权过问你行动，但我还是希望你下次有类似事情，能提前通知我这个不成器的第十代。”
彭哥列下任小教父气候渐成，开始懂得作为上位者的权利和义务，龙堂有点我家孩子终于长大的感动，低低地说了声我很抱歉，A recessive black-fleeced individual in a flock of normally white-fleeced sheep③——也许你不习惯，我在彭哥列的意义之一就是充当那头黑羊，负责把那些吃力不讨好被人讨厌的事情统统处理掉。
她又拍拍他肩，直接明言：
“这下子我和你爸是没法友好共处的了，我宁可跟瓦利安与虎谋皮，也不愿和门外顾问呆一块，如何平衡这些内部关系，就要看阿纲你这个Boss以后怎么当。请加油，Boss。”
……
……
……
六道从禁闭室放了出来，龙堂负手身后、收腹挺胸、下颌微扬，身姿昳丽肃穆，站得笔直笔直，铁青着脸看重重牢门开启，他正半靠半坐在床上一脸的无赖。
“你做了多余的事情。”
见面第一句，龙堂就如此说。
六道耸着肩相当不以为然，“别这样说嘛，我可以为了顾全你们黑手党内部团结，才想说牺牲一下替你遮丑。谁知道黑手党一如既往虚伪恶心，唱的是这样一出呢？”
“那么真的很抱歉，六道骸先生，糟蹋了你一片用心良苦。”
龙堂自觉无法再忍受彼此对话，神情冷然转头出去。她气得手抖，阿凉并非非死不可，只是割断她喉咙没伤到动脉，她算过时间不用多久就有环卫工经过作业，幸运得救的阿凉心知肚明没身份立场指认凶手，刻意放水无非要给女孩儿真正主子一个心照不宣的警告。
本该秘密完成的任务这么一闹得人所皆知，她厌恶计划被打乱，即使也达到了效果，却要耗费更加多心力处理善后。论理论情好心做了坏事的六道实在不好迁怒，所以魔女更加郁结了，一肚子气压根不知往哪撒，也没地方撒。
他不是喜欢那个小姑娘吗，他怎么能下得手去！？想到这里龙堂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六道的寡情薄意驰名中外，她会当真，居然还顾虑到他俩关系，刀子没再用力深两分，简直蠢到家了。
【十年时间分隔线】
好姑娘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从黑曜到并盛，从日本到意大利，无事可做便跟着柿本、城岛一块行踪飘忽，天天惦记着复仇者的菠萝罐头，髑髅分不清自己是好是坏，在大大小小麻烦灾祸里，早早养出钢铁之刃的意志，必要时不止有温柔可人。十指纤纤还是干干净净的，需要在不见天日完成的那些事，总被共生体兼效忠对象抢去干，六道出名嘴贱，善群嘲，拉仇恨一拉一个准，她却认为骸大人属性贴体、居家良伴，虐己虐人。
长年习惯以恶制恶，适应不来外界释出的善意，传统文学写作“口是心非”ACG界术语是“蹭得累”。
十年前后的自己交替完满，六道亲自来迎接，柿本、城岛一左一右护宅门神般神风飞扬，MM站在不远的地方，一脸幽恨。
从十年前来的客人回去自己时空，密鲁菲奥雷一役彭哥列百废待兴，剩下十年前的那位留守最后，顺便参加了自己葬礼，因此葬礼气氛变得异常微妙，十年前的那位也有些哭笑不得。那位负着叛徒之名躺在棺木里，慢慢覆盖上泥土。
十年前的那位的存在某程度上舒缓，或者延后了大家的悲情。
请留下好吗？骸大人很需要红小姐。
髑髅真诚言说，那位把六道惯坏了，她于他犹如空气，无足轻重又必不可少。骸大人别扭又恶质，悟得太迟，需要一个弥补机会。
其实有些人事物没了就没了，亡羊补牢仅是凭吊纪念，髑髅比任何人都明白，好比自己那些五脏六腑，即便有幻术虚拟替补，她体重终究轻常人一半。
她静静注视十年前的那位，声音低缓轻柔，请相信我，骸大人已经在后悔，他一定会对您很好。
一定会竭尽气力、拼命地将以前的全补回来。
“会比您在的时空的骸大人好。”
十年前的那位没正面回答是意料中事，相比之下她更感叹自己是近墨者黑，潜移默化优秀案例，少说也得以六道能说会道的六成功力。
放在十年前，几乎遥不可及。阿门，一切荣耀归于骸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黑羊（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