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逃逸》罗从元

1、第 1 章

　　“呼……好冷。”大年初六早上，卢正推开咖啡厅的门走进来，黑框眼镜立刻蒙上一层白雾，近视四百度的他什么也看不清了。扫一眼窗边的座位，只有一个白色倩影落座。约了九点半，没想到女方比自己早到，卢正心里有些歉意，赶忙快走几步过去打招呼。他直接走到那人对面坐下，向前欠身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卢正，陈阿姨介绍的，明大的高数老师。”那人先是一愣，然后缓缓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跟卢正浅浅握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没开口答话。
　　眼镜被室温暖了过来，卢正睫毛上还沾着小水滴，不过也不妨碍他看清眼前的人。白色高领毛衣丝毫掩不住修长脖颈，黑色短发衬得肤色洁白如雪，星目俊眉鼻梁高挺，线一样的薄唇此刻正噙着笑，露出整齐的贝齿，是个容貌颠倒众生的——男人。连男女都没分清就贸然上前，卢正看清了眼前这张明媚笑脸，顿时脸红得要滴血，慌慌忙忙站起身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美男倒不甚在意，微笑回答道：“没关系。”卢正羞赧地退后两步，坐进了隔壁卡座，等待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到来。
　　卢正，本市明大教师。本科就读于明大数学系，本校保研毕业后留校，现在在电信学院教高等数学。说起来大家可能都不相信，虽然卢正今年28岁，已经工作两年，可他还是母胎单身。读书时听家里的话，不谈恋爱，残忍拒绝了众多小女生的告白。工作以后呢，住在明大教师单身公寓，骑着辆死飞在街道上穿梭的他，又被嫌没房没车没存款。再加上他本人又不在意打扮，模特般的身材常年装进松松垮垮的休闲装里，精致好看的眉眼还架上了一副黑框眼镜。总之，卢正纯粹是被耽误的一枚的临期小鲜肉，一直单身到现在。
　　潜力小鲜肉此刻正耐心等待相亲对象，整个店只有他和隔壁两桌客人，吧台也不见人影，空气弥漫着静寂。“Duang～Duang～……”咖啡店的老式钟报响十点钟，卢正看看手机，女方始终没有来，介绍人也没有动静，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回去。与此同时，隔壁美男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放空，钟声提示他想起卢正进门前，一位阿姨坐在卢正的位置，接到的那个电话。“喂？璐璐呀，到哪里了呀？……不来了？为什么……要不要再考虑，小伙子人蛮好的，很踏实……大学老师，潜力股呀……好吧，那陈阿姨以后再给你留意。”挂掉电话，阿姨叹口气自言自语，“明明都约好的，我怎么跟老姐妹交代呀……”然后摇摇头，收拾包离开了。
　　十分钟后，卢正推门进来站到他跟前跟他握手，美男莫名笑了，心想：原来就是这个小呆瓜。明显是被人放了鸽子，还老老实实等到现在，这家伙真是有够迟钝的，迟钝到自己这样一向喜欢置身事外的人都想多嘴提示他一下了。美男放下交叠的双腿，正考虑要不要提示一下卢正，突然身后吧台方向有一阵香风袭来，他暗道不好，已经来不及阻止。一个风情万种的身影施施然飘到卢正身边，又甜又酥地笑道：“小帅哥，被放鸽子了吧？姐姐请你喝东西啊。”话音未落，一位标志的东方美人在卢正面前放下一杯热巧克力，曼妙的腰肢轻倚着桌子，笑吟吟地望着他。这位倾城倾国的大美人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卢正看呆了，结结巴巴问道：“……放鸽子……你是？”“我嘛……”大美人轻抚一下波浪卷发，刚吐出两个字，身后便伸来一只手臂，拉住她胳膊揽进自己怀里，伴着清冽的声音响起：“不要逗他了。”嗯？是被卢正错认的美男。大美人转向身后人嗔怪道：“一个客人都没有，让我开心一下嘛！”说完捏了捏美男的脸颊，笑吟吟转身回吧台去了。
　　卢正看得一头雾水，眼前的大美人，没头脑的对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完全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状况。美男站在他桌前，见他茫然样子，先解释道：“这里的老板娘，她没恶意的。”“哦。”卢正莫名松了口气。“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肖逸。”“哦，你好。”卢正赶忙站起身，又伸出手去跟肖逸握手。两人站得很近，肖逸才发现原来卢正比自己还要高几公分。卢正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掌心温热而干燥。在阳光照耀下，他的五官更显立体，耳廓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整个人都显得暖洋洋的。肖逸心中微动，情绪在胸腔流动起来。
　　卢正不知肖逸心中所想，此刻仍兀自云里雾里，“那，放鸽子是什么意思？”肖逸一下子被他这句话拉回了现实，礼貌笑了笑，回答道：“大概是认为你等的人不会来了吧，不必在意。”说完他向后退了半步，打算离开。“哦，”卢正见他要走，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坐下来？”这话问得唐突，连他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肖逸微怔一下，倒没退拒，淡淡笑着坐了下来。
　　这是卢正和肖逸第二次面对面而坐，气氛陡然迷一样地尴尬起来。静默了一小会儿，卢正心想不如唐突到底，于是率先开口问道：“你也在等人吗？”“没有，看窗外打发时间而已，”肖逸反问道：“你在等女朋友？”卢正苦笑：“嗯，家里安排的相亲。”肖逸薄唇微抿，安慰卢正：“还会有机会，不是有句话说，女孩子就是用来等的吗？”卢正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吧。”话说到这儿，两人都不知如何继续话题，正在这时，“叮铃铃铃～叮铃铃铃～”卢正的电话铃声适时响了。“不好意思我接下电话。”拿出手机看是二姨打来的，卢正按下接听，“二姨。”“小正，你去那个咖啡馆了吗？”“嗯嗯，我在呢。”“哦，回来吧。你陈姨刚告诉我那个姑娘有事，今天见不成了。”“哦，行。”卢正挂掉电话，抬眼正对上肖逸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一晃，略紧张地说道：“家里叫我回去。”肖逸嘴角牵出一个微笑，点点头说：“好。”卢正站起身，拿过外套：“那，再见。”肖逸挺直腰背靠在沙发上，笑着点点头，没再说话。卢正走到门口，推门的瞬间脚步顿住了。不经意投来一瞥的肖逸心也跟着顿住了。不过卢正最终没有回头，消失在门外。空气中那一点细小火花，逐渐消弭，留下的只剩落寞。
　　见卢正走出门以后，咖啡店老板娘才走回到肖逸身旁：“喂，聊什么了？”肖逸侧过身，调侃道：“还有心情关心这个？现在你一个客人都没有了。”说着话站起身，揽过老板娘的肩膀，“生意这么冷清，不如关门我养你啊。”“切，女人必须有自己的事业。”肖逸笑笑，让开她走出卡座，“我约了朋友吃饭。”“男的女的？帅不帅？”“女的，让你失望了。”“切……”“好了我该走了，老姐。”“不要叫老姐好吧，我才18岁哎。”“好的，小妹妹。”“就你贫嘴！”挨了肖瑶一记眼刀，肖逸笑着走掉了。
　　到达餐厅时间还早，今晚肖逸约见的是他的发小，如今明城律师协会的会长祁寒。祁寒长肖逸几岁，出身法律世家，祖父是法律界的泰斗级人物。祁寒生来就注定是法律人，大学毕业后便入行，一步步创建了明城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可谓是年轻有为，风头无两。肖逸并未等太久，祁寒便风风火火进了门，跟他一同来的还有位清新阳光的男孩，眉目英挺很是俊朗。“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大律师。”两位老友热情握手，感慨岁月流逝，一别已是十年。幸好二人事业都闯出一方天地，不枉多年的拼搏。老友寒暄过后，祁寒揽过身边男孩的肩膀，对肖逸大方介绍道：“这是你嫂子，李贝宁。”李贝宁怒瞪他一眼，转过头向肖逸问好：“肖逸哥，你好。我叫李贝宁，常听他提到你。你们聊不用理会我，我只是来蹭饭。”说完灿烂一笑，又看向祁寒，祁寒的万年扑克脸也挂上了笑容，像开始融化的冰川，也像春风拂过的荒地。肖逸嗔怪道：“喂喂，还没开饭就给我撒狗粮。”听到他这句话，李贝宁噗嗤一笑，祁寒也笑了，转头看回老友：“那先点餐吧，狗粮当饭后甜点。”
　　“去你的。对了，最近在忙什么？”
　　“手上有几个标的很大的民事案子，比较费神。”祁寒说到这里，双手交叉摆在桌上停顿住，语气严肃起来，又恢复了冰川脸。李贝宁眉头光洁，眼神中却渗透着担忧。肖逸见状赶忙转移话题，他故意笑道：“看看祁寒严肃的脸。贝宁，我真好奇，你怎么忍受这座世纪大冰川的？”此言一出，三人哑然失笑，气氛旋即温热起来。祁寒神色缓和下来，“不谈公事。先点餐，边吃边聊。”
　　这家中餐厅菜色很不错，肖逸每次回国总要来吃一次。席间，三人相谈甚欢。
　　李贝宁对肖逸仰慕已久，亲切问道：“肖逸哥，你是回来定居了吗？”
　　“对。漂泊已久，落叶归根。”
　　祁寒插嘴道：“你才26岁，说得自己像个老头子。”
　　“哈哈，十年一直在世界各地演出，的确是漂泊太久啊。”
　　“肖逸哥，你回国内还在演出吗？”
　　“没有了，多数时间在休息。商演近期不打算接，我在考虑要不要找些其他事做。”
　　“有没有什么意向？要不要我联络一下本地资源。”
　　“不必劳烦大律师。我经纪人说有几家高校联络，想邀我授课。不过我没有教学经验，还在考虑中，没有决定。”
　　李贝宁闻言兴奋地说：“是吗？不知有没有我的母校，如果你能来我母校，那可是我们的荣幸。”
　　肖逸摆摆手：“过誉了。贝宁，你是哪所高校毕业？”
　　“本市的明大。”
　　“明大……”肖逸的脑中倏而闪过一个人的影子，淡淡一笑说道，“我会特别留心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