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楠木望南

6、浮生梦

　　次日，苏芷兰一早便出了门，来到戏园的时候，派人进去打听，听说云生正在后台卸妆更衣，便坐在车里等候。

　　过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出来，苏芷兰也有点不耐烦，便下了车，懒懒的靠在车旁。

　　苏芷兰身着淡紫色旗袍，露出皓月似的一截藕臂，手腕上戴着一个羊脂玉的手镯。弯月似的眉毛画的细长，让人不禁想起那雾中的远山，朦胧而引人遐想。

　　小巧的嘴染上一抹嫣红，眼神清澈却又带着一丝凉薄和冷傲，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风情。

　　司机周棠，是三年前跟着苏芷兰的，今年不过二十五，若单看他的模样。绝不会有人把他认作司机，他长相冷峻，却也算出众倒是颇有几分军人风采。此刻正静候在一旁，眼神的聚焦从刚才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前鞋跟。

　　是了，自从他遇见这位大小姐开始，好像就没有认真地看过她一回。自己离她果然还是太远了，既然如此，这样也好。

　　苏芷兰微昂着下巴望着门口的方向，眼神清冷却又带着一些玩味，似乎有一团火在不明不灭地烧着，让人捉摸不透。

　　是的，她在等人。那个叫云生的戏子实在是太过单纯，那种单纯让她如同飞蛾扑火似的想不顾一切的靠近，可又想不管不顾的毁掉。这种感觉他自己也觉得分外讨厌，可又无从排解。

　　明明身在风月场所，还摆出一副不沾风尘淡泊名利的模样，让她觉得真是又有趣又讨厌。

　　云生啊云生，你到底是太单纯还是心机太深。不管怎样都没关系，我苏芷兰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万无一失，实在得不到的话，毁掉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苏芷兰难得好心情地笑了笑。云生在后台脱下了行头，卸下了脸上的油彩，便看见一个戏班子的一个小师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云师兄，苏大小姐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您赶紧的吧，得罪了她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云生应了一声。
　　云生忙换好了衣服，又将行头叠好放进箱子里，然后便走了出来。

　　云生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袍，整个人看起来斯文俊雅，这个颜色很衬他。云生刚走到门口，一抬头，只见苏芷兰正一脸微笑地望着自己，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却没来由得让他有点儿不敢接近。

　　“云生，过来”苏芷兰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然后上前一步，替云生理了理领子。

　　“就这么着急想见我？你看你，连扣子都扣反了”苏芷兰打趣着看着他。

　　由于二人靠的太近，苏芷兰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呼吸在云生的脖颈上，云生微微皱了皱眉，不自觉的微微后退了几步。

　　“苏大小姐，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云生说完也不看苏芷兰，自顾自整理着自己的衣襟。苏芷兰也不以为意，径自上了车，只挑了挑眉，莞尔一笑，示意云生上车，只说是要带他去个好地方。

　　汽车很快行驶过繁华热闹的城区，接着又来到了郊区，云生透过窗子，入眼所见就是连绵不断地青山周边绿水环绕，风景甚好。

　　很快车子在一处装修精致大方的别墅前停了下来。这栋别墅是前两年苏芷兰命人在这里置办的，这里四面环山，不远处便是镜湖，风景如画，此时正值初夏时节，微风拂过，夹带着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荷叶的清香，让人闻之欲醉。

　　在这样的地方待着，只怕再多的闲愁多会烟消云散吧。云生望着此情此景，心情也不由变得轻快起来。

　　思绪不禁飘向远方，荷风轻送，绿竹掩映，若是能与那个笑容恬静的女子一起赏这画里风光此生无憾了。

　　念及此处，云生不禁嘴角微扬，在阳光下露出好看的侧脸，苏芷兰回过头来便看到这样一副画面，心里也没来由的觉得格外轻松平静。

　　“云生，先进去吧”苏芷兰见他还兀自望着眼前的景色发呆，便出言提醒了他一句。两人随后便进了别墅，云生边走边打量这房子。

　　虽然是欧式风格的建筑，苏芷兰当初还是特意吩咐让人在后花园里建了一座凉亭。在一派欧式风格气息浓郁的衬托下，这座凉亭看起来多少有些突兀，可看久了，便也觉得没什么奇怪之处

　　每次心情烦躁或者得空，苏芷兰都会来这别墅待一会儿，有时候一个人静静坐在凉亭里，也不许人打扰，一待就是大半天。

　　说起来，苏芷兰还从未带过外人来这里。云生也算头一份了苏芷兰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是为了增加这个游戏的乐趣。

　　苏芷兰一直坚信一句话，不过做什么事情，生意也好，感情也罢，只有投入地最彻底，那么得到的也就最为纯粹。即使今日的做法或许和自己的初衷不太一致，不过也没什么，我的心又怎么会轻易为人所动？所以啊，云生，陪我玩玩吧。

　　别墅里的下人们昨日便接到了大小姐今日要过来这边的消息
　　所以一大早便都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

　　苏芷兰在前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不一会儿便到了凉亭。亭子里早就备下了苏芷兰素日里爱吃的茶点。

　　两人坐在亭子里闲闲地喝着茶看着园子里的景致。苏芷兰用手微支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摆弄着茶盖。一双清冷的眸子却懒懒的望着亭外的景致。

　　“云生，你喜欢这里吗”苏芷兰淡淡开口，眼神飘向远方，也不看对面的人。

　　“这里风景甚好，我很喜欢，苏小姐今日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看风景吗还是有别……”

　　“送给你了”云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芷兰打断了。

　　“什么？！”云生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脸困惑

　　“你不是说你喜欢吗？那么我就把这栋别墅送给你了”

　　这栋别墅怕是平常人家攒一辈子的积蓄也未必买得起，可是从苏芷兰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吃饭喝水一般轻松容易。

　　云生心里惊诧之余，细想了想，便也觉得理所当然了。是啊苏家在上海财大势大，一栋房子确实算不上什么，更何况眼前这位大小姐一向如此，纵情骄矜，做事全凭自己喜好。

　　“苏小姐，这份礼物太过贵重，我实在无福消受”是啊，对于苏芷兰来说或许就是送人一件衣服一本书那么简单，可是对于自己而言，怕是唱一辈子戏也未必买得起这栋房子。

　　“你要是不满意，我就让人拆了重建，知道你满意为止，如何？”苏芷兰偏过头来，眸中盛满了笑意，定定地望着云生。

　　“苏小姐，我不过是区区一介戏子，不值得苏小姐如此破费”云生也不回避苏芷兰的目光，想起来，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细看苏芷兰的面容。一时，竟呆了。

　　“云生，我好看吗？”

　　“什么？”苏芷兰猝不及防的问话让云生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苏小姐倾国倾城，自然是好看的”云生如实回答。

　　“那，你喜欢吗”苏芷兰继续追问。

　　“我身份卑微，苏小姐金枝玉叶，你我云泥之别”

　　“我问你，喜欢吗”苏芷兰并不打算放过他，单刀直入，简单犀利。

　　“我，我配不上小姐”云生实在是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可是又发现不喜欢之类的话却如何都说不出口，是啊，为什么呢

　　“好了，不逗你了”苏芷兰见他这个样子，心下好笑。

　　“小姐，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你看是在客厅用还是给你送到这儿来”一个丫鬟打扮的丫头走进凉亭恭敬地询问苏芷兰的意见。

　　“云生，走吧，先去吃饭”
　　下人见状，心下明白这是要去客厅用餐的意思，便忙回去告知厨房的人。

　　两人在客厅的饭桌前坐定后，便有人陆续将备好的菜品端了上来。苏芷兰又命人开了瓶葡萄酒。

　　“来，尝尝这酒，看喜不喜欢”苏芷兰拿过高脚杯，帮他也倒了一杯。

　　“我不太会喝酒”云生自从开始唱戏便不太喝酒，有时候也有来捧场的客人要请他喝酒，不过他性子冷，又不耐烦这种应酬的酒会，所以基本上能不去就不去。

　　“没事儿，这是葡萄酒，喝一点儿不妨事的”

　　云生见苏芷兰坚持，不好拒绝，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只觉得入口香醇，带着点微甜。确实还不错。

　　“怎么样？”苏芷兰忙问他

　　“嗯，确实挺好”

　　“来，陪我喝一个”苏芷兰端起面前的酒杯跟云生的碰了碰

　　两人吃完饭，又坐在沙发上喝了下午茶，眼看天色也不早了

　　“云生，以后你就住这里吧，东西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你要是不习惯，我就让人去你住处帮你把行李搬过来就是了”

　　“对了，我另外再给你配辆车还有司机，这样你外出什么的也方便”

　　“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苏芷兰说完这话便径自起身离开了，从头至尾都没有看云生的反应，也并没有要和他商量的意思。

　　云生心下无奈，看着苏芷兰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是啊，苏家家大业大。我不过是个卑贱的戏子，如何与她作对，罢了，先留下来再做打算，想来那位大小姐对自己也不过是一时新鲜，过几日说不定记不起我这号小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