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六章 歌行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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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所有的星辰都在我心中熠熠发光。世界如同洪流涌进了我的生命。繁花在我体内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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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时间前进至约定的第二天。
“色は匂へど、散りぬるを，我が世谁ぞ、常ならむ~”②
虽说今天休假，柚叶还是习惯性地早起，蹲在尚未开张的店门前，一边哼着歌一边拔草。
早春二月，只要稍有一点滋润，没有沥青覆盖的路面就会被嫩绿的小草所占据。柚叶本身并不讨厌这些鲜活的生命，但长得太茂盛的杂草会妨碍客人，所以每天开店之前，她和彩子都会把这些刚冒头的小家伙清理干净。
“有为の奥山、今日越えて，浅き梦见じ、醉ひもせず~”
揪住小草的茎叶向上拉扯时，时常会有草汁飞溅起来，将她的双手也沾上春日泥土的气息。
“伊势屋的小草~是春天生长的小草~”
大概是受到了这种令人心情舒畅的气味的影响，柚叶哼着的歌词也开始随意起来。
“将春天的小草~换个读法的话~就变成了春草さん~”③
差不多就是在这句没什么意义的歌词脱口而出的同时。
“早上好。”
招呼声和浅浅的影子从头顶洒下，柚叶循声抬头，正好对上豆青色长发的少年波澜不惊的视线。
“！早、早上好，春草さん。”
少女自然是吓了一大跳，她急忙起身，把沾满汁液的手用围裙擦拭干净。
“抱歉我没有注意周围……那个，请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
“我刚来。”少年的语气并无异样。
“是、是这样吗……”
就在柚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春草微眯起莺色的眼瞳，慢悠悠地抛出了话语的下半句。
“对，我想想……正好是你开始唱‘伊势屋的小草’的时候吧。”
“？！”
“没想到《伊吕波》的旋律还能填这种词，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
“我记得是……‘将春天的小草换个读法——’”
“我我我先去做一下外出的准备！麻烦您在这里等候一会儿！！”
大概是被自己随口编进歌词里的人当着自己的面复述的感觉太过羞耻，柚叶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向了后院，连敬语都给用上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看着如同仓皇的小动物的少女的背影，总是一脸淡然的少年也少见地露出了明快的、犹如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似的表情。
在后院迅速清洗掉身上的泥土后，柚叶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被水浸得微凉的手掌隐约能够感觉到面部仍有些发烫。
总、总之，如果春草没有继续过问的话，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如此下定了决心，柚叶跟店长打完招呼之后，便回到了春草等待着的店门口。
“久等了！”
“没什么，是我来得太早了。”
恢复常态的春草淡淡地应了她一句，就好像刚才的事情都是错觉一般。
“不好意思，这里两位。”他叫住了一辆人力车。
“诶，要坐车吗？”
“嗯，寄住的地方的家主要我顺便帮他带点东西，那家店稍微有点距离……”
说着，率先登上人力车的少年俯下身子，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上来吧。”
“谢谢……”
“不用客气。”
待柚叶坐稳以后，春草才向拉车的师傅告知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劳驾，去神乐坂。”
人力车“轱辘轱辘”地前进起来。
不甚熟悉的街景从视野两旁向后退去，起初柚叶还好奇地张望了一阵，只是在逐渐习惯这种古典的景色之后，她便将注意力悄悄地放在了一旁的少年身上。
和平时在学校穿着的制服不同，春草的常服是一件浅色的和服，外面套着竹青色的外套，上面点缀着桔梗花和藤条的图案，肩膀上则松松地围着一条围巾。
这样的春草……感觉有点新鲜呢。
柚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尽量不使自己的视线显得无礼。
话说回来，这大概还是她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地观察少年的模样。
身形似乎比同龄人要削瘦一些，但并不显得羸弱，柔顺的发辫像猫咪的尾巴一般垂在身前，细碎的额发下方的眉眼十分俊秀。
虽然之前就隐约有这种想法了，但实际打量起来，春草的外表似乎比她印象里的还要出众。
“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少年微微侧过脸来。
“诶？那个……”
总觉得之前也发生过偷偷打量别人被发现的事……
不过比起当时，柚叶的内心如今已经没有那么不安了。
“我在想，到画材店之后到底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
前一天下午的回忆还历历在目。
明明春草都已经说了好几次没关系了，自己却还是固执地想要补偿，事到如今回想起来，柚叶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如果春草是顾虑她的请求才象征性地提出了这件事的话，她会不会又给他添麻烦了呢？
“虽然我对绘画一窍不通，不过像是找东西、拿行李之类的事情，应该还是能帮上忙的……”
“……我并没有让女性来帮忙干体力活的意思。”
本来，他就是因为课题进展不顺，才会被鸥外先生以“出去散散心跟人多交流交流，总能找到灵感的源泉”为由强制休息的，帮忙跑腿和去画材店都只是顺便，让柚叶陪自己也只是为了交差而已。
没有想到会给对方带来这样的烦恼，顿了顿，春草又补充了一句：
“嘛……如果你实在想帮忙的话，我也不会阻止就是了。”
“真的吗？那我会加油的！”
少女的双眼微微向上弯起，仿若早春的柳枝上悄悄探头的新芽。
◎
到达神乐坂以后，柚叶和春草首先去了一家名为“相马屋”的文具店。④
也不知道春草寄宿的地方的家主从事的是什么工作，柚叶在眼看着他挑出了一系列公文用纸、写作稿纸、貌似是用来打草稿的白纸、以及好几种不同样式的蘸水笔之后，除了帮忙分担一部分这些东西的重量以外，就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
“春草さん寄住的地方难道是布尔加里罗博士的家吗……？”⑤
“那是什么？”
“嗯……是书上写的一位很厉害的学者的名字。”
“那个人并不是学者，不过他确实是位优秀的人才。”
“我隐约察觉到了……”
涉猎了如此多的领域，到底是位怎样全能的人才啊……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她实际见到那位“底比斯百门大都”之后，才得以解决。⑥
眼下，由于相马屋并没有绘画道具贩售，买好家主需要的物品以后，柚叶和春草便一人拎着一个纸包，转而向画材店移动。
即使已经见识过了相马屋的商品之齐全，明治时期的画材店依旧比柚叶想象的要大了很多。
“春草さん，放在那里的小块是颜料吗？”
“嗯，这个颜色是‘花青’，是从植物里提取出来的颜料。”
“诶……那今天要买的就是这边的金粉咯？我记得是叫‘岩彩’吧……”
“正规的名称是‘泥金’，是用掺了金属的粉末制成的岩画颜料。之前撒掉的部分我已经补充过，暂时不需要再买了。”
“是这样啊……”
视野里填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不曾见识过的世界让柚叶有些应接不暇。
“说起来，春草さん现在在画的是什么课题呢？”
回想起画家们最近忙碌的样子，柚叶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课题能让他们烦恼成这样呢？
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春草的话语显得有些迟疑：“……如果冈仓老师的原话算是课题的话，他就只留下了让我们‘画空气’的板书而已。”
“画……空气……？”
无色透明、用于呼吸的那种气体？
要画……它？
出乎意料的题目让柚叶陷入了沉思。
……艺术果然，博大精深。
和她比起来，春草就淡定得多：“大概是希望我们自己去理解的开放性命题吧，毕竟老师他总是说什么‘因视角不同而产生的光华’的话。”⑦
“这样啊……不过春草さん的话，一定没问题吧。”
虽然这话有一部分是基于现代对春草的评价，不过更重要的是，少年为之付出的努力，她也全都看在眼里。
“嘛……我的还没有画完就是了。”
几不可闻地，春草挑选颜料的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下。
“在这种地方聊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开心的吧。”
而后，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诶，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这些并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吧。而且还是在店里。”
店里……？
柚叶思考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或许是由于陈列的商品的原因，画材店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气味——那是由各种各样的颜料、墨水、纸张、绘画胶等物品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气味。春草这样习惯了这种味道的美术生暂且不论，一般人应该很难受得了吧。
是在顾虑我呀……
察觉到被人关心了的柚叶不禁有些开心。
“没那回事哦，气味的话，因为来伊势屋光顾的美术学生有很多，我早就习惯了。
“而且，我很高兴春草さん能够告诉我这些事情。”
颜料除了膏状的一管管，还有装在玻璃小瓶里的粉末状。
画纸原来并不只有白色的一种，不同用处的纸张粗糙程度也会不同。
砚台的样式有大有小，本以为只是单纯的消耗品的墨条也会有漂亮的雕刻。
从进到店里开始，她所见所闻的就尽是些新奇的事物。
“因为这里的很多东西我都没有见过，听着春草さん对它们的讲解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闯进了不可思议之国的爱丽丝一样呢！”⑧
“不可思议之国的……爱丽丝？”
“啊……那个，是以前看过的书里的主人公和虚构国家的名字。因为发生的都是些幻想风的故事，所以叫不可思议之国。”
“原来如此。”
奇怪的比喻。春草想道。
要论奇怪的程度，谁也比不过他寄住的宅邸的主人，不过把充满刺鼻气味的画材店和幻想里的国度相提并论这种说法，他也是第一次听到。
“你很喜欢读书吗。”
“嗯，喜欢哦！”
大概是因为提到了自己喜爱的事物，少女的语调微微上扬，
“主要是喜欢幻想风的故事，虽然现实派的风格我也很喜欢，但是最喜欢的还是童话。朋友们也总是笑话我呢。”
回想起自己珍爱的童话绘本，柚叶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容。
“春草さん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点太孩子气了呢？”
“嘛……”
将手中的画材放回货架，春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总是平直的话语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从你拔个草都能把别人的名字编进《伊吕波》的歌词来看，确实有点。”
“所、所以说，那只是一时兴起……！”
不知为何，柚叶有种自己被戏弄了的感觉。
“但是不也挺好的吗，孩子气。”
“诶？”
小小的抗议被意料之外的回答打断。
“成熟也好，孩子气也好，不管别人的评价如何，你就是你吧。被朋友们所接受的，也是这样的你吧。”
站在货架面前的少年并没有看向柚叶，像是理所当然似的语气，却又不可思议地带上了些许温度。
“那样的话不也挺好的吗，孩子气的童话爱好者什么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
没等柚叶开口，春草便转过身来，手上抱着挑好的画具。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走吧。”
“……嗯！”
沉默片刻之后，柚叶最终没有再多言语，只是笑着跟上了他的脚步。
“……谢谢你，春草さん。”
她的声音极轻，甚至都无法确定有没有传递到对方的耳中，便消融在了空气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六章 歌行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