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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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猫会带来另一只猫。
——欧内斯特.海明威】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把共享单车骑进地府。说好的与时俱进呢？”
何明澈一边抱怨，一边气喘吁吁地走在铁牙城的大街上。
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九撇撇嘴：“拉倒吧，小蓝单车怎么从猫砂盆塞进来啊。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抠门，花几块钱搭地铁都不舍得，才每次领低保都要从望乡台走到阎王殿。”
“没、没事。”何明澈咬着牙，一面躲开在大街上尖叫着追来打去的小奶猫。“我觉着吧我这就是个闲差，下地狱一个星期了，还没人给我派点什么事做。就当过来观光也好，毕竟不是每个失业大学生都有机会经常跑到地狱晃来晃去……”
“也是该你运气好，正赶上地狱节前发双薪，啥都没干还白拿两次薪水。”
“那个，我想问问这儿还有啥时间发双薪啊？过年发嘛？”
小九翻了一个白眼。“没啦！你也听崔判官说了，最近地狱经济不景气，只有三年一度的铁牙城大会的时候才有这种好事。说到铁牙城大会，如果再早两个月的话，能赶上看整场大会的比赛。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战虎’吗？就是在三年前的大会比赛上的猫王。今年的话——比赛上个星期就已经结束啦，今年的猫王封号是‘白爵’，夺冠的是铁牙城菲拉公爵的弟弟。你看这满大街雪片似的传单和宣传画，都是关于他的。菲拉公爵家有钱嘛，今年为这个冠军弟弟的造势比往年任何一年都大。”说到这里，小九叹了一口气。“有钱真好呀。”
“菲拉公爵？‘白爵’？”何明澈不解地接过旁边年轻活泼一步三蹦的小花猫叼着的传单。
“菲拉·勒沙的家族算是铁牙城一家独大的贵族。”走在她旁边的吉吉温和地解释道，“但是几十年来，勒沙家族里一直没有猫在铁牙城大会上夺冠，这成了菲拉公爵的一块心病。于是他就一直以这个为目标，严苛地培养他弟弟菲塔。今年他那个天赋异禀的弟弟终于不负众望拿到了这个荣誉，公爵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给家族增光添彩的机会了。喏，你看——”
何明澈低头看着手上颇有气势的宣传单：“祝贺菲拉公爵家菲塔少爷在铁牙城大会上以压倒性优势夺冠，刚武勇猛实至名归。”配以这位菲塔少爷大大的单人——不，单猫大头照，异常醒目。他纯白的毛色，猫脸的线条清晰有力，霸气得有点不像猫，反倒像一头雪白的豹子，头顶带着一撮黑，像插在绅士帽子上的黑花。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左瞳澄黄右瞳冰蓝，像是北极和赤道同时辉映在他英气的猫脸上。
“贵族就是贵族，长得真好看啊。”何明澈感慨道。“小九，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
“活腻了吧，何明澈。”
“很有面子，是不是？”吉吉笑着说，略加思忖后补充：“成了猫王，整个铁牙城都以你为荣，明星一样的待遇，真……威风啊。”
“对呀，真威风呀。”小九一脸遐想，“当年最强使者‘战虎’夺冠的时候，大概比这个还要威风吧。真可惜我生晚了，都没能见到这猫王一面……”
女朋友在自己面前夸别的男人，不，别的公猫，更何况自己已经失去了觉醒之力，何明澈原以为吉吉会恼火，至少会有点难堪，但没想到他依然一脸宠溺地跟在小九后面，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脾气是真的好。何明澈心里嘀咕了一下。这都不介意，可能这就是猫跟人的不同吧。
崔判官的检验科还是老样子，古旧的办公室，杂乱的办公桌，毛发蓬乱的崔判官从一堆废纸和文件中间探出她毛茸茸的大脑壳。小九带着何明澈和吉吉进来的时候，刚好有几个耷眉臊眼的人低着头丧气地走出去，手里捏着薄薄的一封黑信封。
“唉哟，小九，你又带着你家丁等鬼卒来啦……照我跟你说，最近闲饭是越来越不好吃了，大家纷纷传说地府要裁员；就算是阴司的巡按，那也是几乎人人自危……”
“我知道我知道。”小九把圆脑袋往她柜台上一撘，打断了她的絮叨。“我们就是来领了这次的双薪就走。”
“唉呀唉呀，你看……”崔判官不甘不愿地一边从抽屉里数钱一边嘟哝，“照我说呀，你们这样的日子怕是也过不了多久啦……地狱就是地狱，又不是什么福利机构，阳世界都解决不了的社保问题指望地狱给你们解决哪……”
何明澈偷偷地给小九竖了个大拇指：“脸皮越来越厚了，有我的风范。”
“我要纯肉的猫罐头，今晚就要。”小九用嗓子眼儿里的内气说。
还没等崔判官慢吞吞地把少得可怜的薪水数出来装进信封，两个一高一低的男声就由远及近。崔判官伸头望后面看了一眼，连忙挥手把小九和何明澈他们赶开：“你们先往后稍稍，黑白无常警官来了。”
“我们很快的，倒是先把钱拿来呀！”小九急得小肉脚一跺一跺。
“他们也很快的！”崔判官的安慰中没有半点诚意。“你不知道吗，今天是铁牙城大会猫王菲塔少爷过来正式登记猫王身份的日子，现在已经快要录入完了，无常警官是过来接他回公爵家的。”
“我说呢，猫王也在这里啊。”小九把鼻子伸到空气中嗅了嗅，“排场真大，还要警车接送？”
“不然呢？”崔判官眼睛一瞪，“小丫头，菲塔少爷的觉醒形态测试出来可是‘苍空狮子’，百年都难得一见的稀有体！”她说着，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瞥了一眼傻站着的丁等鬼卒何明澈。“你知道铁牙城所有活着的人和猫里，根本没有人亲眼见过能同时召唤烈日和暴风雪的‘苍空狮子’吗？阎王大人都亲自来了，可见整个地狱对菲塔少爷的重视！”
“嚯。”听到这话，小九倒是略略睁大了眼睛，“‘苍空狮子’？比战虎的‘大红莲无量天’还要厉害吗？”
“不知道。”崔判官耸肩摇摇头，“毕竟没人能让他俩正面打一架。”
正说着，何明澈看见身穿制服的男人向崔判官的柜台走来。这俩男人中间高的那个胡子拉碴，一脸疲惫，穿着纯黑色的警察制服，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矮的那位面貌倒是面貌俊俏，只是纯白警服扣子也不爱好好扣着，偷偷解开一两个耍个飘儿，帽子上写四个字“一见生财”。这俩人的身后，跟着一只硕大的狮子一样的布偶猫，脚步优雅缓慢，脖子上的厚毛随着他每走一步轻轻地一颤。
“这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了？”何明澈心里暗暗想，“怎么跟我们那边马路牙子上的交警叔叔差不多啊？”
她正这么想着，穿黑制服的警察已经靠在了崔判官的柜台旁边。
“唉哟唉哟，黑巡按你来啦。菲塔少爷和阎王大人马上就好，应该马上就会出来了。你们二位先等一等……这边？这边这几个是打杂的，对对，丁等鬼卒，来领薪水的……”
“不是我说啊，崔判官。”黑无常有气无力地开口了，声音粗犷，“你们咋还在往地府招鬼卒啊？新来的对这边的情况不了解，帮又帮不上忙。最近阴世界都已经这么不太平了，枉死城这些年基本就更是造反状态，谁敢管？我跟白爷俩人已经三个月没发奖金了，前几天我只不过晚到办公室两分钟，又扣钱！——跟你说，没辙！这届地府不行！要是我工资能高点儿，我必不可能这么没女人缘。我相亲都相了六十八次了啊，六十八次，什么概念？再这么下去我真的要辞职了……”
崔判官只是陪着猫咪特有的笑脸，那边白无常倒是接话了：“得了吧大哥，你要不是一个月迟到二十八天，老大怎么会扣你工资啊。再说了，你天天一下班就只知道跑去你妈开的加盟小店吃黄焖鸡米饭搭可乐，哪个女人会看上你这样儿的啊。”
黑无常啧了一声：“你是看不起黄焖鸡米饭吗？”
“不，”白无常说，“我只是看不起你而已。”
“你再说一遍？！”
白无常咳嗽了一声，假装四下看风景。
“难道说，黑白无常其实就是俩普通的公务员大哥啊？”何明澈这样闷闷地想道。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跟在黑白无常后面的那只大布偶猫，脖子上打了一个黑白相间的领结。在阴世界里猫本来就大得像只小狮子，这布偶更是像一座巨大的毛山耸立在她面前。
“手感一定不错。”她痴痴地想。
一直穷得叮当响的何明澈，还是知道布偶猫身价的。家里有矿应该也撸不起，应该要有一座钻石矿。
但是现在有一座钻石矿出现在她面前了，她觉得不伸手撸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来地狱走的这一遭。这大猫，暖融融的皮毛，爆炸式的毛量，白得像一堆喜马拉雅山顶的雪，还是在太阳底下热烈地松散地堆着的那种。她吞下了一口唾沫，心想着没人看见的话，偷偷摸一下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就在她伸出手去，指尖碰到了这大布偶猫的毛的一刹那，刚好他懒洋洋地回了头。
布偶猫震惊的目光，对上她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一人一猫对视了三秒钟。
忽然，布偶猫发出一声惶恐的尖叫。
“夭寿呀！袭警啦！”
“什、什么？袭警？”何明澈目瞪口呆，连连摆手，“我、我、我没有……我只是摸、摸、摸了一下……”
“何明澈！你疯啦！”小九惊慌地大声嚷嚷，“我不是告诉过你地府的猫不能乱撸的吗？！”
“我、我、我只是……”何明澈无辜地举着手，不知所措。
黑白无常的反应这下倒是很迅速。黑无常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拔出了腰间的电棍，上面刻着一行字：杀威棒。白无常也上前一步，用电棒指着何明澈，上面写着“哭丧棒”。
“袭警？！”黑无常喝斥道，“还当着三个地府巡按的面袭警？！举起手来！”
“三、三个巡按……？我……”何明澈手足无措地高举双手。“我啥都没干……”
“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在将来有可能成为对你不利的呈堂证供。你有权在受审时请讼师在一旁咨询，如果你穷到连猫粮都买不起更别说请讼师的话，地府会为你提供免费的讼师，但识不识字就不能保证了。请问你是否了解你以上的权利？”黑无常迅速而清晰地背诵道。
“……北角警署？你们是北角警署吗？”何明澈弱弱地问，“为什么会知道一整套米兰达警告的啊？”
“你别管。”白无常说。
“你们所谓的杀威棒和哭丧棒其实就是电棍吗……话说，我觉得你们既然是黑白无常，可以用稍微帅气一点的武器的……你们又不是地府杨永信……”
“你哪来这么多话。”白无常说，“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转过身去！手放在墙上！”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甘愿，但何明澈知道现在这个光景，还是乖乖地听他的话比较好。不然他俩手上那两根形状吓人的电棒，大概马上就会给自己电一个未来2019年最流行的新发型。
“警官大人我知道错了呀……”她哀叹道，“我这不还没摸着呢嘛……要不，我交点保证金？您就把我放了呗……”
“大胆！想贿赂警官！”白无常喝斥道，“我们这叫罚款！罚款知道吗？没有五千冥币别想走！”
“老白，这不好吧。”黑无常说，“是三千，让老大知道了你可又要吃不了兜着走。”
何明澈在两根电棒的威慑下保持着面壁投降的姿势，根本看不到后面，动也没法动。她无奈地说：“大哥，罚款可以，好歹让我把钱包掏出来成不？”
但是这俩无常没有说话，那只布偶猫也没有说话。这时候她听见黑无常紧张地咳嗽了一声，然后身后便传来了沉静的高跟鞋声音，一下一下似乎敲在人紧绷的神经上，在测试科铮铮回荡着。
“哎呀哎呀，阎王大人，”崔判官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您出来啦，菲塔少爷的手续已经办完了？”
阎王？
何明澈听到这个称呼，心咯噔地沉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一个这样窘迫的类似大保健被抓的姿势，跟传说中地狱里的最高长官来了个正面相遇。
“是的，一切顺利。”
阎王的声音，与她想象中的大为不同。首先第一个不同的是，她原本以为阎王应该像许多电影网剧里说的，是个满脸虬须大腹便便的汉子。但这声音，高高在上，充满傲气，冷得像是能让人的血都变凉，听起来却是个二三十岁的女人。
“阎、阎王殿下……”小九怯生生地说。
“这人怎么回事？”
“跟……跟两位无常有点小误会。咳咳，都是误会、误会……”可以听得出来崔判官已经在极力和稀泥，但何明澈却听见了一声轻微却清脆的、拔开枪栓的声音，整个身子如坠入冰窟，在恐惧中变得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
没错，此刻她的脑袋，正被一只手/枪指着。这不按套路出牌的阎王爷，用冰冷的声音命令她：“转过来。”
用电棍的无常，拿着枪的阎罗王，这是个什么魔幻的地狱啊……何明澈脑袋里因为惊吓已经一片空白，却只漂浮着这样一条无效信息。她举着手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去，看到自己身边惊恐担忧却又半个字都不敢说的小九和吉吉，然后，慢慢抬头——
“说吧，你捅了什么娄子？偷钱？打架？寻衅滋事？”
转身以后，首先映入何明澈眼帘的是一件挺括的黑色制服，领口露出点白色衬衫的边，肩膀上搭着一件黑底镶金丝的披风，上面别着一只形状奇特的金色徽章，绣着一棵枝条向整个天空蔓延开去的古树，披风的样式和图案都十分富丽威武。她偷偷抬眼向上望，又看见了用唇膏勾勒出锐利形状的、红得像枫叶一样的紧闭的唇，深邃而冷静的一双俊秀眼眸，还有黑黢黢的飘逸短发。
哦，还有一只抵在自己脑壳上的冰冷的枪管。
“对、对、对不起。”她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摸了一下无常警官的猫。”
“无常警官的猫？”眼前的这女人——或者叫阎王来得更尊敬——略略皱了皱眉。“你是说平安吗？”
“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刚来地府？”
何明澈丧气地点点头。
“听好了。”阎王一字一顿地说，“在地府，人猫平等。人可以做警察，自然猫也可以。平安是登记在册的阴司职员，地府巡按，你摸他，等同袭警。知道了吗？”
“知道了。”何明澈弱弱地说。
“再有下次，我直接——”阎王冷冷地做了个拉枪栓的动作，“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何明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差点当场跪地。生命的前二十四年里她听到的只是类似“阎王让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这样的恐吓，但现在，真的阎罗王，地府的十城领袖，就站在面前，拿着把马格南左/轮/手/枪抵着自己的脑袋。
“我、我错了！我错了！”何明澈带着哭腔，“阎王大人，我以后一定遵纪守法，又红又专，爱国敬业；除了小九这么丑的，再也不七摸八撸其他的猫了……”
小九在旁边低声道：“何明澈，我今晚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阎王哼了一声，把枪收回了腰间的枪套。这时候何明澈才敢再稍微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她一下——如果不是脸上那股冷冽的杀气和凶悍，她倒很能算是个美人。五官俊秀就不说了，身材更是完美符合了“胸大腰细，从胸往下全是腿”的人间审美。
“新来的，你过来干什么？”
“领、领薪水……”
“职位是？”
“丁等鬼卒。”
听何明澈这么说，阎王无奈地转头瞟了她一眼。
“本来想要降你的级，但你这样让我怎么降，地府已经没有比这个更低的岗位了。”
“我……”何明澈语塞，这样看来地位太低大概也许可能或者是件好事。
“走吧。”阎王无奈地挥挥手，“别站在这里挡着六道轮回。”
“好……好的好的。马上……”何明澈忙不迭地点头转身要走。
“慢着。”
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这不是阎王，而是一个男孩子有力的声音。虽然听起来非常年轻，但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年少的霸气。何明澈愣了愣，又回过头来，她听见小九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铁牙城大会的冠军？‘白爵’？菲拉公爵家的少爷！”
宣传画上的那只白猫，就正正地站在测试科的门口。他长得跟照片上一模一样，但或许还要好看些；全身雪白的毛，每一个毛尖都亮得熠熠生辉，头顶上的那一撮黑像是一朵墨染梅花盛放在雪地，而一蓝一黄的异色双瞳，正盯着何明澈，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高傲、自信和霸气。这种毛色在民间有种说法，叫做将军挂印。
阎王看看他，又看看何明澈：“菲塔少爷，录入结束了？你找她？”
“我不是找她。”菲塔的回答十分直接，“我找她身后的那位。”
何明澈不解地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身后除了小九和吉吉之外，并没有别人。
“别看了，就是你。”菲塔说，“干嘛要往女人后面躲？”
何明澈诧异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小九和吉吉。小九也迷惑地四下张望，大概也不知道，这声名显赫的公爵家少爷，铁牙城大会的猫王，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把自己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叫住。
可是，这个时候吉吉抬起眼睛看了菲塔一眼，缓缓地开口了：“我没有躲。少爷，你要找的是我吗？”
“就是你。”菲塔的嘴角微微上翘，豹子一样的异色双瞳中隐隐燃起些火焰。“出去，我们打一架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还差 